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去我妈那。”邢岳发动了汽车,“她说,有我爸留下的什么东西,让我去看看。”
可车子才走出去几米,又停住。他很不确定地偏过头,“小海,你说我应该去看么?”
“是什么东西?”项海问。
邢岳摇着头,“不知道。估计...不是啥好东西。”从刚才罗美华的反应就看得出,邢逸清留下的,绝对不是令人愉快的回忆。
难道是一张巨额的欠条?罗美华还了一辈子也没还完,现在由他继承,继续还?
“那你想知道么?”项海又问他。
沉默了少许,邢岳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看看吧。”项海搓了搓他的胳膊,“要我陪你一起去么?”
邢岳立刻拼命地点头。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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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客厅可真大!”站在罗美华家过分整洁,又不失华丽的客厅中间,项海感叹着。
虽然没看到全部,但他感觉这间房子比他和邢岳现在住的地方加在一起还要大上好多。
“你妈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他提高了嗓门,问邢岳。
那应该更寂寞吧。
邢岳从另一个房间转回来,手里捧着一只白色的盒子,不算大,比普通的鞋盒还小一圈。
“嗯,她觉得别人烦,看我也烦,就喜欢一个人。”
邢岳坐到沙发里,招呼项海,“过来坐啊。”
于是项海就坐到他旁边,看着搁在他腿上的盒子问,“打开么?”
邢岳点着头,可手上却没动,仍按在盒子上,“小海,你说这里到底是啥东西?”他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听我妈那意思,好像我看了这里面的东西,她就不是我妈了似的。”
项海皱起眉,打量着这盒子的体积,“难道说,是一沓子存折?”
邢岳也皱起眉,“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爸给你留了一笔巨款,从此以后你就过上了六亲不认的生活?”
“操。”邢岳撇了撇嘴,倒是放松了些,“你这什么脑回路。”
不过马上又紧张起来,“你别说,之前他们都传言我爸是畏罪自杀,还说他的罪名之一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别是在这里头呢吧?”
“唉,你就别瞎琢磨了。”项海觉得他这脑回路才叫绝了,“你也说是传言啊,不可能的。你爸绝对不可能干这事儿。”
“你咋知道?”邢岳看着他。
“因为他是你爸啊!”项海毫不犹豫,十分笃定地看着他。
“行吧。”邢岳深吸了口气,没再犹豫,直接打开了盖子。
项海也伸过头去看。
里面没有存折,也没有现金,只几张照片和一些证件。而压在最上面的,是一枚警徽,和一串独一无二的警号。
邢岳轻轻捏起那串警号看着,半天才吸了吸鼻子,“这就是我爸。”
说完就把它放在盒子的一角,和那枚警徽摆在一起。
项海赶紧搂着他,又在他背上呼噜着。
压在警徽下面的,是一本结婚证,里面还夹着几张照片。
邢岳把结婚证拿起来,先抽出了里面的照片来看。
其中的一张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男人揽着女人的肩,女人紧靠在男人的怀里,两个人笑得格外开心。背景是东江有名的那座教堂,两个人正站在教堂前的广场中央。
“是我爸!”邢岳立刻就认出来了。
“嗯。”不用他介绍,项海也认得出来。因为那个人笑起来和邢岳一模一样。
“那个人是谁?也,也不是我妈啊。”邢岳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可能是...时间久了,人的样子变了吧。”项海忽然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危险。
“绝对不是。”邢岳却十分肯定,“我妈我还认不出来?”
照片里的女人比罗美华高,穿着双运动鞋,额头还能贴着邢逸清的下巴。别的不说,只看这笑容,就从没在罗美华的脸上出现过。
邢岳皱起眉,又满脑子疑惑地拿起了第二张照片。
还是这两个人,只不过中间多了一个小小的婴儿。
女人抱着小婴儿,靠在男人的肩上,男人的手依旧揽着女人的肩膀。两个人仍然笑得开心,只不过相比前一张照片里的青春飞扬,更多了些初为人父母的紧张。
看到这,邢岳更懵了,瞪着那个小婴儿,“这,这他妈不会是我吧?”
“可那个人,真的不是我妈啊!”
看他这副样子,项海当然更糊涂了,只好安慰他,“也不一定是你吧。这么小,也看不出来像你。”
“对了,看看照片后面,有没有写字什么的?”
