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罗家楠直起身,抬胳膊指向二楼的窗户:“撒绊脚石啊,嫌疑人如果跳窗逃跑,跳下来先崴丫一脚。”
小张顿感恍然,心说不愧是重案的大佬,有点邪招儿。这时罗家楠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挥挥手示意俩小伙子找碎砖石块,自己走到远处接电话,顺带抽根烟。
祈铭的声音盈满担忧:“你晚上要出任务?”
罗家楠满不在乎的:“啊,接触下嫌疑人。”
“他们有枪。”
“是啊,所以不能带你,我跟陈队一起,他说他要演你爸。”罗家楠有意让祈铭放松心情,故作调侃道:“你说他长那样,演你爸,那不谁看都得怀疑你不是亲生的啊?”
说完自己嘿嘿乐了两声,然而听筒里没有笑声,只有淡淡的叹息。经手过的尸体证明,别说枪和刀了,一根木棍、一块板砖、一个烟灰缸、一条绳子、甚至筷子叉子圆珠笔玻璃杯都可以置人于死地。罗家楠受过的伤太多了,每每对方要出任务,祈铭的心都得担到走廊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为止。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日面对“毒蜂”时自己持枪的手抖得有多厉害、看到罗家楠胸口被钢筋穿透时的愤怒有多炸裂,以及恐惧,恐惧失去一切的心碎感觉。
得不到回应,罗家楠轻声哄道:“怎么不说话了?别担心,今儿不抓人,就碰一下。”
“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少沾水。”
祈铭知道,说“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根本是多余的,真遇到突发状况,所有反应都是出于本能。区别在于,经验丰富的警员的本能往往可以救命,菜鸟更容易出事。比如欧健,不是不会擒拿格斗,虽然没罗家楠身手利落好歹也是受过训的。可如果是罗家楠,见嫌疑人抄武器第一反应绝不是把自己送进对方的攻击范围内,如果已经在攻击范围内了也会想方设法的自保。
领导们去医院看欧健都赞“初生牛犊不怕虎”,搁罗家楠就俩字€€€€缺练!
视线往路尽头的湖面飘去,罗家楠无心欣赏白鹭翱于水面的闲情,却仍是故作随意的:“那就盼着人别往湖里跳吧,行,不多说了,忙呢。”
“少抽烟,记着吃饭,”祈铭声音一顿,“晚上等你回家。”
“诶。”
应下嘱托,罗家楠对着话筒“吧唧”亲了一口。
果然,那边秒挂。
抽完烟罗家楠转身往回走,到跟前差点没笑哭了。不愧是特警,既敬业又有实力,俩大小伙子也不从哪吭哧吭哧抬来一墩二百斤的水泥格档,说天黑,路又窄,嫌疑人闷头跑容易绊一跟头。
行吧,罗家楠心说,青出于蓝胜于紫,临场发挥的不错,这俩孩子未来可期。
四点整,陈飞带着监控车到了。除了技术部的上官芸菲跟车做技术支持,还从反诈那边借了个技术员,彭宁。到地方后彭宁下车就进了茶馆所在的三层小楼,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车内的三块监视屏亮起,茶馆监控摄头所拍到的画面实时传递。
等彭宁回到车上,罗家楠对着人家就是一顿猛夸。夸得小伙子耳根子直泛红,一个劲儿的谦虚“我跟芸菲姐差的还远”。事实上罗家楠刚听上官芸菲说,彭宁的技术非常过硬,基本和悬案组的秧客麟旗鼓相当。
“头儿,您跟季队商量商量,把小彭调咱组来呗。”
罗家楠是逮个机会就得挥把锄头挖一下墙角。反诈那边网络诈骗案多,调查取证过程多依赖网络技术,一半的组员有计算机专业背景,可着刑侦处捋,就他们重案组缺技术型专业人才。欧健倒是学通信工程的,黑隔壁路由器密码还成,但像今天这种黑茶馆内部监控的活儿,干到明天早晨都不一定有结果。因着现在大部分的商家监控不像以前那样连自家电脑,而是连接销售软硬件设备的安保公司,资料都储存在安保公司的服务器上,有专人对服务器网络安全进行维护,技术不够段位的黑不进去。
实话实说,陈飞也有此打算。现在干什么都离不开网络,与其遇事就去求人,不如自己手底下有个能干活的。他想在退休之前帮罗家楠把人员组织架构配齐,省得这小子用人的时候抓瞎。不过彭宁是反诈组的人,明目张胆的挖不合适,就冲他们组长季海那阳奉阴违的行事作风,被人挖了墙角指定不能咽下这口闷气。
稍作权衡,他决意撺掇彭宁自己递调职申请:“小彭啊,在反诈干多久了?”
推推堪比瓶子底厚的眼镜,彭宁回答道:“两年了。”
“哦,那不短了,出过几次现场啊?”
“……没怎么出过现场……大部分时候是在办公室里做技术支持……”
“也没抓过人?”
