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行禁止 第72章

作者:野有死鹿 标签: 时代奇缘 推理悬疑

众人:“……”

所有人沉默了许久,白风风问道:“你……谁啊。”

“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杨小苗说,“只需要多看几遍《乌合之众》和《行尸走肉》就可以了。”

“那依你之见,”张灼地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小苗说:“如果你们所说的游戏是真的,那你们做先做的事情就是弄清自己的想法,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因为有一天你们会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所有人都会告诉你们你们做的是错的,你们还会坚持下去吗?恕我直言,做逆行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如果我很坚持呢。”

杨小苗耸了耸肩,说道:“那就只能成为一个统治者。”

“宣扬自己的教义,”杨小苗,“成为你最厌恶成为的那种思想的统领者,集权主义者,用缺少逻辑论证却直击心灵的简单的道义,吸引你的信众,不断地重复你的教义,思想上可以征服的全部征服,不能的就用你的残酷的手腕让他们臣服,最终用血与泪祭奠王权,最终成为功过对半开的史书上的暴君,虽然划开了时代的帷幕,却用血染红王袍。”

“我现在可以说出一打这样的皇帝,”杨小苗说,“拿破仑、默罕默德、嬴政、刘邦……你觉得他们不想做英雄吗?在他们的世界里,自己已经成为了英雄。”

这一番论调,把三个人钉在沙发上,久久没找到合适的话语去接。

张灼地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把问题想的简单了。

他只想尽快结束闹剧,想找到那个在背后搞鬼的人,杀了他,然后安安静静地过回无聊的日子,但听杨小苗说来,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丁了忽然道:“我有个想法。”

众人看向他,丁了说:“既然你说这个人完美地揣摩了底层人士的心理,那是不是他也是其中一员?……其实我不太懂你所说的那种心理,这就是阶级壁垒吗?”

杨小苗看着他,张大了嘴,过了会儿说道:“你……不明白吗?”

“我也不太懂。”白风风道。

杨小苗绝望地看向了张灼地,试图证明自己不是这个屋里唯一一个穷人,幸好张灼地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丁了很坦诚,他的人生中没有一天曾经跌落过社会的底层,尽管在丁启为他布置的囚笼里过着金丝雀一样没有自由和人权的生活,但他没有真正饿过肚子,丁了普普通通的一件衣服够别人一个月的开销,他没穷过,也不知道穷人是怎么活着的,因为他没有“穷”的概念。

简单来说,三千块到底是多还是少?丁了都不清楚。白风风的情况和丁了差不太多。

杨小苗觉得有些荒谬:“那我觉得你们不会成功的,因为你们根本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希望推翻这个世界。”

“他懂就可以了,”丁了看向张灼地,然后又转头和杨小苗对视,“我本来也不感兴趣。”

“这世界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不喜欢,”丁了说,“我跟在他身边和他做一样的事不就行了?”

杨小苗有些意外,看了眼两个人,他一开始其实没有发觉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是在刚才说话的时候,丁了在说话前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张灼地,在他的反馈下才会继续说下去,这是一种寻求认可和关注的行为,证明了心理上的依赖已经非常严重,杨小苗才意识到这俩人的关系非常亲密。

但是亲密到说出如此丧失独立人格的话来,也还是令人吃惊。

丁了不像是那种十四五岁还在青春期的恋爱脑蠢货,他很聪明,反应很快,很敏锐,说的话往往都直击要害,不像是说这种要命的话的人。

张灼地其实也挺意外的,主要意外于丁了一直很嘴硬,从来没真的表露过他对自己的重要,这还是第一次。

“那你呢,”张灼地问,“加入我们吗?”

杨小苗道:“恋爱脑、瘾君子和大明星,你们组合太不靠谱了,听上去就像是第一天就被群众掀翻,我这种身份在这个社会会很吃香的,就是那种根正苗红耶。”

“你考虑一下,”张灼地却说,“如果考虑好了,我们在俱乐部等你。”

杨小苗看着他站起来要走,道:“你会不会劝人啊到底?”

“你很聪明,”张灼地看着他,“你知道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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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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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无间地狱(五)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丁了的手机响了,是刘艺烨打来的。

丁了以为她是催账的,结果接起来刘艺烨要找张灼地。

“怎么回事啊,”刘艺烨道,“和我们查理斯说下午要找他玩,查理斯等了他一下午,怎么都连声招呼都没打呢?”

张灼地忘了这茬,把电话接过来,说道:“我确实找他有事,今天下午太忙了,忘了,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应该是开的公放,因为查理斯的声音马上就传了过来:“bro,晚上也可以玩。”

丁了冷冷地说道:“他晚上不行。”

刘艺烨道:“你管挺严啊。就只是喝点酒,唱唱歌而已,让他们去玩呗,咱俩可以去逛街。”

“不行,”丁了把电话拿过来,非常有原则,不行就是不行,说道,“而且张灼地也没有钱。”

“他钱呢?”刘艺烨随口问,随即马上发现了问题,“不会是在你手里吧?你也太歹毒了,人家拿命赚的钱你还给拿捏着。”

张灼地听刘艺烨说话听得心惊,生怕丁了把这种违反男德的罪名安放到他的头上,丁了却说道:“你嫉妒就直说。”

“我嫉妒死啦,”刘艺烨阴阳怪气地道,“看你能牛多久。”

张灼地道:“告诉查理斯,明早去俱乐部找我,地址一会儿发过去。”

丁了和刘艺烨又斗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嘴之后就把电话挂掉了,俩人都没有主动说话,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都在想自己的事情。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进了门,张灼地洗完澡出来,看到丁了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没有看电视,也没有刷手机视频。

张灼地走到他跟前,身上还散发着热气,他擦着头发,问道:“怎么了?”

