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两烧刀
“这怎么可能一样!”霍无归哑口无言。
简沉从容地翻开下一页,不疾不徐:“所以阿叶你约会过?你知道约会应该是什么样吗?”
“没有。”霍无归被简沉的诡辩绕了进去,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没有又怎么了!不就是手牵手看部暧昧又刺激的电影,看完一起吃个饭,压个马路,再一起回家。”
一个标准老套的浪漫爱情电影应该具备的所有元素。
简沉一手拿着照片,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抓起霍无归的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两道温热的血脉隔着薄薄的皮肤相贴。
“是这样吗?”简沉朝霍无归靠了靠,将装订成册的案卷摊开,左边放在霍无归腿上,右边放在自己腿上,用空着的手翻了一页,“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吃食堂,再走回病房,别人只能把对象送到家门口,我俩还能睡一个病房。”
“这怎么不算约会?”简沉迅速看完一页,往后翻开€€€€漆黑模糊的地下室出现在眼前,附在一起的是一张平面图。
刺眼的阳光落在几乎全黑的照片上,让整张胶片都变得一团漆黑,几乎看不出任何细节。
霍无归下意识将头靠近,挡在了画面上,谁知简沉和他做出了完全一样的反应,下一秒,两颗头颅轻轻贴在了一起,照片被遮挡住了阳光,细节终于清晰了许多。
“这地上,好像有摆放过东西的痕迹?”霍无归指了指地下室的角落,“听局里说,这个地下室原本是市政规划的管线集中工程?”
“是的。”简沉曲起手指弹了一下照片,将照片掀开,露出后面的工程平面图,“听说原本打算把燃气、水电、通讯全都集成在一个大型的地下管道中,这样无论是布线、检修还是维护,包括之后的各类动土工程,都会方便很多。”
平面图上,贯穿全图的是一条蜿蜒狭长的通道,两侧分布着数个房间,是供检修和存放工具的节点,最尾端的房间上打了一个星号,示意那是昨夜囚禁简沉和霍无归的房间。
“按照图纸来看,地下室门外的走廊实际上才是管线经过的通道,我们被囚禁的其实是中央控制室。”霍无归紧盯着那张黑黢黢的照片,皱眉道,“市政那边说,这项工程还没来得及推广,就搁浅了。”
当初管线做了一半,技术就革新了,这项工程最终因为重重阻力,不了了之,线路还没进驻,设施也只能废弃。
“这个承包公司,麦克西姆斯。”简沉照着工程图纸上的承包公司搜索了一下,将手机递到霍无归面前,“很奇怪,为什么一家毫无海外背景的公司会起这样一个名字,而且还是二十年前注册,十几年前就已经倒闭的公司。”
“二十年前……”霍无归若有所思地指向平面图右下角的日期,“那时候冉焕兰还是个孩子,而且滨江和鱼唇湾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她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因为足够隐蔽?”简沉试探着问。
霍无归盯着平面图看了一会,扫过每间房和走廊的具体数据,突然脸色剧变,猛地从长椅上起身,呼吸一沉:“不对!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说罢,站在空旷的天台中央,闭上眼,朝前方迈出一步。
长腿窄腰的男人站在六月的清澈日光下,步履却小得诡异,阳光透过霍无归阖上的眼睑,他更用力地试图将光线从意识中驱逐出去。
“太亮了……那里从来没有这么亮过……”霍无归自言自语地向前缓慢而平稳地走了几步。
当人类闭上眼的时候,由于无法通过视觉判断距离,左右脚会在不知不觉中迈出不同的步幅,导致方向偏离。
但奇怪的是,霍无归的每一步不偏不倚地走在直线上。
“霍队,你在做什么?”简沉疑惑地看着霍无归。
他已经从长椅向外走出了三五米的距离,又平直地拐了个弯,继续朝前走去。
再睁开眼时,面前是海沧雨后初霁湛蓝的天空,垂下头,地面上的行人来往穿梭,霍无归站在天台边缘,心跳却平静地近乎凝固。
他冷冷道:“3.6米,是从中控室尾端到门口的距离,一个十岁的孩子需要走6步。12米,是从中控室走到下一个维修节点的距离,需要走20步……”
“这也是,我刻在骨子里,哪怕死都不会忘记的距离。”
简沉仿佛大脑闪过电流般,快步朝霍无归走去,眼睑一阵猛烈跳动,手中紧攥那张工程图在:“我知道这家公司为什么叫那个名字了,Maximus,世界历史上第一个马戏团。”
“这个工程,是邵天高在背后承办的。”简沉忍不住发出一声讥讽的笑,“真是个自恋的名字。”
霍无归冷冷道:“那是我们被绑架的地方,也是邵天高葬送性命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小霍:约会,从盼望到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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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每天加班到半夜,大家可以早上来看更新,但放心不会断更!
