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年终
陆谈飞则飘在肉腔高处,使劲朝棺钉发送想法:“爬到腰了,爬到腰了!小殷就跟看不见似的,要命!”
“为什么……?”殷刃还在喃喃发问,他十指抽搐,脑后黑发蠢蠢欲动。
钟成说后背靠肉壁,他强迫自己调整呼吸,脑袋飞速运转。
被形态怪异的“非邪物”进攻,并对进攻者没有知觉……情绪突然混乱极端,无法正常思考……
自己见过这样的症状。
档案馆里,黄今被肉苍耳袭击,症状与现在的殷刃完全相同。就黄今之后的描述来看,应该是某种情绪被极端放大了。
可接下来,钟成说却无法推理下去。
当初黄今会担心丁李子,他能够在逻辑上理解。但殷刃……那可是深谙凡人情感的殷刃。
这种时候,那人要是清醒,肯定会笑嘻嘻地解释那些情绪的源头,然后想出个圆滑的化解方式。殷刃像是从未有过正儿八经的烦恼,那个穿越了百年时光的人,到底会潜藏了什么“情绪弱点”呢?
在“情绪弱点”的极端放大下,殷刃又会对自己做什么呢?
他们才交往不久,感情远远没到死去活来的地步。有的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靠近。钟成说找不到任何特殊征兆,其中的未知太多了。
钟成说握紧手里的警棍,他第一次发现武器是如此沉重。
对方现在还没有释放战意,他应该逃,应该防患于未然……他应该……
某种他不太熟悉的感受拴住了他的脚,给他的心脏坠了一串沉甸甸的砝码。逻辑与本能都在强烈建议他离开,钟成说的双腿却坚定地钉在地面。
充满腐败的黑暗里,周遭事物浸饱了浓厚的死气,一切仿佛不存在了。
钟成说试着用右手举起武器,可他的左手先一步动了起来。他往尼龙带子上虚虚一抓,可惜,巧克力豆被装在了行李包里,不在身上。
他甚至无法用老法子来安抚这个人。
“殷刃。”
看着一步步靠近的恋人,钟成说有些迷惑地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殷刃艰难地吐着字,红眸已然浑浊,“我不想……”
“我不理解。”钟成说轻声说。
他无法理解殷刃此刻的异常,就像他不理解之前殷刃为什么生气……他看过那么多人们表达情绪的作品与文献,其中却没有一个会解析千年邪物的心。
“钟……”殷刃的头发开始顺着地面爬动。
钟成说动了。
他嘴巴叼住锁链,双手一甩。几十根长针刺向四面八方。它们自行延展出红线,在不大的肉腔密封起来。霎时间,四下漫延的煞气被径直封死,没有外溢半分。
“那些东西快把小殷整个人包住了!”陆谈飞紧张得连连咳嗽,“小钟,你不是鬼神不侵吗,能不能把它们扯掉啊?”
“它们没有实体,我做不到。”
钟成说紧盯殷刃,变魔术似的捏住黄粱。
“黄粱,待会我把你扔出去,你立刻变大,拖住殷刃。”钟成说快速指示,“我去联系符行川。”
问题难以解决,尽快取得支援是“最合理”的做法。
黄粱视死如归地噗叽一声,整个儿变成黑色,不知道是不是在模拟捂眼。可是它等了许久,仍被钟成说牢牢捏在掌心。
“不行。”
钟成说将黄粱捏得变了形。
“如果给不出更好的方案……”
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是识安刻意为之。他与殷刃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参赛者,如果表现太糟糕,符行川绝对会重新评估殷刃的危险性和稳定情况。
是的,“殷刃”的危险性。
钟成说僵在原地,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思考的“艰难”源于何处。
“我只习惯思考‘我’怎么全身而退……这是我第一次试图思考‘我们’。”
长针上红线闪烁,煞气在狭窄的空间中来回奔涌。殷刃无神的红眸牢牢锁定钟成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钟成说把噗叽尖叫的黄粱塞回口袋。他的警棍在阴影中甩了个圈,边缘闪过晦暗的光。
“殷刃,我会想出一个更合适的解法。”
第124章 金鱼
鲜红的金鱼在水中飘浮。
幼小的钟成说趴在鱼缸前, 注视着沉在鱼缸底部的金鱼。它的尾巴有着漂亮的弧线,红纱似的散在水里。隔着冰凉的玻璃,它仿佛漂浮在另一个世界。
它快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 它不怎么吃东西。钟成说看着它一点点衰弱下去, 那双呆滞的鱼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部的世界, 避开了他的视线。
圆滚滚的鱼缸里,那漂亮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散着。钟成说伸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水面。他思索了会儿, 又把手抽了回来。
他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他的养父母很忙,不会有时间去陪他为一条金鱼看病。
