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二
凌猎:“啧啧啧,都决定吃草了,难道还要我下厨?当然是去你最喜欢的那家轻食店啊。”
“哦。”季沉蛟暗自叹了口气,略略失望。
两人来到轻食店,此时正是用餐高峰,店里坐满了多少对身材有些焦虑的白领。
凌猎饶有兴致地看着菜单,季沉蛟却有种从这里冲出去的冲动。他不想吃草,也不想考虑身材,今天心里本来就压着一股烦闷,哪怕是在路边吃一碗面,也比在这儿吃草好。
“小季?”看见季沉蛟忽然站起来,凌猎抬头,“内急?那你快去,我帮你点。”
季沉蛟皱着眉,“不想吃。”
“嗯?”
“不想吃轻食,我们换个地方。”
凌猎弯着眼,“但是我想吃。”
“我不想吃。”季沉蛟流露出一丝烦躁,“陪我去吃串串。”
凌猎佯装不满地放下菜单,施施然站起,“你这个人,就是任性,想吃串串你刚才怎么不说?好吧,串串就串串,谁叫我疼你呢?”
季沉蛟:“……”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一家红火的串串店,周围人声鼎沸,锅里满满当当放着竹签。
季沉蛟赌气似的点了大份蛋炒饭,和凌猎分着吃。
凌猎:“蛋炒粉配串串,哎呦这油这卡路里。”
季沉蛟:“那你别吃?”
凌猎吃得比谁都欢,伸手就抓鹬醯了一把折耳根牛肉起来。
吃饱喝足,一从串串店的棚子里出来,凌猎就凑到季沉蛟身上嗅。
季沉蛟:“你要报考警犬队吗?”
凌猎皱眉说:“夏诚实,你好臭啊。”
谁吃完串串不是一身麻辣烫味?好在此时寒风嗖嗖地吹,走回去的话,味道应该就散得差不多了。
道路两边的树上挂着喜庆的小彩灯,已经有商家播放新年组曲了。季沉蛟双手揣在外套里,走在前面,凌猎一会儿跟在他后面,一会儿蹦到他前面。
再有一次蹦到前面时,季沉蛟一把抓住他的风帽。
“哎哟哟!打劫打到警察头上了!”
季沉蛟指指斜前面的遛狗老头,“看看。”
凌猎:“老头你也看?”
季沉蛟:“……”
那老头匀速散步,那狗子像某人一样一会儿落在后面,一会儿蹦到前面。
凌猎:“不至于不至于!你这么年轻英俊的,非说自己像老头干什么?有什么事那么想不开?”
季沉蛟:“……”
凌猎又说:“夏诚实,你今天不对劲。”
季沉蛟停下,侧过脸和凌猎对视,“没有吧?”
凌猎:“你都把不开心写在脸上了。还耍小脾气。”
季沉蛟唇角抽了下,他能耍什么小脾气?
“说好了去吃草,我都要点菜了,你突然要吃串串。也就我大度,可以包容你的小脾气小无赖。”
“停停!”季沉蛟听不下去了,给凌猎看手臂上被肉麻出的鸡皮疙瘩。
凌猎大笑,往季沉蛟身上撞了撞,“哪儿不高兴?谁欺负你了?给你们猎猎说说?”
彩灯闪烁的光落在凌猎眼里,像亘古的星辰。季沉蛟垂眸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又要说我乱想。”
凌猎说:“是因为柏岭雪?”
季沉蛟抿了抿唇。
“肯定是因为柏岭雪。开会时你就没怎么说话。”
“是因为你。”
“啊?”
季沉蛟轻轻叹气,抬手碰触凌猎的脸颊,拇指在他额角摸索。
“你一提出对柏岭雪动手,我就有种你又要赴险的恐惧。不管他在国内,还是已经逃出境,你都一定是追在最前面的人。”
凌猎说:“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知道。”
他们都知道,有些危险躲不掉,必须由他们去面对和解决。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忽然,凌猎在季沉蛟胸口捶了一拳。
季沉蛟:“?”
“还说我?”凌猎道:“我看你才是那个冲锋陷阵的。我才担心。我担心得都快哭了。”
说着,凌猎一屁股坐在街边的长条凳上,仿佛喊个“预备€€€€起”,就能汪汪大哭。
季沉蛟只得蹲下来,牵住他的手,“怎么了这是?”