93 ? 回家
◎霍无归,你冷静一点。◎
“为什么没告诉我们?”
“你以为瞒着不说, 我们就不会发现吗?”
“我闭着眼睛都能从这头走到那头你知道吗!”
……
王胜利办公室中没有开灯,暮色一点点笼罩了压抑的办公室。
桌上堆满案卷,王胜利坐在桌后, 面色凝重:“霍无归,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霍无归冷笑了一声, “十七年过去了, 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又被绑架到了同一个地方,换你, 你冷静得了吗?”
哪怕砖石老化变色, 建筑结构在海沧一次次的市政施工后被彻底打乱, 但只要闭上眼睛, 沿着管线构成的走廊走一遍, 记忆就好像被彻底唤醒一般。
“王局, 你知道吗,自从邵天高在凤临河边的小院暴露之后,我们就被转移到了地下。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见过阳光。”阳光随着暮色移动,霍无归的脸彻底浸没在黑暗中, “每天, 最恐惧的就是邵天高的点名€€€€被点到名的那个, 要独自一个人, 穿过那条长廊, 走到另一头,邵天高的行刑室中。”
“您知道我在那里经历过什么。”霍无归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我不过是想知道, 杀死我父母的人究竟在哪, 在做什么, 绑架我和简沉的人,生命最后一天里发生了什么。”
霍无归深邃黝黑的目光深处,燃起一簇无声的火。
“现在,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人就在面前,您却想将我和简沉踢出局?”霍无归挑眉,将整个人剖开展现在王胜利面前,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王局,我一直以为,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好警察,给所有受害者找回真相,也总有一天会给自己找回真相。”
太阳就要完全落山,王胜利沉默地坐在桌后,注视着满脸戾气的霍无归,许久后,他缓缓开口道:“并非我要为难你和简沉。”
王胜利满是皱纹的手伸向桌上那堆案卷。
纸张被翻得€€€€作响,他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精准地抽出一张纸,递到霍无归面前:“而是根据冉焕兰的最新供述和警方搜证结果,你和简沉都和本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情况核实,你们甚至可能被列为嫌疑人,懂吗?”
“不要以为你们昏迷的功夫里,警方什么都没做。”王胜利意味深长地瞥了霍无归一眼,“按规矩是不能给你看的,但目前省里的专案组还没有到海沧,回避原则还不算完全生效,看在叶队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在这里看完。”
霍无归诧异地接过王胜利手中的案卷。
这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冉焕兰的口供,主要提了几件事。”王胜利长驱直入,扔了几张照片过去,“第一,她提供了一把剃须刀片”
霍无归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图上那把生锈的剃须刀片€€€€
下一秒,王胜利机举起照片,意味深长道:“虽然你和简沉始终都称,当年是邵烨逼迫简沉趁邵天高昏迷,用匕首刺杀邵天高,但事实上,当年的邵天高身上一共三处致命伤,由于尸体遭到焚烧,加上当年的技术不够先进,始终没能判断出最终致死的伤。”
“其中,割断颈动脉的凶器始终没有找到。”王胜利眯起眼睛,声音平缓,“眼熟吗?这就是那把凶器,上面只有你和简沉童年时期的指纹。”
霍无归喉头动了动,紧绷着嗓音道:“这只是揣测,而且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没有理由因为这件事就需要依从回避原则,这不合规。”
“确实,如果只有这件事,那么你们还不会被排除在案件之外。”王胜利转过头,“但€€€€简沉勾结林海森,教唆王念素吸毒,谋杀王伟雄呢?”
王胜利的办公室里,最后一丝夕阳彻底消失了。
霍无归站在全然的黑暗中,只有门缝里透出走廊上的微弱光线,他愣了片刻,才仿佛无法消化般又咀嚼了一遍王胜利说的话:“简沉,勾结林海森,教唆王念素吸毒,谋杀王伟雄?”
