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49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一个早餐摊就锁在楼下的栏杆处——上头的广告牌上写着:茶叶蛋,白粥,肉夹馍。

  还留有手机号码与一个姓。

  纪询最后说:“对了,凶手可能姓陈。”

  这个陈姓,正大喇喇写在早餐摊子上。

  阿姨听到一半已经呆住,半响,用力一拍大腿:

  “神探啊!老陈家半个月前好像死了一头猫,是被流浪猫抓伤的,没救回来,他家小孙女哭死哭活,还生了一场病。”

  “没事没事,一点微不足道的观察力。”

  纪询很谦虚地说,又抢着帮阿姨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而后他开门见山:

  “那么练达章练律师和他的家庭……?”

  “他?他娘啊,老狠心喽!”阿姨用这个富有情感色彩的话做了长篇大论的开场白。

  “他家本来还不错的,不过爹患了癌嘛,就不中用了。他娘做事又拎不清的喽,你说患这种大病本来就没救了,非要医,就医到穷啊。小章小时候那是我们远近闻名的好学生,他娘非要他辍学别读了,把学费给他爸医病,他爹就一口气马上要断了还要拿这种钱进去填命,我们当时都劝她,你别这样,别犯神经,不听。”

  阿姨又是唏嘘又是感同身受一样的代入其中:“太可怜啦,我们乡里乡亲都看不下去的。小孩子学没得上,饭没得吃的,天天围着个死鬼转,脑子不好,就没想过老了怎么办。后来好像说老师还是谁,心肠好,给他交了学费继续读,这要不读啊,不就少了个名牌大学生和律师吗?”

  “等她儿子出息了,她又抖起来了,天天跟我们炫耀什么大律师,特别厉害,会帮大家伸冤。我们好多人听她吹牛跑去找小章打官司,我跟你讲,连电话号码都不对的!就是骗人的,他儿子理都不理她的。”

  “上学一分钱不肯给,现在遭报应——啧,不过这儿子也是毒,我们乡里乡亲的,跑去跪下求他都打发回来,这母子俩啊,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娃,毒一块儿了。”

  从小区出来以后,纪询皱皱眉,按了按胃。

  “胃痛?”霍染因注意到了,“要去药店吗?”

  “不,就是饿了。”纪询看见前面的面馆,“先吃个饭,聊聊天吧。”

  错开了用餐高峰,面馆人不多,收营员正在收银机后百无聊赖发着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碗面条,重辣。”

  “一碗面条,不辣。”

  要重辣的是霍染因,要不辣的是纪询。

  等面上了,霍染因那碗重油重辣,红彤彤的汤底浮着切成一圈圈的青色辣椒;纪询的呢,朴实多了,只有一份熬煮不少时间的牛肉汤底浸没面条。

  纪询望着两碗明明相同却像存在于不同次元的面条,不免感慨一声:“看来这辈子我们都吃不到一个碗里了。”

  “嗯。”霍染因,“你本来也不该和我吃一个碗,你该和袁队吃。正好,袁队也不吃辣。”

  纪询一筷子面条没挑起来,失手夹断了。

  碗,袁越,碗。

  纪询重重打了个冷颤,未免未来又被冷不丁的恶心到,他挑明了:“霍队长,你真的很好奇我和袁越的事情,我对袁越没什么非分之想,倒是你,这么关注我和袁越……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想和袁越一个碗吧?”

  霍染因也被恶心到了。

  “别乱说,我和他正正经经的同事关系,我喜欢的不是他那一类的。”

  “那是哪一类的?”纪询顺嘴问。

  问完了,就见霍染因面上掠过一丝犹疑,好像他自己也拿不太准,所以产生了摇摆。

  “不能说是喜欢。”霍染因,“只能说是有好感……欣赏。”

  他的脑海掠过一幅画面。

  画面里,有人站在人群中央,被众星环绕,他是太阳,有无穷无尽的光明,力量,温度,他肆意将其挥洒,将其分享给身旁的人,而这些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他越不吝惜,挥洒得越多,那光芒越加明亮,如同磁石一样,将周围的目光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太阳是不会注意群星的。

  尤其不会注意一颗被人群淹没的黯淡星星。

  “阳光,可靠。”霍染因开始说,“聪明,乐于助人,有本事。”

  “?”

  纪询面色古怪。

  “那不就是袁越吗?”

  “……”

  霍染因拍下筷子。

  这碗面吃不下去了。

第四十一章 漫天的火烧云卷红未来。

  怡安县小河路花田区2号楼602室。

  袁越正站在这里。

  和记忆中里的也没什么差别,门还是那道铁门,只是更加锈蚀斑驳,楼道也还是那个楼道,连墙壁上贴的小广告都没什么变。

  怡安县是袁越的故乡之一。

  从小学到初中的九年间,他一直和父母住在怡安县,住址就在602的对面。

  他抬手敲门。

  时光是个打扮庄严的女性,轻轻一晃它繁复的裙角,便将人们晃回记忆的过去。

  *

  22年前,袁越12岁,上小学六年级。

  县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但父母不愿意告诉他,还叮嘱孩子不要打听,袁越听话,从不好奇,老老实实的上学放学,有孩子想和他说悄悄话,但凡流露出那件“大事”的影子,他也拒绝。

