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第21章

作者:楚氏十六戒 标签: 推理悬疑

有东西躲在阴影里想要袭击他!

不见寒一撩旗袍累赘的长摆,蹬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在青石板街道上健步如飞地奔跑起来!

“嗒嗒嗒嗒嗒!”

手中的煤油灯剧烈摇晃起来,照明范围不断摆荡,檐下墙角的阴影形状也不断地诡谲变换,无数鬼手从黑影中探出,沿着墙壁、街道的石板路面扭曲伸展,朝不见寒抓来!

不见寒跑得越快,那些东西就生长得越快。一瞬间周围的黑影像滚水一样沸腾起来,其中藏匿的无数妖魔鬼怪雀跃欢呼,汹涌扑来,想将被围困在黑暗中的女人碎尸分食!

其中一条伸得最长的鬼手,从不见寒的影子里长出来,已经攀到了他的脚后跟。不见寒脚脖子一凉,下意识地往后一踹,被鬼手死死抓住了鞋跟,整个人绊倒在地上!

哐啷一声,煤油灯砸在地上,沿着青石板滚出去。

时间好像凝固了。

这不是错觉。

不见寒屏住呼吸,四周张牙舞爪包围着他的鬼手,竟然没有一个趁机扑上来抓住他,而是维持着扭曲的姿态,凝固在了半空中。

他和那些鬼影对峙僵持了一会儿,鬼影们竟然隐隐有想退缩的意思。

等抓住他鞋跟的鬼手渐渐将他的鞋跟松开,他悄悄将腿抽出来,居然也没有遭到阻止。

奇怪,这高能的触发机制是什么?

不见寒反思自己遭到攻击的全过程,也许和光线有关?最开始就是煤油灯晃动的时候照到了鬼影,当他停下来时,鬼影又消失了。后面鬼影大面积出现,也是在在他开始奔跑,煤油灯剧烈晃动的时候开始。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努力伸长了手,从地上捞起煤油灯。

光照的范围随着煤油灯位置的移动徐徐变化,但是鬼影仍然凝固着,没有继续攻击他。

看来不是光线问题。

鬼影已经缓缓退散,最近的也离不见寒超过了半米距离。危机暂且解除,不见寒稍松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高跟鞋的鞋底重新叩在地面上。

“嗒。”

顷刻之间,僵硬的鬼影仿佛听见进食的餐铃声,一刹那全都活了过来,向不见寒一扑!

然后又凝固在半空中。

不见寒猝不及防,被吓出一身冷汗,脚一崴差点摔回地上。

是声音!

触发鬼影攻击的条件是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难怪他跑得越快,这些鬼怪追得越狠!

他维持着脚崴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安静,等待鬼影再次缓缓退去。等到他腿都麻了,鬼影和他之间的距离终于超过一米远,他才慢慢地、轻轻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脚上的高跟鞋脱下,侧放在地面上。

如果触发攻击的条件是声音,声音频率越高、响声越大,鬼影的攻击也就越激烈。但是他走路不可能完全不发出声音,唯一的选择,就是脱了鞋子,赤脚走路,尽量削弱行走发出的声音。

在他保持安静的这段时间内,鬼影已经几乎完全隐没回到墙檐的投影中,眼看就要安全了。

忽然,黑暗中睁开了一只眼睛。

被投影笼罩的墙面上忽然爆睁出一颗眼珠,转动半周,紧紧盯住了不见寒。

眼珠虹膜浊黄,眼白上布满血丝,眦目欲裂地盯着不见寒。紧接着,投影中接二连三地爆出了无数只眼,不仅仅是墙面,地面、不见寒的影子里甚至漆黑的夜空,一瞬间密密麻麻,嵌满了无数瞪视着他的眼珠!

与此同时,已经几乎完全消散的鬼影也重伸利爪,狂喜地狞舞起来!

第23章 剧本二·偷心·十

这种时候研究机什么制啊,当然先跑要紧!

抛弃了高跟鞋的不见寒逃命速度简直更上一层楼,快得飞起。

他跑出去没有几米远,那些从阴影中爆出的眼珠就逐一合上,消失在黑暗中,只有形状狰狞的黑影追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紧跟在他身后。

他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屏住呼吸。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手在他背后伸出,正要扑杀却凝固在半空中,场面一度陷入死寂,甚至还有一丝滑稽。

他呆在那里不动,鬼手又开始慢慢退缩。

回想起带路NPC姑娘透露的信息,不见寒判断他遭遇了两种灵异。第一种是跟踪者,第二种是窥视者。

跟踪者对应地上的鬼影,闻声而动,会袭击制造声音的来源;窥视者对应黑暗中的眼睛,可能没有直接攻击的能力,但是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过长,则会被窥视者盯上。窥视者会促使跟踪者摆脱攻击机制限制,直接袭击目标。

然而根据NPC姑娘的提醒可以推测,无论是哪一种灵异,都有一个限制,那就是“不会攻击结伴的目标”。它们只会袭击落单者,不见寒很可能要一直维持被追踪准备袭击的状态,直到他和林且行汇合。

