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滑孙头
【一月十五日,下午3点】
吕式邪教杀人案因为一些敏感的政治原因和估量并没有透露给媒体,媒体本来一开始得到了些消息十分兴奋,想尽办法在市局门口围追堵截,结果没过几天几个媒体领导忽然接了通知,这起案件不允许报道,再一听说老书记发了怒,顿时偃旗息鼓,这次市局门口清静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下午三点,倪大爷给自己倒了杯茶,眯着眼睛望了眼天上挂着的红艳艳的太阳,这时候的太阳毒辣辣的,光线没了云层的阻隔,让人看着睁不开眼,倪大爷收回目光,瞥向空荡荡的大门,叹了口气,怎么这群记者孩子不过来,老爷子心底忽然觉得有些寂寞了呢?
倪大爷刚感叹自己真是孤寡老人心态了,忽然眼前停了一辆黑色豪车,倪大爷下意识起身去拿记录本,然后转身去找那车,那车却缓缓地开走了,停在了离着市局门口大约四五米的小卖部旁。
车停稳了,上面就下来一人,这人一头标志性的红色波浪短发在空中一晃,带着几分喜庆的味道。
倪大爷瞪大眼睛,然后猛一拍手冲了过去,多日未见的阿红姨这会儿容光焕发,远远地见着朝她过来的倪大爷就伸手打招呼。
倪大爷看见她眉开眼笑:“大妹子这是干啥去了,怎么那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这店不做了,要盘出去了。”
阿红姨闻言瞪了他一眼:“呸呸呸,啥不做了,不做我得损失多少钱啊,现在这块地的租金你是不知道,已经是原来的几十倍了,还好我一签签了十年的协议!”
倪大爷举了个大拇指:“厉害,还是你有远见,要我,我肯定不行!”
阿红姨哈哈笑了几声,看起来很愉快,后面豪车响了一声,阿红姨才回过神,连忙去驾驶位和人说了什么,说完车就开走了,一点不留恋。
倪大爷伸着脑袋看了眼那车,车子只留下了个屁-股印,他好奇地冲车开走的方向点了点头:“你儿子?”
阿红姨撇撇嘴:“不是,我儿子在国外呢,那人是我儿子同学。”
说到这,阿红姨转身拿出一袋包装精美的食品盒递给倪大爷,倪大爷愣了下,没收,扫了眼食品盒外面裹了一层红纸,还用金字写了个“喜”字。
倪大爷乍舌:“这是你儿子结婚了?”
阿红姨摇头:“不是,我这不是回老家吗,带些土特产回来,给你们一人带了一份。”
倪大爷不信:“土特产咋用红纸包,还写个喜字,大妹子,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啊?”
阿红姨刚刚还笑呵呵的脸,霎时就沉了下来:“瞎说什么,我的土特产就不能包红纸了,就不能写喜字了?我这是自己高兴,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哎,不跟你说了,不要就算了!我拿走!”
