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第207章

作者:楚氏十六戒 标签: 推理悬疑

那剩下两厘米的短短烛头,紧紧黏在了他的手上。融化滴下的烛泪和他的手指竟然融为一体,无法分割。而他低头去看,却见自己身体大汗淋漓,衣服裤子全都被汗水湿透。

最诡异的是,被汗水打湿的衣物,竟然像是一只彩绘蜡烛上的贴花,受热之后融化变形,不断向下流淌。

人骨为芯,血肉为蜡。

他竟与手中的蜡烛一样,变成了一支燃烧的人烛。

身体融化流下的烛泪在脚下凝固,他像一支被冷却的烛泪固定在烛台上的蜡烛一样,双脚紧紧地黏在地上,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当蜡烛残存的火焰燃烧到他的指尖,火光蓦然膨胀,无比明亮,将他点燃。他发出被灼伤的凄厉惨叫,哀求身边的人帮他吹灭手臂上正在熊熊燃烧的烛火,可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反而连连退避,生怕凶暴的火舌撩到自己身上。

短短数秒的时间,他的身体被燃烧殆尽。地上剩下一滩融化的黏液,逐渐冷却凝固,隐约还能看见他衣着残留的颜色。

火光熄灭。被这支蜡烛的光所笼罩的几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还剩下四盏烛光。

另外几个举着蜡烛的人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向手中的蜡烛吹气,企图将它们熄灭。烛光看似微弱,却意外地坚定,即便吹到只剩下一颗暗红色的火星,也很快摇曳着复燃。

侯立谢大声喊:“不要熄灭光源!没有光源,大家一样会死!”

拿着蜡烛的人可不会听他的,仍然在拼命地吹,发现无法吹灭之后拼命将蜡烛塞给身边的人。推拒之间蜡烛坠落在地,火光破灭,又是数人在黑暗中消失。

那些想要摆脱蜡烛的人,全都僵住了动作。

正在此时。

一片漆黑的地铁站中,忽然亮起了光。

沿着楼梯往下望去,停靠在站台边上的列车,车厢一节节次第亮起。惨白明亮的灯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车厢,车门大敞,似乎正无声地邀请站台上的乘客进车。

现在复苏市全市停电。这辆列车上的灯光,是从何而来的?

在昏暗脏乱的站台中,亮起的灯光不仅没有给人带来安心感,反而像一处吸引飞蛾扑火的陷阱,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如果一直停留在楼梯上,蜡烛迟早会烧尽。

持有蜡烛的人最终会被燃尽,在烛光熄灭之后,所有人都会在黑暗中消失。

作为当前这一小批人中仅有的、有能力战斗的患病者,霜傲天表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冷静。她很快做出决断:“走,都上车。”

留在原地,迟早都是死。

既然九桥站让他们上车,那他们就上车,去搏一条生路。

仅剩的三盏烛光堪堪庇护着众人,来到车门大开的列车面前。霜傲天率先走进车厢,紧接着是释梵,在他们确认进入车厢不会触发必杀的规律之后,才让裴尧、何冬堂、侯立谢等人依次进入。

在所有乘客登车完毕之后,车门发出嘟嘟的提示音,缓缓自动合拢。

列车启动,开始向前行驶。

“下一站:九桥。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先下后上,谢谢合作。”

上一站是九桥站,下一站还是九桥站。起始站是九桥站,终点站是九桥站,列车整条线路十余个站点,没有一个不是九桥站。

九桥站将他们困进了一个无法脱身的循环中。

列车内的墙壁上溅着红褐色的血迹,似乎才泼上去不久,血液半干未凝固,十分粘稠,缓缓往下滴淌。

墙壁溅有如此大量的血迹,车厢内却没有一具尸体,只有满地的车票。这些车票有的是血红色,有的是墨黑色,层层叠叠,铺满了列车的地板。随着列车加速前进,车厢缝隙里漏进的腥臭的风将浮在最上层的数张车票扬起,向后面的车厢飞去。

和众人所在的车厢相邻的车厢里,也有许多乘客。或坐或立,表情麻木。

诡异的是,他们在登车前,透过车厢明明看见车里面是空的,在登上列车后,车里却人满为患。

侯立谢和霜傲天甚至在列车里看见了熟人。

侯立谢一被裴尧放下来,就问道:“老王,你也在……等等,你是真的老王吗?”

坐在长椅上的王德发抬起头,看了侯立谢一眼。

他的表情很憔悴,显然也经受了连日的折磨,眼底下有一圈很重的乌青。见到侯立谢,他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回应他的招呼,又实在没有那份心力了。

他这反应,倒像是个真人了。侯立谢正要追问他这列车上会发生什么,霜傲天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我的病症不好使了。”

环绕着她的红飘带不知何时松开,软趴趴地垂在地上,被她用飘带托起的那些幸存者也横七竖八摊了一地。

“这辆车邪门得很,能够压制病异。”王德发有气无力地说,“在这辆地铁上,好像有某种病态领域存在,车上几乎没办法使用病异,侵蚀度也会被压制。”

“我之前差点没命,病变爆发过一回。所以现在只能一直待在这辆地铁上,靠地铁压制侵蚀度,勉强苟命。”

侯立谢:“照这么说,我们这车还上对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王德发脸色发青,一副心如死灰地模样,“地铁能压制侵蚀,不代表车上没有危险。你在车站外面,就要作为一个强大的患病者,不断提防自己陷入疯狂的可能;在车站里面,就要作为一个无力的普通人,时刻面对随时会到来的致命危险。”

