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 第103章

作者:初禾二 标签: 现代架空 业界精英 强强 推理悬疑

凌猎心情非常恶劣,他不想回到特别行动队,就算徐嘉嘉的案子与“雪童”有关,他也只是作为夏榕市专案组的特别顾问。但是现在,冥冥中好似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向深渊拉去。

此刻,他的头脑被仇恨占据,将夏榕市的一切都抛在脑后。

丰市市局,侦查卫梁案的除了当地警方,还有三名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加上赶来的凌猎和乐然,数量增加到五人。

凌猎十八岁就为特别行动队做事,二十一岁正式成为其中一员,但与队友并不亲近,见面也只是点点头的关系。

当地警方对唯一的嫌疑人居然是特别行动队成员感到极其惊讶,凌猎按捺住个人情绪,交待自己与卫梁死去的父亲卫之勇有旧,那天祭拜过卫之勇之后,顺道去看看卫梁过得怎么样,之后搭上回夏榕市的动车。

车站能够调取到凌猎的视频,他于一点二十离开火锅店,两点半进入火车站,三点发车。卫梁一点四十离开火锅店,死亡地点离火锅店步行时间是半个小时,从死亡地点到火车站步行仅需六分钟。如果算极限时间,凌猎仍有作案可能。

但就算凌猎不是特别行动队的人,了解完时间线后,当地警方也很难再将他视作嫌疑人,因为从时间上看,可能性太低了。

凌猎主动提出足迹,这就必须提到夏榕市的案子,得找席晚调取4-2足迹的建模。拿起手机时他愣了下,这才想起手机还没开机。

开机后,十几条消息涌进来,还有十个未接来电。它们全都来自一个人,季沉蛟。

那些包裹着凌猎的黑色丝线似乎退去些许,就像有另一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抵抗着它们。

凌猎茫然地看着备注的“夏诚实”,好似这个名字本身,都代表着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凌猎终于开机,而在这之前,沈栖就追踪到凌猎去了丰市,并且查到凌猎上次离开夏榕市时,去的就是丰市。

“哥!猎哥开机了!”

季沉蛟已经收到手机端传来的反馈,立即给凌猎拨过去。

铃声在会议室突兀地想起来,所有人都看向凌猎。队友们和当地警方是不一样的眼神,凌猎紧紧握着手机,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在开会时接过电话,甚至,他接到电话的时间都很少,几乎都是队友、队长打给他,队员们在场的情况下,他就更难接到电话了。

乐然看看闪烁的屏幕,小声说:“猎哥,快去接啊,有人找你!”

凌猎豁然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中,快步跑出会议室。

走廊的尽头,露台上,划开接听键时,他的手指有些许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在紧要的工作中,接听私人电话。

除了工作,好像还有人惦记着他。

“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季沉蛟语速很急,他有很多话要问凌猎,还想凶凌猎,但听着那声比平常沙哑的“喂”,他憋着的气突然散了。

他知道凌猎是跟特别行动队的人走了,凌猎没有出事。可他还是气凌猎的不告而别。他不担心凌猎的安全,但在沈栖查到凌猎去丰市之后,他的冲动压过了理智。

“我有点事,现在在……”

“我知道你在丰市,我马上要关机,等我到了再说。”

凌猎感到自己又耳鸣了,“你说什么?”

季沉蛟:“我说我要上机了,不能打电话,你刚才不是也因为坐飞机关机的吗?我很快到丰市,凌猎,你不告而别,我来找你,你当面给我解释原因!”

夏天的风带着灼热的触感,凌猎却觉得脸像是被凉风吹麻了一般。通话已经中断,他还站在露台上,看着下方穿梭的车流,好似看见一个人向他奔来。

一道迅猛的呼吸音在凌猎的听觉中响起,促使他回过神来。他大步回到会议室,迅速交待今年春天,类似的足迹曾经出现在他租住的房子里,他被凶手嫁祸,但夏榕市警方已经查清,他与命案无关。

这突然的线索将两起案子联系起来,他又立即拨给席晚,席晚反应很快,接入视频通话,展示了刘意祥案中的足迹建模。凌猎将这边的足迹发给她,她看了看,说:“鞋纹相同,但磨损不一样,行走方式不同,但还需要更多数据,才能下最终判断。”

“假如鞋子的事不是巧合,那这两起案子就都是针对我。”凌猎忽然变得出奇冷静,“现在我能给出的线索就是这些,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害卫梁的动机。”