阿红姨还是老样子,说变脸就变脸,倪大爷赶紧道了歉,阿红姨这才把礼物给他,倪大爷打开礼物看了眼,好家伙,都是些外国的坚果,平时超市里看着就挺贵,不舍得买,阿红姨这是发财了,一送就是送这么大一盒,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想道声谢,忽然发现阿红姨那里有个盒子长得不太一样,也是个礼盒,但是用黑纸包着,上面贴着个白色纸花,怎么看怎么不吉利啊……
【一月十五日,晚上20点】
湖底公园。
夜幕降临,晚风细细吹着,湖中的深绿色的湖水也被一层层地吹出了涟漪。
湖中这会儿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艘小船,其中一艘古色古风的,内里隐隐往外冒着橘色灯光,透过白色的纸窗,露出两个人影来,两人影都佝偻着背,支着下巴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总是摇头叹气,另一人则是不时地点两下脑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船上两人手中各执一色棋子,黑色棋子摆满了全盘,而白色棋子却稀稀拉拉的几颗围在外面。棋盘旁边放着小炉子,上面温着一壶水,两褐色泥碗上下沉浮着几片褐色茶叶,透进来的鹅黄月光撒在茶杯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黄雾。
执黑子的老人伸手拿过茶杯,抿了一小口,眉头便揪在了一起,手指敲了两下棋盘,猛地朝旁边一颗白子旁放下一枚,带着惊涛骇浪的气势,白子瞬间被吞没了。
另一位老人瞧见这幕,呵呵笑了两声,不急不躁,慢悠悠地审视棋盘,万种可能性在脑中盘桓。
现在看似慈祥的两位老人,年轻的时候却都是狠厉的主儿,一盘棋下得惊心动魄,颇有几分年轻时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意味。一场棋局从下午时分杀到了晚上,太阳落下换上了月亮,两人依旧是精神抖擞,半点不展疲态,现在的年轻人怕是比不了。
一盘棋下到这个时候,自然快到了终点,局中黑棋看似占了赢面,却被几枚白子堵在了里面,只要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传来几声叹气声,执黑子的老人似乎已经看清楚了前势不妙,这会儿愁眉不展、哀声叹气,对方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接着将手里的棋子一放淡笑道:“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一场棋下到最后,变得兴致缺缺,黑子老人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收了回来,放进竹篓里,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把脸,恢复了些精神,愁容散去,恢复了烈阳神采,眼睛迸射出星辰般熠熠生辉的光亮,他哈哈笑了两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马你还是这么不争不抢。”
一句话说完,最后尾音却延长了个调,像是不平的海面,被风吹气了阵阵波浪,重重叹了口气:“可是、可是怎么到了最后,犯了这么大的糊涂!”
“糊涂?”马书良坐直了身子,显然有不同的意见,他披着一件薄外套,被炉子烤着却觉得手脚冰凉,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今晚的天格外的深蓝,回忆跟着绕了好几道弯跟着落入了脑中,过往的回忆一幕幕落入眼前。
死亡、尖叫、血液领着他一步步踏入了深渊,其实他不是犯糊涂,心里清楚明白就跟明镜似的,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老梁,你还记得我女儿吧。”
提起马书良的女儿,梁政宽硬挺起来的背忽然有些蜷缩,他还记得那女孩,年轻,漂亮,富有活力,对所有人都十分有礼貌,是个好孩子,不过就去年那孩子却突然毫无征兆的走了,这事情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很吃惊,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书良的个性本来就闷得很,出了事也不出来找老伙计谈谈,女儿过世了后,天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怎么都不肯出门,更别说主动提起了,根本就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政宽打心眼里是半点不相信那孩子会自杀,事到如今,他却再也忍不住了,询问出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说啊,让我们也给你想想办法。”
马书良笑了下,笑容中却带着浓浓的凄凉:“有什么办法,人死如灯灭,我就是想让她重新活过来……”
梁政宽猛地拍了下桌子:“胡闹!”
他大力喘了两口气,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你也知道,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活过来,你!你!你真是糊涂啊!现在我是没了办法,你这个事情是瞒不住的,上面已经都知道了,很快处理决定就会下来……老马……是不是有什么你没有告诉我的?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梁政宽看着马书良的眼睛,他希望马书良给他另一个答案,马书良却苦笑着摇摇头:“能有什么隐情,不过就是想让嫣嫣活过来。老梁啊,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我了!嫣嫣死的时候我就想过,我这一辈子为了国家操劳了一辈子,为了人民累了一辈子,却冷落了自己的妻儿,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我内人走了后,嫣嫣就一度离开家,我当时想着她成年了,也不当回事,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嫣嫣又回来了。但是那时候她看起来很虚弱,我却只是把她送去了医院,连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没有……那天嫣嫣从医院楼顶跳下去之前,还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当时还在开会,直接就给挂掉了,那孩子那时候一定是在向我求助吧,我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亏欠了她啊!”