“根据冉焕兰的口供,被邵烨盗取的金佛,买家正是林海森,但邵烨却坐地起价,要求林海森带自己分一杯毒品的羹,否则金佛免谈。”王胜利闭上眼睛,艰涩地将下半句话吐出口,“彼时,还没有人知道光缅寺的金佛已经被邵烨偷天换日。”
林海森其人极为迷信。
今年是他的七十三岁大寿,他坚信自己七十三岁这年会有一场大劫,需要这尊金佛来化解,因此对金佛势在必得,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除了将自己的地下商业王国拱手送人。
“冉焕兰说的?”霍无归的表情似乎没有王胜利想象中反应那么大,只是略有狐疑地反问,“她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一个罪犯的口供有什么可信度?”
王胜利将背靠进椅子里,仰头按了按眼睛,疲惫道:“冉焕兰明面上是邵烨和林海森之间的掮客,实际上则是邵烨一手扶持起来的。”
霍无归紧紧攥着手中的案卷,像是挣扎了一番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呢?”
伴随着呼吸,肺部的刀口隐隐作痛,那股疼痛似乎顺着神经缠绕着心脏,挥之不去地揪着心房。
手指的每一次收紧,都让肩胛的枪伤越发疼痛,而疼痛让人越发清醒。
“知道光缅寺安保部署和金佛押送计划的,除了被邵烨买通替换上去的曹振来,还有一个人€€€€因为白血病而病退的前光缅寺安保处主任王伟雄。”
霍无归愣在原地,黑沉的瞳孔中空无一物,语气如同坠进深海的石头,沉重但毫无波澜:“您是说,简沉诱导王念素吸毒,利用王伟雄爱女如命,哄骗王伟雄说出光缅寺的安保部署,并给王伟雄服用了过量毒品?有证据吗,我不相信简沉会做出这种事。”
“我知道,以你和简沉现在的关系,你很难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王胜利艰难道,“但根据冉焕兰的供述,我们在华宫KTV的包厢中发现了简沉和王念素的指纹,并在简沉的住处发现了残余的毒品和几张写有剂量计算的草稿纸,经鉴定,是简沉本人的笔迹。”
案件到现在,已经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林海森回国重新开展地下商业版图,中间为他牵线搭桥的人,或许就是简沉。”
王胜利的一字一句落进昏暗的办公室里,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为了没有利益的事情大费周章。
冉焕兰将简沉和霍无归关进密室,看似是为了解决恨之入骨的弟弟,让痛恨的两个人自相残杀,可背后却隐藏着为邵烨铲除异己的目的。
“既然简沉和你现在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件案件又和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胜利起身拍了拍霍无归的肩,“就委屈你忍一忍,案子先交给杜晓天来主导。”
霍无归眼底浮现出极为压抑、怀疑、隐忍和犹豫交织的情绪,许久后,他嘴角挑起一个凉薄的弧度:“如果冉焕兰所说的一切都能得到证实,我亲自把他送进监狱。”
林海森,两次将亲人从他身边夺走的人。
不管背后究竟还有什么阴谋,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林海森。
王胜利直直地盯着他:“专案组明天到海沧,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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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归站在二十九楼电梯门前。
整个二十九楼,只有这一户人家。
玄关门口已经亮起了灯,屋内传来温暖的光线。
这是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屋里没有漆黑一片。
有一盏灯在等着自己,霍无归想着,默默打开了门。
“回来了?”简沉端着锅从厨房出来。
霍无归定定地站在门口,注视着沐浴在暖黄光线下的简沉€€€€他披着极为柔和的暖光,眉目里有种令人心驰神往的松弛感,仿佛什么都不在思考,不过是安静地等待恋人回家而已。
“王局怎么说,为什么瞒着我们这件事?”简沉见霍无归一动不动,又问了一遍。
然而他还端着平底锅,霍无归鞋都没换,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简沉手腕,将人抵在厨房的玻璃门上,毫不拖泥带水地撬开唇舌,在耳鬓厮磨间呢喃:“简沉……”
简沉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吓了一跳,嶙峋的脊背贴在冰冷玻璃上,下意识地轻轻扭了一下,错开头艰难道:“霍……阿叶,你突然发什么神经,问你王局怎么说……”
“小沉。”霍无归反复摩梭着简沉青筋凸起的手腕,将那只手拉高,按在头顶,更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微凉的唇舌交缠,令简沉不由自主轻颤了一下,不安地朝后缩去。
那个漫长的吻结束时,简沉眼眸微微氤氲雾气,低声问道:“阿叶,你怎么了,在王局那挨骂了?”
“小沉,你爱我吗。”霍无归没由来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