“人终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王德发话刚说完,从相邻的车厢忽然传来机械的问话声:“请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检票员’来了。”

王德发说道。

其他几人朝另一个车厢望去,只见身穿制服的检票员一手拿着打孔机,一手拿着出票机,依次向乘客检票。被问到检票的乘客木然地伸出左手,检票员便用打孔机在对方手心里打出一个孔。

被打孔的乘客手中出现了一个穿透掌心的小洞,截面却是漆黑的,没有流下一滴血。与此同时,检票员手中的出票机里,吐出了一张黑色的车票。

检票员走向下一个乘客:“请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患病者,或者其他什么灵异,检票就是那样。”王德发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里有一个透光的小孔,“车票会带走你一部分病异能力,所以侵蚀度不会向在外面那样那么快地上升。”

霜傲天问:“那没有染病的普通人呢?”

王德发还没有回答,检票员已经在第二个人的左手掌心里,打上了一个孔。

那人因为掌心穿刺的疼痛而发出惨叫,手心里的伤口流出血来。

检票员对他的叫声不为所动,语气机械道:“无票乘车的乘客请补票。”

她抓住了那个年轻掌心不断冒血的手,将他的手塞进出票机的后端。在刺穿耳膜的惨烈尖叫声中,那台不过比她掌心大一点点的出票机,竟然像一个里面装了无底洞的绞肉机一样,将青年整个吸了进去,碾碎绞烂。

溅出的鲜血泼在车窗上。

出票机一阵震动之后,吐出了一张红色的车票,悠悠飘落在地面上。

“请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检票终于检到了他们所在的车厢。

王德发首先习以为常地伸出手,让检票员在他掌心里钉了一下,出票机吐出一张黑色的车票。

车厢中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释梵最先站了出来,朝检票员伸出手,检票员在他掌心里也打了一下孔。

打孔机径直穿过了释梵的手心,没有在他手上留下任何痕迹。出票机也没有吐出新的车票来。

病症【不入地狱】可以免疫所有病异影响,不受地铁上病态领域的压制作用,也不被检票的规则束缚在内。

下一个是霜傲天,她伸出手,掌心被打下了一个细小的圆孔,出票机吐出黑色的票来。紧接是是侯立谢,以及裴尧这些受过病异感染的患病者。

很快,幸存者中感染过病异的人都检过票了。

只剩下几个没有患病的普通人。

何冬堂脸色煞白,之前那个需要“补票”的青年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她眼睁睁看着检票员走向自己,一步步后退,在高速飞驰的列车上却无处可逃。

“请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检票员僵硬地朝她伸出手。

“等一下!”

裴尧冲过来,挡在何冬堂面前。

“我替她买她的那份票,行吗?”裴尧试图跟检票员讨价还价,“我可以检两次票,能不能不要检她的?”

“你疯了?!”霜傲天感到不可思议,怒斥裴尧。

九桥站地铁内的病异他们还没有摸透,贸然冲撞规则简直是找死的行为。身患病异的人短时间内检一次票可能不会有问题,但谁知道第二次检票会发生什么?

是相安无事,还是当场崩溃,变成怪物?

然而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检票员径直绕过了裴尧,对何冬堂重复道:“请出示一下车票,谢谢。”

何冬堂绝望地咬了咬后槽牙。

“你一定要活到复苏市恢复正常。”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带着哭腔,对裴尧交代遗言,“到时候记得多烧点同人本给我啊!”

不顾裴尧的阻拦,她朝检票员伸出了自己颤抖的手。

“列车到站:九桥。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先下后上,多谢合作。”

千钧一发之际,列车到站了。

检票员停止了逼迫何冬堂检票的动作,转身走向车门处。

车门徐徐打开,门口站着两道身影。

站在左边的少年穿着透明的雨衣,双手揣在口袋里。残留在雨衣上的雨水沿着兜帽边缘坠下,雨滴之后,是一双冰冷恐怖、几乎看不出任何人性残留的血红色眼睛。

右边则是身段修长的俊美青年,披着深色的长风衣,手中拄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姿态像旧世纪的贵族拄着银手杖那样娴静优雅。他的双瞳翠绿剔透,目光轻轻扫过,其中蕴含的笑意,令与他对视的人不禁一阵心旌摇曳。

“等等!不要进——”

裴尧还没有来得及将警告的最后一个字说完,身穿透明雨衣的少年,已经一步迈入车厢中。

“请出示一下车,车,车……车……”

检票员正要将他纳入地铁的规则之中,话说到一半,忽然像录音机卡带一样,停在某一个字,无法继续下去。

与此同时,她身后自己的影子忽然站了起来,钻进了手中的出票机里,出票机开始吐出黑色的车票。

黑色的车票一张接着一张冒出来,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于不能说是在出票,简直是井喷。

“车,车……车……”

检票员的影子被吞噬完了。

紧接着,从手部开始,她融化成了一滩黑色的黏液,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卷进了出票机中。令人目不暇接的黑色车票喷薄而出,很快铺满了这节车厢的地面,纷纷扬扬,像落下一场黑色的大雪。

哐当两声,打孔机和出票机同时掉落在地上。

别说刚刚上车的一行人,连王德发都看呆了。

他自从在九桥站登上这辆列车,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竟然有人的病症能强悍到这种蛮不讲理的程度,刚刚登上列车,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将地铁的检票规则给克死了。

这他妈是什么怪物?!

不见寒摘下自己雨衣的兜帽,回头问紧随他身后进入车厢的苍行衣:“这里有我们要找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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