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滑孙头
容铮没搭理白冰的问话,指尖摸了下下巴,沉声说:“陆阳是老刑警,很会揣摩人心,特别会按碟下菜,钱厚载是个草包,只需要冬宁这个刑侦队长出面,三两下就钻进了他们的圈套。”
“现在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你说郑明找到的这个笔记本能有多重要,让人不惜杀人灭口,里面到底记了些什么?”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几名警员提着箱子走了进来。白冰从箱子里翻出所有黑色皮的笔记本,一本本翻开看,就在和容铮报道的这段时间,派去小高家搜查的警员已经回来了。小高刚从老家赶回本市,随身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满了。
“郑明因为这份复印件丧命,而小高却活得好好的,说明对方不知道有复印件的存在。”容铮抬起头看了眼寂寥无声的四周,皱着眉说,“白冰,这个消息很重要,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白冰低声说:“放心吧,现在调查的人都是我们自己带来的人。”
“白姐,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一名刑警从给行李箱夹层里找出一个牛皮袋。
白冰连忙道谢,接过牛皮袋拆开发现里面是厚厚一叠A4纸,用廉价的塑料封皮简单包裹了下,从外表看实在不值三百万的包装,她先翻了几页,随后她倒抽一口凉气,这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复印件上每页纸都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标注着姓名年龄血型,最开始白冰看着还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这些是什么,她一目十行地扫过页面上的名字€€€€
2006年,王琥A,詹佳O……2007年,张婷A,胡彬AB……2008年,陆瑶B,沈晓东O……
突然,白冰手上动作一顿,抄起牛皮袋一个箭步冲到电脑旁,噼里啪啦输入几个名字,后面弹出一大段一大段内容€€€€
“2007年,十四岁的张婷,上学路上失踪,家长报案,当地警方没有出警,以失踪时间不满24小时推辞。2008年,十七岁的陆瑶,在家门口和朋友告别,却没有回家,警方接到报案没有进行调查,直接推断女孩离家出走,拒绝立案……”白冰眼睛震惊地瞪成两个铜铃,“老大,这些人都是下落不明,没有被立案的失踪人员……这就是一份供货名单啊!”
容铮闻言脚下踩碎一堆泥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嗓子。
他抬起头,看见山头上有人朝他挥着手。山里晚上风出奇的大,温度也要比山脚下低上几分,那黑漆漆的背景下,人和景物影影倬倬地连成了一片。他一时被砂石混在一起的风吹得睁不开眼,裹紧身上的衣服,对着电话那头朝白冰说:“这份名单拿到手里,其实用处不大,没有写具体内容,证明不了什么,还是复印件,对方可以拿很多借口开脱,法庭上很有可能直接被对方律师驳斥,连普通旁证都做不了。不过不用太丧气,可以作为我们确认受害人的方向。按照钱厚载的说法,他是因为听了小高的话才心神不宁,你也说了这个小高住处行李不多,看来是最近才到这里。这一切太巧合了,天下没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比起巧合,我更相信事在人为。你不妨拿着这名单再找那个小高谈谈,随便透露下孙周兴现在的态度,再问问她还记不记得当时那个掉包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白冰放下电话,脑海里浮现出小高的模样,面黄肌瘦的,浑身衣服被钱母撕扯得破破烂烂,带着高原红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着实在楚楚可怜。但是当她翻回去看监控资料的时候,发现那小高在她走出房间的瞬间,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容铮把手机揣回包里,他皱着眉头,看了眼时间,不到四十分钟到十二点,前方村民正在闹哄哄地和派出所民警吵着,他们提着拴着红绳子的锄头,在夜色里那抹红色红得触目惊心。
他看着那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红绳子,包里手机一震,周鹏发来了一条短信。
周鹏通过交警部门系统很快查到那辆玛莎拉蒂车主名叫唐卓,男,三十一岁,平川省淮赧市绣德坊人,名下有一家餐饮公司。
周鹏拿着这人信息到公安户籍系统搜了下,查到了这个唐卓居然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亲戚。
容铮低头看了一眼,愣在了原地,短信里的名字只有三个字:唐成江€€€€这人正是正在办理退休手续的省公安厅副厅长唐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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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辆车正缓缓驶入淮赧市某政府大院花园区107号,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行色匆匆地走下车,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保姆推开了大门,露出了门厅里正在打包的大小物件,中年男人没顾着和保姆打招呼,直接朝屋里走。空荡荡的客厅里,灰白发色的老人穿着一件深灰色中山服,正在笑呵呵地和人商谈着什么。
那名中年人一见着老人,便顶着油光可鉴的光头,点头哈腰地走到老人身边,郑重地喊了声:“唐老。”
唐成江先是点了下头,随后皱起眉:“你这个时间来这里做什么,现在我正在招待客人,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明天再说。”
那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他打算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屋里的电话响了,来电没有显示号码。
唐成江正好就在电话旁,他挥退保姆,自己随手接起来:“喂?”
