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刑侦] 第6章

作者:三伏第一天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推理悬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都懂。可要是人人都讲道理,还要警察干啥?

  而他自己就是个警察,又身处于这么一个充斥着百分百男性荷尔蒙的地方。这种奇怪的孤独感怎么解释呢?

  就像现在。

  报告敲了一半,洗完澡的一群人就陆陆续续回到了办公室,空间渐渐被带着水汽的薄荷味填满。

  作为屋里恶臭的源头,邢岳站起身,正打算趁着没人赶紧去洗一洗,却被副局长一个电话叫进了办公室。

  “徐局。”邢岳进门打了个招呼。

  徐枫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几位局领导里,数他跟邢岳的接触最多。

  正要叫他坐下,徐枫忽然皱了皱鼻子,“你这是刚从现场回来?”

  “是。”

  “有困难?”徐枫照例询问着。

  “还行,已经有些眉目了。”

  徐枫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对于邢岳的业务能力,他一向还是很放心的。

  “今天叫你来,有两个事儿。”徐枫点着一支烟,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来,坐下说。”

第四章

  邢岳可称得上是徐枫的爱将。

  两年前的刑警队长老郑,也就是邢岳的师傅,到了年纪退下去以前,就向局里推荐邢岳接自己的班。可当时大多数领导都认为邢岳太年轻,怕他担不起这个重任。正是徐枫的力挺,最终还是让邢岳坐上了这个位置。

  那个时候的邢岳就像新鲜出炉的炒栗子,可口却烫手。

  说到底年纪不算什么,比他更年轻的刑警队长也不是没有过。真正令领导们举棋不定的是他的背景,也就是他的老爸邢逸清。

  回溯到三十多年前,邢逸清就是从这间分局走出去的。

  从一名普通刑警,到刑警队长,到分局副局长,局长,再到市局,省厅...

  从最年轻的刑警队长,到最年轻的副厅长,一路走来,邢逸清的每一步足迹都扎实,且闪着光。倘若他还在位,邢岳就算再废物,相信也不会有谁能挡着他进步。

  可实际情况却是,曾经的警界之星已经陨落。

  邢逸清不在了。

  更因为他以那样一种激烈而又离奇的方式与这个世界作别,导致他不但人没了,曾经的功过,人脉,以及种种千头万绪,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邢岳来了,而且是如此优秀,如此耀眼。

  他到底为何而来?谁也猜不透。子承父业?不像。替父鸣冤?那更是扯淡。纯属巧合?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揣测是虚无缥缈的,可还是有着某种力量。

  邢岳就在这种讳莫如深的关注之下,一步一步,沿着邢逸清曾经的轨迹行进着。

  “目前省里开展的普法教育宣传活动已经进行到了关键阶段,任务艰巨,必须毫不松懈地,坚决地,贯彻执行。”徐枫先给他要说的头一件事定了调子。

  大概为了配合此事的高度,他离开座椅,开始在办公桌边缓缓踱步。

  邢岳此时的表情管理很到位,恰到好处地严肃着,目光随着领导兜圈子。

  以徐枫的习惯,如果要讲两件事,那一定是先拣好的说。

  “作为普法教育的对象,大学生群体更是重中之重。”徐枫每一步都像踩在蚊香上,一圈一圈,被猩红的香头追着朝事件的核心绕过去。

  仅凭这点线索,邢岳还是没什么头绪,只能继续严肃地猜着。

  “好在咱们辖区内的大学本身对普法教育就很重视,对这次的活动也十分配合,积极性很高。”徐枫继续做着铺垫。

  突然,邢岳感觉有一根蓝银色的线从脑后穿过,还自带着“咯噔”一声的BMG。

  这一刻他有如柯南附体。

  果然,真相来了,“因此局领导决定,从辖区内各单位,包括消防大队,派出所,以及咱们局里的刑侦,经侦等支队,抽调骨干力量,走进校园,走到大学生身边,开展面对面,手拉手的普法宣传和教育工作。”

  哦。邢岳已经明白自己为啥被叫来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绷着了。放松了脊背,眼尾也跟着下垂,一副“随便,你看着办”的“乖相”。

  “为了不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进度,也为了能让更多的学生能有机会参与到我们的这个活动,局里跟校领导研究决定,活动定在周末,明天上午9点。”绕完了最后一个圈,徐枫又缓步朝自己的座位走回去。

  “你抽空准备准备,上好这第一堂课,给此次活动开个好头。”说完他用力按灭了烟,算是给第一件事画上句号。自己也圆满地坐了回去。

  “是。”邢岳答应着。

  这种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愿不愿意都得上。

  徐枫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自然,神色也如常。

  于是就又点起一根烟,同时拿出一叠纸放到了桌边。

  “这是...秦鹏这次的材料。”说完又慢慢靠回到椅背上。

  如他所料,邢岳站起身把那叠纸抓了过去,瞬间就皱起了眉,“又不行?”

  乖相没了,这人要炸毛。

  徐枫没说话,只是吐出一团烟雾,将自己隐在后面。

  邢岳直接拉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身子向前探着,“徐局,这都第几回了?三回了吧?事不能过三啊。”

  徐枫从自己制造的烟雾里钻出来,带着先发制人的严肃,“什么话?晋升这种事是靠熬年头吗?你这是负责任的态度吗?身为队长,你自己必须首先把态度放端正!”

  对面的毛儿还龇着呢,巴掌已经打了,接下来就要给顺顺。徐枫深谙此道。

  于是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这次晋升竞争很激烈,秦鹏他...优势不明显。”

  邢岳似乎没领情,追着就问,“这离最后考核结束还一个多月呢,怎么材料现在就给退回来了?”

