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伏第一天
邢岳一直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笔直。
这会儿他有些坐不住了,暗暗朝徐枫瞟了一眼,“差不多行了吧...咋还整得跟真事儿似的。”
其余的人,几乎全都是一头雾水,“批了半天,‘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事?有没有课代表给总结一下?”
而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周勋面色凝重,抽着烟,不时地跟着点头,表示徐局批评得对。这人无组织无纪律都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该呲儿一顿了。
会后,在众人极度八卦的关怀声中,邢岳神色如常地离开了会议室,仿佛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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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哥,给您钱。”
项海从兜里掏出一叠有零有整的钞票递到赵亭面前。
赵亭照例翘着腿坐在沙发里,抽着烟,“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行。”项海仍举着钱,“就是碰上几个小子故意挑事儿。不过最后还是把东西都卖了。”
他确信,那四个混混绝对是赵亭派去的。
“哦。”赵亭假笑了一下,“那还不错。”
“既然是你赚的,钱你就拿着吧。”
“这...”项海假装犹豫。
赵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那,谢谢亭哥!”
给我就对了,这可是江队的钱。项海喜笑颜开地把钞票重新揣回兜里。
“你就还回厂里去吧,替我盯着点儿,有什么动静随时向我汇报。特别是赵郎那边。”赵亭说完,就不再搭理他,摸出手机来看。
“放心吧亭哥。”项海答应了一声,人却没离开。
过了一会儿,赵亭发现他竟然还在,就阴沉起脸,“你还不走?”
“这就走...”项海陪着笑,“不过走之前,想跟亭哥说说厂子里的一些情况。”
赵亭皱了皱眉,还是放下了手机,“说吧。”
“亭哥,您也知道,我之前在厂子里一直是跟着全哥混的。”
见赵亭没出声,项海就接着说,“全哥过去是跟着涛哥混的,后来涛哥被,被警察给坑了,打那之后全哥还有他手底下的不少兄弟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赵亭面色隐隐地显出不耐烦,不明白这小子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干什么。
“所以后来全哥和手底下的兄弟就被派到了药厂这边,无依无靠的,可可怜了。”
项海观察着他的神色,想判断这人到底听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显然,赵亭没明白。
他把烟头狠狠一按,“你到底要说什么?”
项海一边心里嘀咕邢岳骂他一点儿不亏,一边诚恳地诱导这个二百五。
“我的意思是,厂里像全哥这种情况的兄弟可有不少呢。虽说大伙儿都死心塌地地跟着狼哥,可毕竟...我们这样的,跟狼哥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我是走运,跟了您,可全哥他们就...”项海咂了咂嘴,一脸痛惜,“唉,没盼头啊。”
赵亭听完,盯了他半天,似乎听出了点儿什么。可这点儿“什么”与他日常的逼格相去甚远,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被惯性思维给左右了。
“关我屁事。”他蹦出这么一句。
项海暗暗吸气,又在心里用邢岳的原话把他问候了一遍。然后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讲故事。
挑他听得懂的讲。
“亭哥,您是有档次的人,像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您肯定没兴趣。”
“要不这样,我再给您讲个我的亲身经历,您听了肯定就明白了。”
赵亭的忍耐力已经流失了百分之六十。他推了推眼镜,“钱乐,我看你今天话有点儿多。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知道了,亭哥,您就再最后给我两分钟。”项海的忍耐力也耗去了一大半。
“说。”赵亭又点上一支烟,翘起腿。
“亭哥,我这人没出息,来药厂之前一直就瞎混,没工作。我爸妈早没了,一直是我哥养着我。”项海开始真情实感地讲述他这个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别看我这样,我哥可厉害了。”他两眼开始放光,“他是模特,长的又高又帅,不光身材贼好,手还特别...”
赵亭开始咬牙。
项海讪讪一笑,赶紧回归正题,“要说我哥的事业吧,最近两年好起来了,但前些年一直不行。”
“那时候他就想不明白,为啥那些长的没他帅,身材没他好,啥啥都不如他,甚至还土了吧唧的人,却一个个的都比他红呢?”
“后来他用心观察了一阵子,就发现那帮化妆师,造型师什么的,给那些人化的时候都可认真了。等轮到他,就随便抹吧抹吧就拉倒了。”
项海皱起眉,“当时我就问他,你是不是把人家给得罪了?”