电话里没人说话,良久,听筒里传出一声怪异的笑声€€€€就像是有人掐住了喉咙,声音从嗓子眼深处冒出来,短促又古怪。
唐成江皱起眉,奇怪地朝话筒看了眼。
旁边人立刻担忧地问:“老唐,怎么了?谁打来的?”
唐成江摇摇头,挂上电话,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没人说话,我看多半是骚扰电话,现在啊,小孩子真是没事做了。”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唐成江下意识地朝液晶屏看了眼,还是没有来电显示。他犹豫了片刻,电话铃声依旧持续不断地响着,在安静的屋内,单调的电子音在空阔的客厅里尖锐响着,像被推倒的骨牌一样,一声高过一声,直接敲在人的耳膜里。
唐成江站在原地,看着不显示号码闪着蓝光的液晶屏,莫名其妙脊梁骨里冒出一层冷汗。
旁边的人古怪地朝他看了一眼:“老唐,不接电话吗?”
唐成江摸了下额头的汗,僵硬地笑了下,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依旧没人出声,电子音透过话筒“兹兹兹”响着,接着,又是那怪异的笑声€€€€“赫赫赫赫€€€€”
唐成江使劲喘着气,他紧紧捏着被汗水打湿而变滑的话筒,声音有些颤.抖着问:“……你是谁?”
电话里的笑声陡然停住,随后响起了一个比笑声更加古怪的声音:“你问我吗?”
中年人看着唐成江的表情,疑惑地走上前:“唐老,这电话是不是从欲€€€€”
“你旁边有人?”
唐成江呼出一口气,找回些镇定:“我在家,当然有人。你是谁?你找我做什么?”
电话里,那人噗嗤噗嗤地笑起来,听起来很开心似的:“啦啦啦,我是谁,我是谁,你猜猜我是谁?”
唐成江想把电话挂上,可是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紧紧握着电话。
“不猜吗?”电话里的人还是笑着。
“你到底是谁,你信不信我€€€€”
“唐成江!”那声音陡然一变,格外严厉,随后,他又笑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一惊一乍的反应活像个脑子有问题的变.态,唐成江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他壮胆似的大吼一声:“不要闹了。”
唐成江勃然大怒,那声音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然后放了一段录音。
“你,你做什么!我可是唐成江的侄子……啊€€€€血、血……”
唐成江一个激灵倏地站直了,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他脸上的神色难看到极点,一把推开涌上来询问的旁人,急急忙忙地朝屋外跑了出去。
第444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八十六)梦境万花筒
他眯缝着睁开眼望向虚空,缤纷的色彩宛如梦境般聚集又消散,就像不停转动的万花筒一般,总是带来不同的幻境。
耳边却总是传来由远及近恼人的声音,那声音总是不停,就像是尖利的钉子不停地凿进耳朵深处,拼命拉拽着耳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咯吱€€€€咯吱€€€€”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变得高亢起来,突然,一个女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惨叫声响起的同时,一个男人正发出低沉的笑声,惨叫声和笑声不断靠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飞了起来,大力朝胸腔发出轰鸣声,仅仅一个瞬间,那高亢的惨叫声和低沉的笑声撞击在了一起€€€€
“咯吱€€€€”
钱国平猛地惊醒,冷汗像水一样从毛孔里涌出。他用力眨了两下被汗水打湿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正靠在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上,心脏正在因为噩梦发出急.促的跳动声。
刚刚睡醒,他脑袋里像是放了个大笨钟,不停有东西敲着脑袋,疼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痛,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感觉。
随后是大片大片没由来的恐惧,把他的全身密不透风地裹住,实在想不起噩梦是什么,但是身体能感觉到因噩梦而颤栗的感觉。
他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浑身僵硬的可怕,同时也很冷。他皱了皱眉,想要破口大骂,这么冷的天房间里为什么不开暖气,还有这个床,怎么那么奇怪,凹凸不平的……
视线很快适应了黑暗,钱国平长长吐出一口气,顺着躺着的姿势朝天花板看去。
斑驳的天花板表面凹凸不平,密密麻麻地像是一颗颗针点,他想起了那个声音,像钉子凿进墙里,他不禁眯起眼睛,家里的天花板好像不是这样,他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皱起了眉,他在思索今天的行程。早上睡到四点半,实在睡不着了,起床遛弯。六点他穿好衣服,从书柜里找出一本书看。八点半他到达办公室喝茶,然后开始开会。到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很奇怪,一个人在古怪的笑却不说话。
他以为是恶作剧,很生气地挂掉,不多久这样的电话又重复了两次,他特别生气,第四次打来电话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说话声……
脑海中忽然杀出一个画面€€€€昏暗的房间里,架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机,五张椅子一字排开,
上面坐着四个被捆绑的人……
钱国平猛地僵住,记忆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体温也随之下降。
他被人绑架,劫持,最后被人踩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咯吱€€€€”
那噩梦里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钱国平浑身一颤,意识到那声音是从身后那凹凸不平带着热度的玩意传来。
身后的人正不停地磨着牙齿,像是在吃着什么东西,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手握着手机,正在不停砸着地面。
钱国平咬着牙,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千万不能让身后的人知道自己醒了!