凌猎说:“宁队生死未卜,在柏岭雪手上。你说,当我们掌握柏岭雪的消息,是你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
“我……”季沉蛟忽然哽住。
凌猎的鼻尖被冻红了,手指在季沉蛟肩上戳戳戳,控诉道:“肯定是你。你想亲手抓住柏岭雪,亲口问他为什么要欺骗你,伤害你的师父,问他当年一点真心都没有吗。夏诚实,你会比我更快、更容易遇险,你还恶人先告状。”
季沉蛟被说得没了脾气,站起来,抱住凌猎。凌猎将脸埋在他的大衣里,像只狡猾取暖的猫。
有路人朝他们看来,季沉蛟平静地揉着凌猎的后颈,等凌猎耍够了赖,才说:“走吧,回家了。”
接下去一个月,夏榕市、冬邺市,以及其他十多个城市都发现了“浮光”的踪迹,警方陆续抓了一批人,他们利用暗网从事犯罪,或者进行非法交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大众认知中的精英群体。
在“浮光”的算法中,他们接触暗网的机会比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群大得多,而一旦他们大量沦陷,就会向下侵蚀更多的人。
各地警方因此忙得不可开交,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一波接一波被派往地方协助调查。夏榕市近来没有发生大案,但刑侦支队竟是比之前有连环凶杀案时还要忙碌,重案队更是许久没有放假了。
抓到的人要审,要查背后的人际关系,一干通讯设备全部要收缴来调查。而累并不是最折磨人的事,而是这样的工作就像没有尽头,你以为抓到了犯罪者,其实他只是被犯罪所利用的小虾米,你把他拘留起来,还有千千万万个他在“浮光”的掩护下游走。
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已经形成,“浮光”在我国像瘟疫般扩散,刺激着人们内心最黑暗的冲动。同时,“雪童”也开始在北方猖獗,警方抓到的都是交易末端的人。
“灰孔雀”没有音讯,“黑孔雀”更是像一团一触即散的烟云。
部分年轻人、精英群体想方设法接触“浮光”,成为其忠诚又狂热的信徒。季沉蛟亲手抓了一个科技公司的青年才俊,他只有二十五岁,回国创业,本来前途一片大好,但接触“浮光”之后觉得这才是自己应该追逐的理想。他倒是没有利用“浮光”犯罪,他更加恶劣,成了给“浮光”义务打补丁的志愿者。
“你们想抓就抓,我不会忏悔,也不会道歉。我做的是真正正确的事。我可怜你们。”
审完这个人,季沉蛟在露台上抽烟,冬天的风太冷了,站在这样的风里,有种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感。
抓人,审人,关闭被利用的APP,他们每天像被抽起来的陀螺,无法停下。可即便如此,“浮光”的影响仍旧在扩大。夏榕市还算控制得不错,前阵子和特别行动队开会,听沈寻说北方有几个城市简直要了老命。
必须尽快找到柏岭雪。
但柏岭雪到底在哪里?
转眼就快到春节了。
大街小巷新年气氛浓郁,过着普通生活的市民并不知道警方正面临一场苦战。季沉蛟熬了一宿,早上难得地起了晨雾,窗外白茫茫一片。
季沉蛟想起,刚成为刑警时,夏榕市一到冬天,经常会起晨雾。那时他跟着宁协琛出任务,熬夜是常事,而且经常会去县城乡镇,协助调查当地的命案。乡下晨雾更浓,再加上早餐铺总是白烟弥漫,一整条街哪里都是雾蒙蒙的。
宁协琛总说出来办案,到了饭点一定要吃饱,别管吃的是什么,别挑食。
宁协琛最喜欢吃包子,个头越大越好,里面的肉越油越好,几个包子和粥、咸菜一起下肚,还要打包带上几个,万一没下顿,就可以将就一下。
好几次,通宵办完案,宁协琛都带着队员们去包子铺果腹。季沉蛟那时虽然还没开始在意身材,但也不大喜欢吃包子,因为包子味儿大,吃了说话总觉得不自在。
但他一个新人,不好在前辈们吃包子时去隔壁嗦粉,所以只能参与,勉强吃一个。
宁协琛没注意到还好,若是注意到了,一定要叫他吃完一屉才作数。
他对包子没什么好印象,后来和凌猎重逢,凌猎对幼儿园的酱肉包子情有独钟,他也是花了好久才理解。
可现在,看着眼前弥漫的晨雾,他忽然有些想吃包子。不是买了带走,是坐在支起的桌子边,面前摆着刚从灶上拿下来的屉盒,缺了口的海碗盛着不太浓郁的米粥,几个小碟放着各种酱菜。
身后传来脚步声,季沉蛟转身,只见凌猎打着哈欠靠在门口。去L国之前剪的寸发稍微长长了点,打盹时睡翘了,沾了水也压不下去,支棱着像只耳朵。
季沉蛟低头笑了声。
凌猎打哈欠打得泪眼婆娑,“好心来叫你一起去吃饭,笑什么笑?”
季沉走过去,扶着凌猎的肩膀,把他推到镜子前,“像什么?”
凌猎一愣一愣的,“什么像什么?”
“一只耳。”
“……”
在去吃早饭的路上,凌猎滔滔不绝地控诉季沉蛟,就差点声泪俱下,“你居然说我这样光荣的警察是一只耳,黑猫警长都不会饶恕你!我们吃什么?”
季沉蛟停在一家包粥铺前,“吃不吃酱肉包子?”
风吹过,把凌猎翘起的头发吹得动了动,像是“一只耳”竖了起来。
“呀,我们夏诚实居然要吃酱肉包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说着,凌猎手搭凉棚,夸张地向西边看去。
季沉蛟拉着他坐下,“老板,一屉酱肉,一屉鲜肉,八宝粥,皮蛋瘦肉粥。”
老板说:“自己舀哈。”
季沉蛟舀好两碗,发现有点烫,便没有交给在一旁等待的凌猎,一起端到桌上。
凌猎:“你怎么不要两碗八宝粥。”
季沉蛟:“你哪顿能缺肉?”
凌猎笑嘻嘻,“确实。季老板,怎么突然想吃包子?”
老板麻利地将两屉包子往桌上一放,“他们以前经常来吃,每次都是那个队长给钱。”
凌猎眨巴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