彭宁腼腆一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嗨,我都干了七年了也没抓过人啊。”
上官芸菲话音未落,感觉后腰被捅了一下,顿时拧起秀眉瞪了罗家楠一眼。罗家楠赶紧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打扰陈飞挖季海墙角。之前还想着把上官芸菲从技术部调重案来,申调报告陈飞都打上去了,结果黄智伟跑过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要把他老婆调重案来,他就自挂重案办公室大门口。
换位思考一下,黄智伟的行为不算过分。重案的危险性仅次于缉毒,即便是技术员也不可能天天躲办公室里敲代码,到该用人的时候,照样上天台下阴沟缉凶追嫌,那真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人家小两口结婚还不到三年,孩子都没要呢,真把人媳妇弄伤了弄残了,他们也赔不起。
陈飞无所谓的笑笑,继续撺掇年轻单纯的后生仔:“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我们组感受一下氛围。”
听了陈飞的话,彭宁眼神微动。他从小就想当警察,家里一堆一堆的刑侦推理小说。高考前本来一门心思想报警校,却由于近视度数太深被告知“不建议报考军、警专业学校”。毕业考公本来体检也过不去,幸而听师兄说有特招通道,试着去申请了一把,终是靠着过硬的技术圆了自己的警服梦。
然而进来之后却发现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电视里演的都是骗人的。虽然敲代码一样可以建功立业,但他更期待缉捕嫌疑人时喊出那声正义的“我是警察!”,只不过在反诈组里没多少机会。以往办案,他顶多是收网时跟在师兄们身后,盯着嫌疑人别删后台程序。之前跟欧健一起在专案组里搭档的时候,晚上睡觉前听欧健绘声绘色的讲述凶案现场,令从来没闻过尸臭味的他无限向往。
他试探着问:“那……我要是来重案,算借调还是……”
“都行,看你自己的想法,反正我们组每年都有正式名额。”罗家楠在一旁煽风点火,“不是我吹牛逼诶,想进重案可太难了,你看我是怎么进来的。”
他给彭宁秀了把耳后和胸口的刀疤。
狰狞的疤痕把彭宁看的眼睛都直了,下意识的用手搓搓裤子,咽了口唾沫问:“那我……我……够格么?”
“你有技术啊,当然够格,我这没技术的才得靠拼命呢。”
“是啊小彭,以前靠体力,现在靠技术,正是你们年轻人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眼瞧着彭宁被罗家楠和陈飞这一狼一虎盯的汗都冒出来了,上官芸菲轻咳一声替他解围:“陈队,先试下窃听器吧,别到时候跟上次似的,进去就没声了。”
“对,先试设备。”
陈飞用鞋跟轻磕了下罗家楠的脚,示意他别逼的太紧。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强扭的瓜不甜,坑挖好了,等对方自己往里跳就是了。
从五点等到七点半,章河先到了。罗家楠看没其他人跟着,借口上厕所,通知外围蹲守的特警注意别暴露。这上家章河也不知道真名是什么,就知道外号叫“乌鸦”,据说是在外面干过几年职业雇佣兵,受了伤才回来。
这和罗家楠的推测一致,嫌疑人有军、警相关职业的从业经验。如此看来案件中使用的制式手/枪很可能是境外走私进来的,追国内的厂家应该追不到。
八点一刻,人还没出现,陈飞不耐的屈指扣桌:“我说这乌鸦还来不来?你赶紧打个电话问问。”
章河赔笑道:“我没他电话,得等他主动跟我联系,号码每一次都不一样,有手机的,也有座机的。”
正说着,章河放桌上的手机震起,一串没有备注姓名的手机号。接完电话,章河歉意道:“不好意思,二位,乌鸦说临时有事赶不过来,让咱换个地方见面。”
临时变换见面地点,陈飞的设想应验了。他当即拉下脸,冲章河发起难:“有这么谈买卖的么?他说去哪就去哪?到底谁特么掏钱?”
罗家楠紧跟着打圆场:“诶,叔,别生气,这种人我知道,都谨慎着呢,怕咱是警察给他下套。”
“呸!老子最特么腻味条子!一帮不干人事儿的东西!”
就冲陈飞骂街时那嫌弃劲儿,任谁也想不到他穿的正是单位发的常服裤子。本来想换一条的,以免被有心之人看出来,结果出门之前正碰上赵平生找他说事儿,光顾着隐瞒行踪了,把换裤子的事儿忘一干净。
TBC
作者有话说:
老赵:老陈!裤子!
明儿上夹子,零点的更新挪到晚上11点之后,可以等后天两章一起连着看,么么哒,爱你们呦~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25章
乌鸦临时更换的地点是间夜店, 到店门口下了车,罗家楠对着门口张牙舞爪的金狮雕像稍稍皱了下眉。这地方他太熟了,进去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男女厕所。原来叫银都华裳, 是寇英名下最大的夜/总会,寇英被抓后按涉黑资产依法查封, 后几易其主,现在改叫“深蓝之海”了。门面装潢没换,特别是门口这俩大金狮子,还是他当年盯着人在这铸下的。
进夜店对于陈飞这岁数的人来说, 有些勉为其难,不过来都来了,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罗家楠是轻车熟路,早些年卧寇英手底下的时候,恨不能拿夜店当家。
进了店门, 他故作不满的问章河:“这乌鸦说临时有事,就特么这事儿啊?这特么是谈买卖的地方么?你听听这碟打的, 老子说话都得靠喊。”
说着朝旁边扭身而过的酒女郎一偏头。章河俩眼珠子都在人家的大白腿上,再加上背景音震耳欲聋, 反应了一下才回答:“嗨,来都来了, 不行找个安静点的包房谈。”
这时陈飞一拽罗家楠后腰, 贴着耳朵问:“开一包房得多少钱?”