他闭上眼,让呼吸平顺绵长,不能被发现……该死的……那些警.察在干什么,为什么让我和这个疯子单独待在一起!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让那群吃干饭的好看!
突然,那咯吱声停住,钱国平连忙止住心中的暴怒和妄想,努力抑制着身体发出的颤动,四周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在房间里静静的响着。
钱国平吓得完全不敢动弹,他深怕让身后那个变.态苏醒,他心底大声念着平时根本想不起来的佛主,觉得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声音都大得惊人。
就这样过了难以忍受煎熬的漫长时间,身后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宛如死人一般……
对,死人!钱国平精神一振,他想起那个变.态好像也身受重伤,这样就说得通了,那些警.察在和变.态打消耗战,就等变.态支撑不住,昏过去。
他试探性地轻轻动了下手指,身后的人仿若未觉,钱国平心中不禁感到喜悦,又试探着挪动了下脚,这次动作大了不少,整个脚左右摇摆了下,果然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他想着,太好了,这个人一定是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不然不会这样都还不醒来。他兴奋地整个人快要飞了起来,就趁现在,他刚刚休息过,浑身精神充沛,只要猛地起身飞奔到门后,就能获救。
可是身后的人察觉了怎么办,他手里有枪,突然醒来给一枪怎么办?
不过是个刑侦队长,又不是神枪手,这么快的速度,恍惚之间,怎么可能百发百中。
赌一把?
钱国平闭上眼睛,凝神听着一墙之隔房子外面的声音,那堵满是霉斑、凹凸不平粗糙的墙面后面不时有人在走动,警笛的声音也能透过墙壁渗进来。
自由!活下去!钱国平胸腔里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巨大的求生欲拉扯着他后脑勺快到耳后的那根绷紧到极点的神经。
他再也忍受不了了,这里太冷了,他想要活下去,他想要自由。
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猛地他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的那扇门,充满了让他抑制不住的诱.惑。
好,就是现在,他拼命鼓着劲,整颗心都要飞起来。渝西渎加。
他试探着转过头,下一秒,他整个人陡然僵住€€€€冬宁睁着圆鼓鼓的眼睛,嘴角洋溢着笑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动作,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移开过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冬宁手里的手机亮了下,时间恰好是23:4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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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十五分钟了。”指挥赵书记焦急地拉住旁边跑过的人问,“容队有消息没?”
容铮依旧没有消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网上的消息却越来越沸腾,就算快近零点,网民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凌晨的即将到来而有稍许的褪色。网上的爆点头条依旧和这次直播相关。
他对孙周兴点头哈腰的照片也同一时间传到大江南北进入千家万户,虽然警方已经多次发表声明澄清谣言,然而依旧挡不住网民们级强烈的推测欲。网上所谓的真实爆料没有间断过,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见过孙周兴和他私下吃过饭,没多久他的消息被暴露出来,他老婆在菜市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也登上了热点。
指挥顿时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压力倍加,又加上容铮突然夺了他的权,擅自和绑匪交易,给了对方五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快到约定好的零点,容铮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气得直跺脚,那个冬宁故弄玄虚要找什么母亲,这难不成是打算上演一出沉香救母吗?真是胡闹!
零点就要到了,人质如果没有救下,那他的整个职业生涯就完了。不仅如此,他担上那样的骂名,说不定还会被审查一番。他不敢说自己真的干净,偶尔帮下忙,会拿点小红包,但是那都是约定俗成的惯例,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想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痒。
魏威也心里着急,一双牛眼似的大眼睛里全是血丝。
小武担忧地走过来:“魏哥,容队给你来电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