“我哥就说没有啊。好好的我得罪他们干啥。”
“我就又问,那你平时给没给人家发个红包,请人家吃个饭啥的表示表示?”
“我哥那人性子直,就说,他们干活公司发工资,这不天经地义的么?我没义务给他们发奖金。”
“不过后来呢,他就发现,那些个走红的模特吧,没事儿就跟那些造型师往一块儿凑,唠唠嗑啊,请吃个饭啊,给点好处啊什么的。”
“然后我哥也就试着这么来。果然,没多久,那帮造型师就不糊弄他了,都可上心了。”
“最后我哥就总结,成功的关键之一,就是要具备广泛的群众基础。”
项海有意强调着最后几个字,同时用眼神示意赵亭,此处是重点。
赵亭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眯起眼,继续抽着烟。
见他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项海就抓紧把故事讲完。
“吃过这么一回亏,我哥算是活明白了,就又继续观察那帮人走红的秘诀。”
“他发现这些人背后都有业内大佬,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勾搭上的,反正那些大佬都挺捧他们。”
“所以那些好的资源总也轮不上我哥。”
“我哥这人吧,有一点特别好。就是爱学习,不像我...”项海挤出一抹笑容“明白自己差在哪儿了呢,就能朝那个方向努力。”
“反正最后吧,终于有大佬捧他了。从那以后,他的事业就顺风顺水的。”
“所以他就总结出了成功的关键元素之二,就是一定要有大靠山。”
项海又顿了顿,给赵亭足够的眼神,和消化时间。
“不过打那以后他就有对象了,所以才着急把我往外撵...”
“嗐,总之吧,就是因为这两条,我哥就红了。”
“他最后还说了句,呃...”项海翻着眼珠,拼命回忆,“无,无...”
“无什么来着...”
赵亭一挑眉,“无往而不利。”
“对对对!”项海醍醐灌顶,拼命拍大腿,“就是这词儿!”
“亭哥,还是您有文化,有学问,有档次!”项海最后狠狠尬吹了一波,“我才说了一个字,您就知道整个词儿了。”
赵亭当然没把这波无脑吹捧放在心上,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直到项海被盯得不自在,他这才朝沙发里一靠,淡淡地说,“行了,你回药厂吧。”
“是,亭哥。那我就走了。”
项海转头离开,可还没走出门,又被叫住。
“你回去准备准备,我明天亲自过去看看。”
“好嘞。”项海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赵亭的会所。
路上,他拼命压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
赵亭终于要来药厂了。
他来一次,就会来第二次。来的多了,赵郎自然就会出现。
那么,掌握赵郎经营这间制毒工厂关键证据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他捂着嘴闷笑了两声,又深吸了口气。
他盼望着今天能早点回家,好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邢岳。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赵郎挂断电话,把手机搁在一边,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能收到药厂那边的消息。告诉他二老板又来了,又在原料仓库待了一个多小时,又把送货的车子检查了一遍,又过问了近期的出货记录,又给一帮小弟开了会,还发了红包...
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相当幼稚,却又在零敲碎打中一步步逼近他的底线。而意识到自己正越来越多地被这些拙劣的小把戏影响情绪,他的心情就更加阴郁。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赵郎不喜欢,但也说不上烦,更谈不上恨。
毕竟年纪摆在那。一个只比自己儿子大四五岁的小子,他折腾,他胡闹,他口出狂言,不过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刷些可笑的存在感罢了。
晾他几年,偶尔给些甜头。等年纪大一些,慢慢看清现实,那股子叛逆劲儿也就过去了。
何况这也是自己老爸临终前的交待,让他尽可能关照这个弟弟。就算不帮他,至少也别害他。
因此,在赵亭回国后,哪怕儿子几次被他气得跳脚,赵郎也都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
直到今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与这个弟弟的关系。
他从没把赵亭当至亲,而赵亭早已视他为死敌。
似乎没看清现实那个人是自己。
赵郎从沙发里站起来,习惯性地来回踱着步,心绪乱得像窗外的飞雪。
那天袁国平的电话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但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袁国平在撒谎。
这么想,并非出于信任,更谈不上什么兄弟情。而是他不相信那个眼高于顶、满脑子矜贵的弟弟,会忽然间生出这种手段和算计。
但袁国平不可能骗他。这个人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出事。而挑拨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