这条金鱼没有出现典型病症, 只是莫名其妙地绝食。他们饲养它不算久, 谈不上什么感情,就算带到医院, 看医生的成本还不如再买一条。
鱼没有表情, 不会吵闹。钟成说喜欢它这一点, 这意味着他不用费心对金鱼做出任何反应。如果可以,他希望它能多活一段时间。
但如果不可以,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安静地注视着那条鱼, 他看着它死去。无数推断的尽头, 它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这是“最合理”的发展, 钟成说平静地想道。
最终, 钟成说抓起那条美丽的尾巴,将它丢进了垃圾箱。它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冰冷。
桶盖闭合,垃圾桶内充斥着臭味与黑暗,正如此时此刻€€€€
钟成说再次扔出十几根细针, 这是他最后的存货€€€€鉴于这是识安的官方比赛, 他没有带恶果, 高端灵器也没有随身。
他只带了点用于防御的中等货色。
细针叠上第一波的长针红线。红线之间的间隙开始缓缓生出透明隔膜,它们彼此交接融合,质地有点像玻璃。
腐败的黑暗的肉腔中,出现了一个变形的、粗糙的“玻璃鱼缸”。
观战的陆谈飞“咦”了一声€€€€这一回被封住的不止煞气,外部呢喃的小怪物们也无法再进入内部空间。其中的两人完全与世隔绝,气息如同消失了。
“小钟,你怎么把自己也关里面?”陆谈飞焦急道,“这好不容易……”
“它挡不住殷刃。现在殷刃对我感兴趣,这样他不会乱跑。”
钟成说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喀哒一声,青色火焰在黑暗中跳跃。
随着火焰挥舞摇动,灵器针闻声而动,红绳再次交织。这一回它们各自归位,扯得“玻璃鱼缸”变得无比规整,明显被精密计算过。
青色的火光倒映在殷刃赤红的眸子里,化作一点微光。
“啊……”
殷刃的喉咙挤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的脑袋倒不是一团乱麻,只是那份眷恋过于庞大,挤得他无法顺畅思考。
档案馆内,自己是以精神强度硬扛凶煞之力的侵蚀……然而这次的异常恰恰爆发在精神内部,他还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
怪不得弄出这种阴间比赛场地……怪不得识安三大“第一”全部到场……符行川这小子,手段还挺硬气……
殷刃拼命想要止住步子,双腿却自动朝钟成说走去。
一步,又一步。
他对钟成说的“眷恋”被成百上千倍放大,对方鲜活的状态让他无法移开视线。正如即将渴死的人看到水,三五夜没睡的人瞧到床,那是种无法抵抗的渴望。
不幸中的万幸,符行川再疯,他也不会放任自己老家被炸……此处空间扭曲,是天然的防护屏障,凶煞之力对外影响很小,符部长肯定有后手……
钟成说脑袋一向清楚,这次有识安托底,他绝对会逃……绝对……
紧接着殷刃就看到了青蓝色的火光,以及遍布四周的立体封印阵。
钟成说把自己也封在了封印阵内部。
鬼王大人的恍惚被顷刻间吓散了三分。这是第二回,那个聪明人选了最笨的路。
刚才不还说“不知道怎么办”吗?!
软白的“菌丝”伸进殷刃的眼鼻耳口,带来发自内心的躁动。殷刃强行绷住发丝,让它们不去缠绕钟成说的腿。贴近的渴望与保护的意念相互纠缠,殷刃的视线又开始模糊。
“你可以靠近我。”朦胧之中,他听到钟成说这样说。
“不……不行……”
巨大的情绪裹挟中,他的身体早已麻木,无法控制力道。哪怕是一个拥抱,都有可能重伤钟成说。
“你的情绪需要发泄口。”青蓝色的火光熄灭,钟成说在黑暗里说道,“比起单纯压制,你可以放开一些。”
“我……不想……”殷刃还在挣扎。
钟成说不懂得遮掩关心,此人的笨拙起了反效果,殷刃的眷恋野草般疯长。鲜活的人,捉摸不透的人,笨拙得可爱……好想把他一直留下……
殷刃一口咬破嘴唇,钝痛之中,他这才止住了逐渐失控的想法。
“没关系,我不会被你抓住,只是普通的战斗€€€€战斗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钟成说甚至胆大包天地前进一步。
殷刃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希望,他强行撑着灼热而混沌的情绪:“你有解法……?”
“没有!”钟成说打开照明,理直气壮,“边打边想。”
殷刃:“……”哇,熟悉的钟某人行径,这瞬间真的有点想跟他打一架了。
念头划过,他的思维倒是清明了一瞬。殷刃拥紧这丝清明,放开了对双腿的压抑。
他豹子般扑向钟成说。
又一次,殷刃扑了个空。
后者没用链子,却离奇地原地飞起,飘在空中。噗叽噗叽的抱怨声从钟成说背后传来€€€€
了不起的甲-A级邪物黄粱,这会儿把自己缩成背包大小,被尼龙带紧紧绑缚在钟成说身后。它带着钟成说迅速飞舞,继续变相上岗坐骑。
黄粱无法压制殷刃,但面对一个未用全力的鬼王,它躲还是姑且躲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