第146章 夜半门外婴啼声(一百一十二)死局
“那你以为你跟着吕哲彦那帮子人,就能让嫣嫣死而复生?”梁政宽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就为了让嫣嫣活过来,而去害死其他的人?老马,你真的让我越来越看不清你了!”
马书良眼中的悲伤换成了阴霾,他狠厉地一咬牙,瞪着梁政宽:“老梁,就算再重新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是不会懂的!行了,没什么好聊的了,今日就当诀别了!”
说完马书良拿起茶杯对着梁政宽双手一拱,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湖边停了满满当当的车和严阵以待的人群,老人深吸一口气,微笑了下朝那些人伸出双手,“咔擦”两声,手腕上多了明晃晃的器件,跟着他的动作哐当作响。他深深地看了眼四周,玉盘似的的月亮,波光粼粼的湖面,随风飘扬的柳枝,似乎要把这景色全都深深地映在脑子里。
马书良忽然眯起眼睛,他看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回忆回到了一周前,他正坐在家里打盹,忽然背后出现了一个黑糊糊的人影,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影却不见了。
正要松口气,眼前却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遮着脸,他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那人像是在自家屋里一样找了个位置对着他坐下,还给自己倒上了杯热茶。
马书良深吸一口气,看对方这个样子,看来不是要找他麻烦,再看对方坐着也不说话,他试探了下,不是警察,对方提示着敲了敲棋盘,霎时马书良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他从怀里拿出了张被折起有了几道深深沟壑的牌,将牌丢给那人嗤笑道:“这个小扑克的玩意,真是小孩子玩得,真没意思,还给你。”
对方默默的收起牌,沉默了半晌后:“马老,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马书良看了眼他,冷喝道:“不需要,从我参与的那一刻起,我身上就有洗不掉的罪孽。”
“可是。”对方犹豫了下,说道:“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就抓不住他们!”
马书良长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在妻子过世迷失之际因为自己并没有在意,被人骗去去上了那个所谓的陶冶心灵的心灵培训班,上完培训班后再回到家就是一年后,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的女儿全身都是血,面色苍白,却像疯了一样的冲他呵呵傻笑。
女儿自杀后,他才知道,在那个培训班里,那些人瞧着他女儿用假身份证,说自己没有亲人,而且还一副没人来往的样子,以为她不过是个没权没势也没有父母和亲戚朋友的人,没多久就把他女儿控制起来。
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强奸,被迫怀孕,怀孕后被人监视控制长达了一年的时间,然后被迫生子,生下孩子后也不准她离开。
在她女儿终于可以回来的当天,她被迫看着自己的五个多月大的孩子,被一群恋童癖老头猥亵,跟着被一锅滚水煮死,配上了菜做成了佳肴,强迫她把自己的孩子吞进肚子里……
马书良知道所有事情真相,在极度的恨意支配下,便下定决心报仇,他卧薪尝胆,自愿帮助吕哲彦一等人在政治上得到庇护,提供他们以便利,他尽力避免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却无可避免的全身里里外外都被腥臭的黑血给污染。
马书良狠狠地锤了下桌子,黑沉着脸道:“我虽然没有亲手去杀他们,却眼睁睁见他们死亡,本来我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的,也算是你挽回了我的生命,告诉了我真相,我已经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再贪念活在这个世道上了。”
事情一切已经结束,尘归尘土归土,他也该去找他的老伴和嫣嫣了……
镣铐“哐哐当当”发出一阵噪音,马书良从回忆中慢慢清醒,再次抬头向人群望去,那个熟悉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走进一辆黑色的厢型车,里面有一道闪着光的栅栏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阻隔了起来。
嫣嫣啊……爸爸我啊,尽力了……
黑色厢型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半小时后,坐在家中的梁政宽接到了电话,马书良在下车的时候忽然冲进了车海,自杀身亡。
……
……
【一月十五日,上午十点】
中年男人刚开完会,总算松了口气,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接着泡上一壶热茶,然后开始看起了今日报纸,忽然他眼中流光一裂,密密麻麻的血丝忽然将眼珠子里里外外包裹了个结实,他咽了口唾沫,将报纸举在手里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越来越不由来的一阵阵发凉,到了最后他的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顺着脸颊往脖颈里钻,到了最后他丢下报纸,焦躁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里响起了叩门声,他急忙抹了把脸上的汗,将额头上飘下来的几缕散发捋在脑后,整理了下着装,然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把吊在嗓子眼的心给压了下去,坐回座位上,朝门口发出一声威严又不失亲和的声音:“进来!”