“上次来看是八千保底, 要是叫姑娘就不一定了。”罗家楠知道老大是心疼办案经费, 故作轻松的,“没事儿, 他叫咱来指定不能让咱请客。”
“万一真要咱结账, 老子就把你押这儿。”
“……”
罗家楠白眼一翻, 心说就我这赔钱货人老板也得收啊。
绕过大厅中央人头攒动的升降舞池,章河把二人引到角落的卡座处。红绒沙发上有个男人背对舞池而坐,一左一右搂着俩酒女郎谈笑风生,听到身后一声“乌鸦,人来了”,双臂一抬,示意姑娘们离席。
与乌鸦打上照面,罗家楠觉着此人还真和《古惑仔》里的“乌鸦”有那么七八分相似:四十上下的年纪,棱角分明的长相,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身量不低,肌肉饱满体格壮硕,眉眼间带着股子枪林弹雨中拼杀出的坚毅。
章河大大方方往沙发上一坐,满脸堆笑:“人我带来了,你看是再开瓶新酒还是€€€€”
“诶,喝多了误事,咱还是先谈买卖,谈好了再喝。”罗家楠及时出言制止,不然怕陈飞犯心梗。之前跟庄羽他们合作查案,他和吕袁桥为扫听关联人信息三天刷了小一万的酒水单,结果庄羽不认账,找陈飞报销,陈飞差点脱了鞋拽他。
乌鸦轮番打量着他俩,忽的,眉头一皱:“不说金主是个傻白甜么?这老家伙是怎么回事?”
音乐鼓点震耳欲聋的,章河一时没听清,凑过去问:“你刚说什么?”
“那傻白甜是我儿子,我们家钱我管。”
陈飞能读简单的唇语,靠分辨乌鸦的嘴唇开合的方式便知他说的是什么。现在看不出来乌鸦带没带枪,不可放松警惕。特警小伙子们都没让跟进来,安排在外面守门。进来之后他有点明白乌鸦选这么个说话靠喊的地方是因为什么了€€€€监听设备录不上有用的东西,杂音太重。
显然陈飞的回答并不能让乌鸦满意,眉头仍是皱着,眼神也比刚才多了些警惕。他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到罗家楠左侧,刚坐下突然一把抓住罗家楠的左腕,动作之快让人毫无防备。
罗家楠立马拧了眉,搓火道:“你干嘛?”
乌鸦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头观察着他的手,片刻后嘴角一勾:“嗯,表不错,干警察的可买不起。”
一把抽回手,罗家楠故作不满的:“废话真多。”
谁说干警察的买不起好表?表就是从吕袁桥那借的,他和陈飞一人一块€€€€暴发户得有暴发户的行头。他这块是里查德米尔,陈飞那块是劳力士,都是真货,加起来小二百万。希望今天不需要动手,不然打起来万一把表磕了,他赔不起。
同时在这一抓一放间,他注意到乌鸦的右手有缺损€€€€无名指少一个关节,小指是全没了。所以乌鸦确实不能再继续干雇佣兵了,尾指丧失无名指缺损,端不稳枪。
为缓和彼此间突然紧张的气氛,罗家楠问:“你手怎么弄的?”
“炸的,一榴弹炮打我们的车上了,”乌鸦张手比划了一下炸裂的气团,语气轻飘飘的,“保险公司给定的是九级伤残,才赔两万多美金,够干嘛的啊,我身上还特么十几枚碎弹片没取出来呢。”
“是啊,人生苦短,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得干来钱快的买卖的。”
罗家楠说完感觉乌鸦视线一冷,假装没注意,张罗道:“先看看货吧,价钱合适咱就把事儿定下来。”
章河也跟着搭腔:“是啊,先看货,把事儿定下来喝酒也痛快。”
看似权衡了一番,乌鸦抽手从裤兜里掏出个物件,往桌上一放€€€€标重五百克的金条,在迷幻的灯光下依然金光熠熠。
罗家楠不动声色的给陈飞递了个“是这孙子没错了”的眼神,看似随意的拿起金条在手里掂了掂,扯扯嘴角:“一共多少?”
“三十公斤。”
“什么价?”
“一千万。”
“怎么结?”
“现金,不连号,不要新币。”
“多久?”
“一周之内。”
“那可就有点难为人了,大哥,现在税务查的多紧,大额资金流动很容易被盯上。”罗家楠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取十万现金都得预约登记,一千万一礼拜可取不完。”
乌鸦视线微沉:“想做买卖就自己想办法弄钱,条件就这条件,你们转手至少一半的纯利,这点账不用我教你怎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