乐然小声说:“猎哥,我相信你。”

凌猎起身,将椅子挪回去,低头对乐然道:“我有件私事要处理,想暂时离开一下。”

乐然:“好。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凌猎想了想,“车借我。”

由夏榕市起飞的航班准点到达,十分钟之前,凌猎疾驰过高速,来到到达口。

季沉蛟一下机就给凌猎打电话,他什么行李都没带,拿着一个手机就赶来了,堪称最没有计划的一次出行。通话接通,他听见嘈杂的背景音,竟是与他身处的环境一模一样。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觉得很不真实。

“我到了。”他说:“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

凌猎已经看见季沉蛟,挥手,“这儿。”

季沉蛟刹时无言。他出发得很急,想的是向凌猎兴师问罪,真见到人了,质问和责备的话语却说不出口。

他看见凌猎的眼睛不像往常那样带着顽皮、讨嫌,比他想象的更加深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他身体里暴涨,那似乎与保护、关心、心痛有关。

他终于穿过人流,来到凌猎面前。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睛,头上飘荡着女声广播。季沉蛟喉结动了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道:“你遇到什么事了?”

从丰市市局到机场的这一路上,凌猎设想过各种见到季沉蛟的场景。这个喜欢开嘲讽的重案队队长,一定会拿他当嫌疑人一样审判。他很擅长应付这样的季沉蛟,耍赖、装傻、激怒、转移话题,虽然他现在状态非常糟糕,但也不是不能糊弄过去。

可是季沉蛟……为什么要这样问,要这样难过地看着他?

那是难过的眼神吧?季沉蛟因为他而难过了?

他忽然给不出任何反应,那些酝酿好的情绪全盘溃散,只剩下一个失去伪装的他,就像当年站在玻璃房子外,从“小少爷”手中接过救命的鸡翅,狼吞虎咽,真实又狼狈不堪。

“我……”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季沉蛟忽然拉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机场外走去。

这时正是机场人流的高峰期,凌猎魂不守舍,撞到了一个拉箱子的人,那种拖力将他拉离季沉蛟,但季沉蛟抓得很稳。他向那拉箱子的人道歉,继续和季沉蛟走向出口。

烈阳高照,车就停在外面,阳光在出口晃动,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出深刻的影子。

那个撞向他的力还在,他像是被一分为二,一半跟随季沉蛟,哪里都敢去,一半被死去的魂灵拖曳,他这一路走来,是被那些本就站在阳光下的人救出来,可他连故人唯一的血脉都保护不好。

他忽然停住,季沉蛟转身,“凌猎?”

他望着季沉蛟,这一刻,季沉蛟没有松手,眼神却更加关切。

“我遇到事了。”他开始后悔没有在季沉蛟一次次追问时,告诉季沉蛟自己的故事,他现在想说了,季沉蛟还想听吗?

季沉蛟反应过来,凌猎这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凌猎感到被抓住的手腕正在承受一个前拉的力,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被随着这道力,被拉向季沉蛟。

“没事。”季沉蛟抱着他,“我来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

凌猎闭上眼。

从小到大,他都很孤独。有一个姐姐,但姐姐不是他一个人的。有一个叫阿雪的好朋友,但是他从悬崖摔下去时,阿雪没有来救他。有一个叫卫之勇的警察救下他,但他和卫之勇走丢了。有一个让他挺胸抬头活着的队长,队长却是别人的家人。

没有谁是他的。但此时,他近乎幼稚地相信,现在抱着的人是他的。不会消失,是他一个人的。

未启动的车上,凌猎破天荒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打从凌猎有记忆,他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出生在北方边境之外,那个名叫“沉金”的犯罪组织里,是某两个雇佣兵,或者杀手一夜情的产物,又或者是几乎被灭口的家庭里,唯一活下来的小孩。

他没有名字,姐姐给他起名阿豆,给他的朋友起名叫阿雪,他们说好一起逃走,去看南方的春天。但他在那个大雪封山的冬天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是卫之勇救了他。

卫之勇不是为了他而来,是为了一桩儿童拐卖案,从一个叫丰市的地方前来边境上的卫梯镇,协助这边的警察查案。

他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卫之勇就把他带在身边,他起初总是做噩梦,梦见雇佣兵们来抓他,梦见阿雪变成血淋淋的尸体,就像姐姐那样。

但是没有。那从小如影随形的黑暗仿佛在触及卫之勇后就消散了,这个男人成了他的屏障。

拐卖案顺利告破,卫之勇想带他回丰市,但是途中,他和卫之勇走丢了。

那年他只有六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瘦小得像个萝卜头。他没有卫之勇的联系方式,也不敢求助于他人。

他走啊走,在来年的春天来到夏榕市,但夏榕市太大了,比他从小生活的村庄,后来待过一小段时间的卫梯镇都大。他在这片钢筋水泥浇筑的村庄里迷路了,然后在麦当劳遇到了……“小少爷”。

他在铃兰香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而后被一户豪门带走,养在别墅中。

听到这里,季沉蛟有些诧异地问:“豪门?”