紧跟着声音,门被从外向里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那个男人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穿着一身西装,半头长发被捆了起来,在脑后面留下一截短短的小尾巴,那人见了中年男人咧嘴笑了下,接着在对方茫然的眼神中,“啪”的一声猛地将门关上了……
又是这个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闻声望去,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不断传来的诡异的啃食咀嚼的声音,这声音说不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当他醒来的时候,整个屋子的灯已经暗了下来,除了那种诡异的咀嚼声没有一点声响,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试着叫了声:“有没有人?”
回答的是沉默般的死寂。
周围一片漆黑。
好像没有人?
中年男人在这种浓重的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他伸手在自己眼睛前晃了晃,却不见五指,黑暗把他整个吞噬其中,他感到了不安,摩挲着身边的物体发现他正躺在一个沙发上。
他从沙发上翻身下地,脚下却不再是光滑的地面,而有些凹凸不平,他忍不住想这里似乎有些像一个未装修的空房或者一个洞穴,下一个问题倏地钻进脑海里,他不是在办公室吗?为什么到这里来?
周围安静的可怕,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特别是黑暗里,一切都是不安迷茫的。
中年男人疑惑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心觉不太对,他收回脚步往回摩挲,去寻找刚才的沙发。
他摸了下,紧接着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入手的不是光滑的皮质面料,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滑腻感觉。
有些皱,很软,然而面上一层已经有些发硬的感觉,油腻腻的。
记忆中这个触感有些像连着皮的猪肉的感觉,但是更加光滑。
黑暗里,男人什么都看不见,这更加加剧了恐惧。
他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是从自身身上发出的。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穿着一件有些烂的恶心的黏黏的布料,自己的头发摸起来又油又长。
中年男人开始搜索整个房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房间似乎很大,入手的只有沙粒的粗糙感觉,还有混杂着特有的水泥地板的味道。
这里有扇门,木头的味道充满了整个鼻腔。
他努力站起来借助一些缝隙投进的微弱光线想看清整个屋子,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但却还是很难将整个房间看清楚。
靠近门的方向的物品可以勉强看的比较清楚。整个地方显得很空旷,靠近门的方向可以看见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些奇怪的模糊的阴影隐藏在角落。
水滴落地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他的耳朵里,顺着声音的迹象,慢慢爬向深处。声音发出的地方有一团具大的黑影,他打量了下,大概一米5左右高。
适应黑暗的眼睛还是让自己无法辨认出前方仅半米距离的物体究竟是什么。男人怔怔地看着那黑团,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思量了会儿,干脆趴在地上慢慢地匍匐前行,这是野兽的动作,但是意外的容易让人获得安全感,他提防着周围的情况,这种漆黑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总会让人有会有什么怪物突然从黑暗的阴影里跳出来的幻觉。
但是什么都没有,令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的是,直到指尖触摸到黑影,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于是他摸了下黑影,那是和皮肤一样的柔软的东西,跟最开始的那块油腻腻的猪肉物体不同,这像是块新生的皮肤。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指尖下的黑影突然因为碰触发出难忍的呻吟。
男人被手下突然动弹的东西吓得一骨碌坐在了地上,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喘着粗气再次探索了过去。
他可以断定,这是个人。
呻吟的人似乎已经醒来,但是身体不住的发抖,嘴里滔滔不绝小声念叨着什么。
微弱的声音带着颤抖,中年男人靠近了些,他把耳朵凑到那人嘴边,听见那人不停地小声哀求着:“求求你,求求你……”
“你€€€€”
作者有话说:梁政宽就是梁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