邢岳立刻把照片翻过来,却什么也没有。
他又把第一张照片也翻过来看,同样的一片空白。
这时候,邢岳的脸色开始发白。回想起罗美华的话,他渐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还有一张照片呢。”项海提醒他。
邢岳的指尖发颤,又拿起了第三张照片。
这里面没有邢逸清,只有那个女人,抱着刚才的那个小婴儿,闭着眼,在他的小脸上轻轻地亲着。
邢岳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胸口跟着剧烈地起伏。
他把那照片看了一会儿,又翻到背面。
这次却不是空白。
那里有一行秀气的小字:小岳,妈妈最爱的宝贝。妈妈永远爱你。
第八十六章
墙上的钟嘀嘀哒哒地响着,时针又缓缓地爬过了一个数字。
项海越来越感觉没底,因为邢岳已经愣在那快有十分钟了。
最开始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到震惊,惶恐,甚至痛苦。可渐渐的,这一切都消失了。
现在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项海压根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早知如此,或许他不该选择和邢岳一起打开这个秘密。
其实这个时候,邢岳如爆破现场般惨烈思绪已经尘埃落地,甚至开始神游天外了。
一开始他震惊于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妈?跟着又惶恐于她人去哪了?最后他痛苦于,原来自己是有小名的,也曾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但这些并不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在他的记忆里,他只叫邢岳,是条享受着“自由”却又总是期待着被圈养的野狗。
然而这一切邢逸清知道,罗美华也知道,却没人告诉他。
这时再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那一次次落空的期待,简直就像是笑话。
“邢哥...”项海更紧张了,因为他看见邢岳捏着那照片,肩膀一抖一抖的,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笑。
“啊?”邢岳转过头,脸上还有笑意,“哦,我没事,甭担心。”
他这才放下手里的照片,又打开了那本结婚证。
里面的照片竟然还是黑白的,再看一眼日期,是自己出生的前两年。
“......宋晓”他读着那上面的名字,接连念了好几遍,最后吸了吸鼻子,把它合上。
挨着它的,是另一本一模一样的结婚证,想必是邢逸清的。邢岳没有打开看。
在这两本结婚证下面,是第三本结婚证。
打开来看,还是邢逸清的。只不过照片中的另一半换成了罗美华,时间也跟着跨入了九十年代。
项海看着邢岳,见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就那么垂着眼,盯着照片上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又放下。
后面再没有更多的结婚证出现,倒是有一本离婚证。
邢岳皱起眉,忽然觉得邢逸清简直就像狗血家庭伦理剧里的男主角。这个看似一潭死水的家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翻开离婚证,毫无意外,男女主角就是邢逸清和罗美华。
最终,邢岳笑了笑,把盒子连同里面的一切秘密都搁到桌上,从兜里掏出烟来。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吸烟,也从没出现过烟草的气息。而此刻烟丝被火苗点燃,幻化成半透明的烟雾,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
邢岳又递了一根给项海。
可项海接过来,却没好意思点着。他觉得他们俩人的这一行为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不过邢岳却毫不在意。
他眯起眼,肆无忌惮地吸着。没有盛烟灰的东西,就干脆弹落到一尘不染的茶几上。
“小海,来,你帮我捋一捋,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不好使。”
邢岳叼着烟,一本正经地朝着项海扳着手指头,“你看啊,第一,我有一个亲妈,但后来莫名其妙地,人就不见了。第二,我一岁多的时候又有了个后妈,现在人躺在医院里。”
他空出手,朝茶几上弹了弹烟灰,又重新把烟叼在嘴里,“第三,从头到尾,我只有一个亲爸,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死了。第四,我后妈和我亲爸,在我初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这事儿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因为那俩人始终住在一个屋檐下。”
这时候,他竟然又想起了曲薇。
“你知道么小海,”邢岳把烟干脆按灭在茶几上,撇了撇嘴,“想当年,我爸头上的另一条罪名就是,利用职权与多名女性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现在我也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
“邢哥,你别瞎说!”项海一把拽过他,搂在怀里,拼命地安抚着,“你别乱想,还说不叫我瞎琢磨呢。那都是欲加之罪,根本都是没影的事儿!”
“你别乱想......”
邢岳也抬起手搂住项海,把脸狠狠地埋在他的颈间,感受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小海,我就是觉得吧,我这命挺硬的。”他在项海的脖子上来回磨蹭着,“别回头把你也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