谎言之诚 第255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他播出这行数字。

  几个呼吸的等待,对面接通电话。

  孟负山不悦的声音传来:“为什么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回忆与现实重叠,让纪询有了片刻的恍惚。

  “纪询?”孟负山又叫一声,声音微低,像开始蓄力的猛兽。

  “……不要在意这么多,没人监听我的电话。”纪询回过神,出声安孟负山的心。

  “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治治你的疑心病吧。”纪询闭合眼睛,吊儿郎当,“有事说事,不要浪费时间。”

  “是我疑心病吗?我看你是在为霍染因以后调查取证做铺垫吧。”

  “在我回答这件事之前,你先回答我,陈家树是你杀的吗?”纪询问。

  “我以为这件事一目了然。”孟负山,“当然不是。”

  “口说无凭啊……”纪询低语。

  “好了,这种事情之后再说。”孟负山似乎厌烦了,“我找你只是想对你说,我查到了。”

  孟负山的声音,似乎变成了一记重锤,重重捶落在纪询的心口。

  纪询的心跟着神思一同摇摆。

  他听孟负山继续说:

  “纪询,你要帮我。”

  “当然。”纪询定定神,“我当然会,你先告诉我具体的东西。”

  “只有你。”孟负山不理纪询的要求,径自往下,“你一个人,和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的霍染因也不行。”

  “为什么?”纪询问。

  “纪询,你总想将警察带进来。你真的忘了吗?”

  孟负山说,通话里产生很长的沉默,纪询不明白孟负山指的是什么,直到孟负山冷冷补完最后半句话。

  “忘记你曾经杀过人这件事?”

第二三三章 山(3)

  “……什么意思?”纪询怔怔问。

  是纪语吗?他想。我杀了纪语。

  这一刻,他灵魂似乎脱离身躯,从后脑勺闯出沉重笨拙的躯壳,一路上浮,浮到汽车的车顶上,居高临下地冷觑蜷缩在驾驶座的人。

  他观察到纪询的身体在颤抖,像是恒温动物突然被扔到冰天雪地里,牙齿打战,骨头互震,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瑟瑟颤栗地迎接死在冰雪里的宿命。

  怕什么。

  他冷笑。

  孟负山说的决不是纪语。霍染因会怀疑我杀了纪语,可孟负山不会。

  孟负山付出自己整个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寻杀害纪语的真凶——他不觉得是我——否则他早要向我报仇。

  那么。他在思索。孟负山说的是谁?

  我杀了谁?

  “我杀了谁?”纪询呢喃着,声音仿佛从天边一路传到耳朵,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安介。”孟负山轻轻笑道,话里藏刀,“纪询,不要骗自己,也不要骗我。你忘不了他,我也忘不了。”

  安介,安介。

  这个名字非常陌生,可是陌生只在这个名字自孟负山嘴里响起的那刻出现。

  而后陌生淡去,熟悉涌起。他意识到这是谁了。

  他是纪语上大学后认识的学长,更是纪语后来的男朋友。

  纪询抬手遮住眼睛。

  手掌挡去大片天光,剩下自指缝中渗入的丝丝缕缕,像是海边一线接着一线的浪潮。

  孟负山的话又让他想起了黑水似的噩梦里的一帧画面。

  这些画面多熟悉啊,他在里头困扰了整整三年,是后来霍染因出现了,是后来孟负山跟他说纪语的死亡另有蹊跷,才将他从水泥般黏稠的噩梦里解救出来。

  他轻而易举地回去,轻而易举地想起这个画面。

  白浪,黄沙,丢弃的箱子,跪地的男人。

  那男人痛哭流涕,反复地说自己错了,说自己不该这么对小语,求他饶过他。

  安介!

  纪询遮住眼睛的手掌一阵灼痛,仿佛当时握在掌心的尖刀穿透时间与空间,重新烙印在他手心。

  模糊的纱抽掉了。

  冷酷的视野带着纪询回溯记忆,回到他找到安介的那一天。

  他重新站在松软的沙滩上,他已经在旁边窥视了许久,看见安介提着皮箱从船上下来时候的眉飞色舞。

  这人以为走到这里了,逃离了国内,便海阔天空,高枕无忧了。

  纪询发笑。

  他压压帽檐,走上前,用藏在外套下的尖刀挟持住安介,仿佛临时遇到的好朋友一样,将其带离人群,带到无人的沙滩上。

  而后他将人放开。

  他看着安介试图逃跑,想要挣扎,但都没有用,一个未经受训练的普通人,不可能从他眼前逃开。

  于是男人最终跪下,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的过错,和对纪语的爱。

  令人作呕。

  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纪询一定会竖在安介面前,让他看看自己恐惧到发颤的泪涕,以及泪涕底下自以为藏得严密实则早已拙劣溢出的仇恨。