  因为他答应了爸妈,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

  直到有天下午,天气晴朗,橙红的太阳烧红半边天空,云层卷起火海的焰,在蔚蓝中四下游走。袁越正在桌前写作业,忽然听见一声啪嗒声。

  他窗户外的花台晃了晃,一个巨大的黑球落到他窗外的花台上,又弹进室内。

  像是太阳从天空落下来。

  像是UFO飞进他家门。

  像是他从书本中得知的各种奇幻故事都有了现实的依托。

  而后落入室内的黑球舒展,他面带胡茬,身材高壮,抹着冷汗,吁着长气。他不是什么奇幻生物,是隔壁的蔡叔叔。

  而他和蔡叔叔的房子,都在六楼。

  袁越看着距离地面高高的窗户。

  蔡叔叔拍拍袁越脑袋,蒲扇大的巴掌拍得袁越摇来晃去:“你是老袁的孩子吧?呦,都这么大了,有点瘦,多吃点,长壮实了才可爱。”

  袁越:“……”

  “对了小不点,你没装防盗网,窗户就要锁,不然小偷会光顾,知道什么是小偷吧?拿一钩子勾在楼顶上,自己往底下一跳,蝙蝠飞啊蜘蛛爬啊,刷刷刷,就跑进你屋子里了,然后将你这里值钱的东西一卷而空……”

  蔡叔叔骂骂咧咧。

  “什么破建筑公司,说好的花园凉亭游泳池都没有,没一个跟图纸上一样,违章乱建还想收我们物业费,还说什么为了美观不让我们自己装防盗,我呸,可给你美的,这么美咋不白日做梦,飞上月球,娶嫦娥当老婆?”

  袁越:“……”

  他听不明白,愣愣地看着蔡叔叔。

  “这孩子,老不说话,怎么呆呆的?”

  蔡叔叔没再为木愣愣的孩子耽搁时间,做贼一样左右观望片刻后,开了袁越家的防盗门,悄悄溜走了。

  袁越站在门口,将要关门的时候,他听见对面的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蔡叔叔儿子气愤的声音,蔡叔叔的儿子今年四年级,比他小两岁。

  但似乎比他聪明很多,老袁家的那个孩子,反应总比别的孩子慢半拍,别是傻的吧。

  小区里的人都这样背后议论,他听见对方嚷嚷:

  “你们别哭了,那老家伙是个大白痴,破不了案,不敢见你们,跑了!你们呆在我们家里也没用!”

  ……

  此后数天,日子没有什么变化,中途的唯一插曲就是袁越在事后两天跑去找妈妈,问妈妈要了摄像机,都好几天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对突然跳上窗户的大黑球念念不忘。

  如果大黑球再来就好了。

  妈妈建议他以后当记者,记者能把有趣的东西记录下来,他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因为他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甚至作文里也写道:

  “我想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能够发现身边有趣的事情;我还想要有一双灵巧的手,能扛着摄像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而后大黑球再一次跳上他的窗户。

  这回他没能直接跳进来,因为袁越从善如流,每天检查窗户的锁头,除了早晨晚上开窗通风一小时外,其余时间都严谨地将窗户锁牢。

  叩叩叩的连番响动催促着袁越去开窗户,等袁越开了窗,他赶紧跳进来,心有余悸地看着裂出一条缝的木花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还真把窗户给锁了?那万一我要你窗户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爸妈说,有道理的东西都要听。”袁越回答。

  “这倒霉孩子……”蔡叔叔气道,“去去去,打开门看一眼,看楼道里有没人堵着。那些人都是跑来给叔叔送礼的,但叔叔是警察,不能犯错误,所以你悄悄看一眼,有人,也不要声张,回来和我说,明白吗?”

  袁越乖乖点头,但下一秒,他又说:“叔叔骗人,那些人不是来送礼的,她们想让叔叔破案,但叔叔没用,破不了案子。”

  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都泛出了羞愤的亮光。

  “诶我说,你故意的吧,是不是和我家那小屁孩学的?没大没小!”

  ……

  这天下午,楼梯口一直堵着人,蔡叔叔始终没能出去。

  他只好呆在袁越的屋子里,玩着袁越家里的游戏机,吃着袁越家里的零食,还和袁越大放厥词,说了很多关于刑警和破案的故事。

  他的故事里,刑警智勇双全除暴安良,哪怕再微小的一点线索,都是打开真相锁头的关键钥匙,袁越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后来还在蔡叔叔的指示下削苹果剥桔子,这些故事充满了悬疑的魅力,他听得津津有味,浮想联翩。这天下午都很棒。

  唯独等天色晚了,外头的人离开,蔡叔叔也回家后,他的父母回来,问他下午是不是打了游戏吃了零食。

  袁越诚实地摇头,但他也没有供出蔡叔叔,因为蔡叔叔让他保密,谁都不能说。

  于是他被狠狠揍了一顿,好几天走路不太利索。

  ……

  又过了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来堵蔡叔叔了,蔡叔叔也不再通过花台跳进他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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