  “初期筛选就没优势了,早点给个结果,也省着他惦记。也可以提前为下一次晋升做做准备嘛。”徐枫两手交叠着,搭在肚皮上,打了个官腔。

  “怎么就没优势了呢?还要多明显?”邢岳没接招,直接给刚了回去,“论破案效率,论工作态度,论责任心,论贡献论成绩,哪一点他没优势?不就是差在学历上么?那玩意能震慑嫌疑人,能降低发案率吗?”

  “你给我小点儿声!”徐枫身子一挺挣开椅背,啪啪地拍桌子,自己比邢岳嗓门还大,“还反了你了!”

  “秦鹏是不错,可谁又比他差啊?人家别的同志工作态度就不好,责任心就不强?别人样样不比他差,学历又比他高,把他刷下来怎么的?不服啊?不服进修去,考去啊?”

  邢岳错开目光,疾速地思考着,很快又看向徐枫,“徐局,不瞒您说,老秦不是不想进步,可他有实际困难,克服不了的那种。”

  徐枫没接茬,等着他把话说完。

  “老秦他有...”邢岳面色沉重,“学业性学习障碍症,遗传的,治不好。一看书考试什么的,就,喘不上气儿。”

  徐枫盯着他,足足凝滞了有半分钟,直到被烟烧到了手指。

  他把烟头狠狠朝烟灰缸里一按,碾了几碾,一边点头一边说,“行,行,行啊!我现在才有点儿明白你师傅了,我也是真服你啊!”

  “徐局,您不知道,就因为这病,老秦都...”邢岳的态度十分恳切,真实得好像这病就长在他身上。

  “滚蛋!”徐枫终于被逼得失去了风度,爆了句粗口。

  他把那叠材料从邢岳手上拽过来,又重重朝桌上一甩,“年纪不大,还学会护犊子了?瞎话张口就来,还一套一套的。”

  “啥玩意儿?什么症?还喘不上气儿?”徐枫用力松了松领扣,“我怎么觉着我有点儿喘不上气儿呢?”他是真有了点缺氧的感觉。

  “徐局您消消气儿。老秦他确实不容易,眼瞅着快五十了,哪次行动也没落在后头,比年轻人都拼!论经验论技术论态度,他要是评不上,那真叫天理难容!您再给使使劲儿...”邢岳的诚恳是发自内心,语速也在不断加快。

  “行行行。”徐枫还是打断了他,摆了摆手,“这玩意是我使劲儿的事吗?你以为我没使劲儿?”

  说着又把那叠材料推了过来,“你去,该干啥干啥去。那个什么症,该治就治。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要是材料充分了,我这边该推荐还推荐。”

  邢岳闭嘴了。抓过材料,笔直地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狗玩意,说得跟真事儿似的...”徐枫盯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一回到办公室,秦鹏就迎了上来,“邢队,那个叫李震的资料调出来了。他登记的住址是在滨江东路那边的一个别墅区,跟他父母住一起。”

  “嗯。”邢岳答应着,回到自己的位置,将那叠纸锁进抽屉,“小伟呢?”

  “那边跟二河一起看监控录像呢。”秦鹏回答着。

  邢岳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水,蹭了蹭嘴唇上沾的水珠,“准备一下,咱俩十五分钟以后出发,去会会这个李震。”

  急匆匆冲了个澡,换了件衣服,邢岳就和秦鹏一起开上车出发了。

  红日早已沉入江水,水面依然粼粼地闪着光。华灯初上,城市像换了一副面孔,开始呈现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周末的晚高峰已接近尾声,车子沿着滨江路,一路朝远离市中心的方向行进,速度越来越快。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匆匆在邢岳的侧脸滑过,再顺着后颈钻入衣领,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这李震还是个富二代,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买卖做得挺大。”秦鹏坐在副驾驶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放着好好的大别墅不住,非自己出去租房子?也不知道这有钱人都咋想的。”

  “叛逆期吧。”邢岳一手握着方向盘,一侧手肘抵在车窗边,头顺势歪过去,捋了捋还没干透的短发,指间便沾了些温凉的水汽。

  “都二十三了,还叛逆啊!”作为一个爹,秦鹏表示不能理解。

  “这东西跟年龄也没多大关系。”邢岳把另一只手也搁回到方向盘上,指尖无意识地磕碰着。

  邢岳的手很好看。瘦却有力道,手指长又匀称,从指尖到手腕,每一处起伏都分明。即便虚握着,也很容易吸引目光。

  自打被方乔注意到这一点,就不止一次地问他是不是小时候弹钢琴练出来的。

  邢岳就实话实说,自己连钢琴盖都没摸过。

  可方乔死活不信,“就你家,小时候你妈能不按着你学钢琴?就我这么没音乐细胞的,还被逼着学了两年呢。”

  不信就算了。要是邢岳告诉他,打从记事起,就从没有人按着他学过任何什么东西,方乔就更不能信了。

  别说方乔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像只散养的狗,他就这么自由自在地长大了。都不知道这到底算幸还是不幸?

  “也是,”秦鹏嘿嘿一笑,“咱小伟也差不多这年纪吧?我看他叛逆得还不轻呢。”

  邢岳的眼角弯了弯,唇角也勾了起来。

  四十分钟以后,天黑透了,他们终于到了李震家那片别墅的大门口。

  出示了证件,俩人由保安带着,兜兜转转,来到了一栋别墅跟前。

  别墅的大门紧闭,每一扇窗都是黑的,就连院子里的草坪灯都没亮。

  秦鹏还是按了半天的门铃,毫无意外,没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