丁了摇了摇头,犹豫了下,伸出手来,那是一个想要抱的姿势,张灼地站在他面前,不太好做动作,就直接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拎了起来,像抱孩子一样抱在了怀里,他觉得丁了的心情不太妙,伸手拍了拍背,更像是在抱一个婴儿。

丁了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埋进去,放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去洗澡。”

张灼地放下他,丁了也没说自己到底怎么了,张灼地也没再问。

成年人之间有秘密和不想说的心事是很正常的事情,张灼地恰好是非常理解这件事的男人,他可以提供给丁了一些情绪价值,当丁了想说的时候,他也会知道张灼地一直都在这里。

等丁了洗完澡出来,好像就忘了这件事,他把头发吹得很干,在白炽灯下面显得发质很好,丁了已经很久不戴假发,自己的头发长得有些长了,本身就带着中性的味道,所以不太需要额外的妆发,但今天刘艺烨回来了,他打算把头发剪掉。

和张灼地说了之后,张灼地犹豫了:“我剪?”

丁了道:“剪短就可以了。”

他找出来了一件张灼地的T恤衫,穿着有点大,张灼地又给他围了一层塑料布,显得家庭味儿很足,丁了揉着脖子上那层唰唰作响的塑料纸笑了下,张灼地拿着剪刀站在他身后,头回显得如临大敌。

张灼地说:“我真不会。”

“剪短,”丁了说,“别烦。”

张灼地硬着头皮比划了半天,最后略显潦草地下了一剪子,开了个头之后,就没有办法不继续下去了,修剪了半个多小时,勉强把丁了的头发剪完,还是有些长,刘海遮着眉毛,鬓角遮着耳朵,后脑勺也不整齐,但丁了长得漂亮,看上去像个日本电影里的颓废小男孩。

张灼地看了半天,说道:“不太好。”

丁了却挺满意的,几乎没怎么多看,就对着镜子确认了下大概的状态,便把塑料纸拽了下来,捡洗手台上掉的碎发。

张灼地拉住他,说道:“你去梳一下,我收拾这里。”

等张灼地把一地的碎发打扫干净,发现丁了也没有收拾自己,而是已经躺在了床上。

张灼地终于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丁了说:“关下灯。”

张灼地把灯关了,他又说:“上床啊。”

张灼地掀开被子坐下,看见丁了在安安静静地刷手机,感受到了张灼地的视线,他放下手机,说了句:“我要提前适应一下贫穷的生活。”

“你这一晚上就琢磨这件事?”张灼地觉得挺不可思议。

“没什么了不起的,”丁了道,“我长得漂亮,不化妆也很好看,头发也可以随便剪剪,穿你的衣服也合适。穷也没什么嘛。”

“合适吗?”张灼地问,“你对合适的定义是什么?”

丁了:“去死。”

“也没必要穿我的,你能把自己那些衣服穿完都不错。”

“你非得这么堵我吗?”

“没有,”张灼地说,“只不过是没什么好适应的。”

张灼地在被子里找到了他的手握住了,又很快被丁了主动改为十指交握,张灼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贫穷一点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失败,”张灼地看着墙上被外头的环境光照亮的一小片玻璃的倒影,说道,“不过这俩一般都是结伴来访。”

“也许在游戏开始后,你要被迫体会不那么有钱了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是无论你怎么尝试,你都没办法共情那些真正的穷人,因为你没有失败过,没有经历过一次次尝试,又被打压下去,无数次燃起的希望被无情的浇灭,你甚至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一个人的那种感觉,因为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人能为你的失败负责,没有人是伤害你的主谋,每个人都在做无奈的选择。穷从来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没有希望,永无止境的失败。但你失败的故事里甚至都没有一个反派。”

张灼地说:“我当然希望你这辈子永远都不用体会这些。”

“你不用觉得比我缺少了什么。”张灼地终于明白了丁了的不安,他道,“我也不会觉得你是负担。即使非常相爱的两个人也不需要什么事都共情。”

丁了转过身来,在黑暗中抱着他的胳膊。

“不会有非常完美的告白真心的时机,”张灼地说,“不过我还是一直希望能找一个比较浪漫的机会说。”

张灼地有些无奈地道:“我很喜欢你,想当保护你的那个人。”

丁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那只毫无生气的义眼在外头的环境光透来的时候偷了一些光一闪而过,好像是眼泪一样。

张灼地其实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像丁了告白,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告白,和给丁了剪头发的时候的那一剪刀一样有些潦草,又无可奈何地只能放置在这里。

张灼地道:“你的感想呢?聋了?”

丁了道:“瞎了。”

“别开玩笑。”张灼地道。

丁了:“我也喜欢你。我说过很多次了。”

“嗯。”

丁了:“你只说过一次,你欠我很多次。”

“很多次吗?”张灼地开始赖账,“不记得了。”

丁了:“你老是这样。”

但是语气又是已经习惯了的语气。

“这辈子也只能听到这一次,”张灼地说,“因为我不会再说了。”

这话说一次,张灼地都觉得自己已经是克服了巨大的心理障碍。张灼地的语言体系只能向上不能向下,涉及到表达喜怒哀乐真情实感的东西,都会让他有巨大的母语羞耻感。

他这些话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但是一直在拖延着,不想拿出来说,今天属于是打破了他的计划。

丁了对于规则建立后的世界感到不自信,因为那可能会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今晚的一切动作都代表了他其实很怕给张灼地拖后腿。

也许在丁了的世界里,最可怕的就是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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