“喻氏集团那个喻家。”

“你怎么会被他们带走?”季沉蛟疑惑更甚,喻氏集团是艘商业“航母”,凌猎居然和他们有关系!

“因为当时一位女继承人的孩子丢了,很可能是死了。喻家人想找一个去顶替,这事做得滴水不漏,可惜的是,直到我离开喻家,我和我名义上的母亲,也没有培养出母子情来。”

“离开喻家?”

“我十六岁时,就从喻家逃走了,喻家也没人找我管我。我想找到卫之勇,报答他的恩情。”

那时,凌猎用着的还是喻家给的名字,喻戈。真正的喻戈或许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喻戈”不太记得卫之勇的模样,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平凡。他找到卫之勇的时候,卫之勇已经成为墓碑上的照片。不能报恩让他陷入魔怔,他始终觉得,卫之勇的死亡有隐情,但是不管他怎么查,结论都只有一个€€€€卫之勇死于肝癌。

十八岁时,他辗转打听到卫之勇有一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卫梁。

卫梁的母亲死得早,卫之勇又工作繁忙,没精力管他,于是优秀警察的儿子长成了混子,从念初中时就开始打架斗殴收保护费,高中本来都差点没读,还是让卫之勇硬塞到了一所垃圾中学。

没多久,卫之勇死了,卫梁彻底无法无天,派出所进了不知道多少次。起初,卫之勇的老同事念在旧情上处处关照卫梁,后来也懒得管了。

卫之勇一生清贫,就给卫梁留了一套房。好在卫梁外公家做餐饮生意,还算宽裕,可怜他无父无母,在钱上没亏待过他。

“喻戈”找卫之勇是想要报恩,卫之勇没了,他忽然失去目标,跟踪了卫梁一段时间,渐渐将对卫之勇的感激移情到卫梁身上。

当时,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和时间。卫梁没钱时,他就把现金装在快递盒子里,丢在卫家门口。

换个正常的人,干不出这种事,换个正常人,也早就报警了。

但他和卫梁都没那么正常,钱他敢扔,卫梁敢捡。来历不明的钱财,卫梁花起来更加大手大脚,直到终于胡作非为出了大事,在夜场后街捅死了另一个地痞。

“喻戈”第一反应是,他向卫之勇报恩的时候终于到了。

当年监控还不像现在这样随处都有,整个后街,就只有街口有一个摄像头,远远拍不到卫梁捅人的现场。而这两人是因为纠纷离开酒吧,找个地方私斗,所以也没有目击者。

卫梁虽然是个混混,小错不断,但杀人这种事还是让他慌了神。“喻戈”走过去,他挥舞着刀,虚张声势要连“喻戈”一起灭口。

但“喻戈”轻易反剪他的双手,沾满鲜血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你马上离开,杀人的是我,坐牢的,被判死刑的也是我。记住了!”

卫梁惊恐不已,“你是谁?你要帮我吗?你凭什么帮我?”

“喻戈”看着他那张沾满血和眼泪的脸,心里涌起鄙夷和厌恶,十多年没见过的卫之勇早就被记忆美化成了神,神的孩子却是个懦弱愚蠢的废物。

“喻戈”作呕,但仍继续说道:“你门口的钱是哪来的?”

卫梁惊骇,“你,你怎么知道?是你?”

“喻戈”不想跟他废话了,“所以,你信不信得过我?”

卫梁跪在地上,“谢谢!谢谢!”

丧家之犬仓皇逃离后,“喻戈”开始处理现场,让自己成为凶手,踩着血,缓缓走到巷口的摄像头下。

天亮后,尸体被发现,警察迅速找到“喻戈”,并在“喻戈”的住处搜出凶器。

“喻戈”坐在审讯室,承认杀人。物证、口供充足,他成了板上钉钉的凶手,他的计划却被正在丰市查另一起案子的特别行动队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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