  直到现在,安介还在恨着纪语,恨着他。

  那清晰的恨意,足以证明,纪语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安介有意为之。

  当然……他没有杀安介。

  至少这次没有。

  “纪询,不要误会,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孟负山淡淡说。

  寒冷在让身体衰竭的同时,又让理智冰雪。

  纪询徐徐吐出了一口气,孟负山的声音让他暂时自回忆中抽离,他听见对方说:

  “我只是恨你动作太快了……”

  家里的事发生后,他被警察局带走调查,当然,最终没有查出什么东西,等他从警局里出来,见到了等在外头的孟负山,不用更多的解释和沟通,他告诉孟负山答案——纪语在省城读大学时候的男友,安介。

  安介在纪语上大学的第一天就认识纪语了。

  其实安介和纪语并非一个大学的,但在纪语大学开学的那天,这个隔壁学校的学生,跑到纪语的学校,充当了负责迎新的工作人员,迎接到纪语,帮纪语把行李搬上教室,又带纪语行走校园,介绍新生兴趣社团。

  一圈介绍下来,纪语最喜欢的戏剧社。

  安介便带着纪语去戏剧社报名,他居然认识戏剧社里的每个人。

  这个别校的学生,却在纪语的校园里过得如鱼得水。

  其实也不奇怪,安介是个白白净净,相貌俊朗的男生,就算他跪在纪询面前痛哭流涕的时候,那张扭曲了五官的脸孔,也带着令人怜惜的干净。

  他是个会惹得阳光在其身上多留两秒钟的人。

  他的性格和外貌仿佛,他的阳光,不是夏天的阳光,不是冬天的阳光,是人间四月的阳光,一年中最舒适最没有攻击性的光。

  他有一张令人亲近信服的脸。

  有这种样貌的人,在当今的社会,总是吃香的。

  戏剧社的人对他有好感,纪语也对他有好感。

  纪语听他的话,加入戏剧社,戏剧社的活动很多,里头一些登台道具,需要由社内成员自己负责,纪语一旦到了新地方,便会非常积极。她积极地参与活动,负责了一项重要的登台道具。

  这个道具做起来很麻烦,是大家一起做了好几天的,做好后由纪语看管。

  但在纪语中午困倦,靠着桌子睡觉的时间里,道具被损坏了。

  明天就是登台时间,重要的道具却在这当口损坏,纪语着急失措,这一幕被安介看见了,安介帮着纪语,从下午做到晚上,又做到第二天,总算做出了新的道具,这戏剧社的这场表演,方能顺利举办。

  事情是完美解决了,可是不知怎么的,从这次以后,戏剧社里的人,就隐隐有些排挤纪语。

  纪语曾经和纪询说过戏剧社的情况,觉得其他人还在怪自己。

  只是当时的纪询忙着查案,脚不沾地,妹妹发来的消息,他没有过脑子,只是敷衍地安慰了妹妹。他知道纪语天性开朗,性格友好,他没有想过,会有人不喜欢自己可爱的妹妹。

  真的有人不喜欢。

  上了大学以后,纪语对着世界的感觉便再也不一样。

  从前的她有多开朗,后来的她就有多内向。

  调查完的事情的纪询将一切都拼凑起来。

  安介有一张老天垂青的脸,又和戏剧社玩得好,戏剧社里的女成员自然喜欢他。他先破坏纪语看管的道具,又连夜帮纪语做出道具;在获得纪语好感的同时,让戏剧社其他喜欢他的女成员吃醋。

  吃醋的社员因为安介排挤纪语,纪语却茫然无知,更因为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越有责任心,越觉得道具没看好难以忍受,越对帮助她弥补失误的安介产生好感。

  安介还是个非常会说话的人。

  他总是愿意说好听的,纪语在他的嘴里,就是天上的小仙女。

  纪语没有碰到过一个能直白地赞美她,对她表示爱慕的男人。

  所有女人在收到她以为的真心而热烈的赞美的时刻,都会害羞。

  他们越走越近,信任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纪语相信安介的同时,安介用同样的办法,分离纪语与身旁的同学,这种拙劣但有效的手段,甚至用到了孟负山身上。

  孟负山很少给纪语打电话,多是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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