实际上,偌大一座城镇,又已经是民国年间,不是没有电灯的封建时期,这个时间段全城一片黑暗沉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不见寒一路走来,且不说没有遇到行人,连一盏檐下的烛笼、一扇透光的窗户都没有见到,实在过于反常。

他猜测这可能和他身处的地方是回忆剧情有关,他眼中所见的东西,未必都是真实场景,很有可能是秦楼月主观处理过的记忆。

秦楼月放大了夜晚的黑暗与孤寂,深夜空旷的街道对一个娇弱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恐怖了。那些跟踪和窥视她的鬼怪,也未必就是真的鬼怪,而是鸨母对姑娘们私生活窥探和控制她们的爪牙的化身。

思绪有些飘远了。总的来说,这一段剧情的逃生诀窍,就是一直保持移动状态,但是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只要能在死前总结出规律,回忆杀这段高能并不难对付。之前把高跟鞋脱下来丢掉,确实是丢对了。

等鬼影稍微缩回去一点,不见寒开始蹑手蹑脚地前行。

动作幅度受限,他不可能跑得太快,万一不小心走错了路,还要匀速缓慢地折回来,一来一去,耗费了大量的时间。鬼影一直尾随着他,在阴影中蠢蠢欲动,让他背后时刻都好像扛着山大的压力。

不知走了多久,浓郁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巷道深远处,一盏白纸灯笼悬在漆黑夜色中,忽明忽暗,像耐心等待飞蛾自投罗网的饵光。

不见寒朝着有光的地方小心地快步走去。

走得越近,他越能清晰地看见烛光映照下,是一名长褂青年正在提灯等候。

他身形高但是单薄,风鼓起长袍,显得空荡荡的。惨白的烛光照亮他瘦削的下巴、鼻底、紧锁的眉头,双眼浓黑深不见底,眼底下有一片吓人的青黑,身体其他部分大都隐藏在黑暗中。

仿佛一抹游荡在空街上的幽魂。

【秦楼月:阿行!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愿意在这里等我的,你听我同你解释。】

不见寒走上前,念出这段台词,同时他身后蠢蠢欲动的阴影也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样,逐渐平息,退回黝黑深邃的空城中。

“你说罢,”森森的烛光中,青年画家颜色苍白如同死人的嘴唇轻轻动了,声音嘶哑,“我听着呢。”

“我不会嫁给萧公子做他的姨太太,更不会教其他人梳拢。”台词太过奇怪羞耻,为了赶紧过掉这段追夫修罗场剧情,不见寒加快了语速,听起来好像他真的正急于向误解自己的情人辩白,“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哪怕你如今尚未功成名就,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旁人爱我不过是馋这幅皮囊,逢场作戏,我独稀罕你一颗真心。”

林且行闻言,仿佛失去全身力气,露出一个虚弱且仅浮于表面的微笑。他深黑的双眼像能吐露言语,其中至深处,藏着一个失恋心碎的男人深爱却不敢作声的无力和悲恸。

“你方才对你的妈妈,并不是这样说的。”他声音极轻,气息像浮游在空中的蚕丝,时刻准备破碎,“你说我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只会花言巧语和异想天开,除了皮相尚可一看之外毫无是处。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说的都对啊,只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对我其实是这样想的?”

“你应当知道,我心慕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的美貌。我所爱的秦楼月,善解人意,能宽容也能理解别人对理想的坚持。她不在乎我贫穷,也不会嘲笑我地位低下,更不会认为我坚持自己的绘画风格、不肯迎合世人的审美是不可理喻的顽固。我莫非不知道自己又穷又贱,冥顽不灵像个傻子吗?可是她对我说,她不在乎身外之物,她所欣赏的,正是我高傲不屈的意志,和特立独行的灵魂。”

“我以为只有她懂我的心意,只有她能肯定我的才华,我不仅视她为爱人,更将她当做知己。每当我撑不住的时候,只要想到她,我就感觉自己还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可是现在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我知道红尘中人,多擅话术,但我没有想到,竟然是擅到这个地步……”

“今天听了你那番话,我便止不住地在想,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欣赏’,到底对几人说过?你究竟几次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将多少男人耍得团团转,为你痴狂颠倒,你却叶不沾身?你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我贫穷潦倒,所有之物本就剩余无几,全都给你又有什么要紧?唯独剩下一颗真心,你还要偷去践进泥里——”

“秦楼月,你到底有没有心?!”

声声质问,仿佛丧偶之雁,啼血凄鸣。

林且行越说越激动,情到悲愤处,呼吸急促、声音哽咽,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瘦削的手在宽大的袖子底下颤抖,烛笼的火光也震动不已,摇摇欲熄。

不见寒听完这一大段深情剖白,竟然感觉心神动摇,眼眶一酸,泪水差点涌出来。他当然知道,这是受到被他附身的秦楼月本身的影响,但还是忍不住为面前这位兄弟头顶的绿意掬了一捧辛酸泪。

不禁连台词都念得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不,我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骗你!阿行,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你是在怪我一再拖延,含糊其辞,从来没有给过你一句准话吗?我哪里是不想,我只是不敢!我怕妈妈发现你我的往来,要让你难堪,更怕以往的客人要找你的麻烦,所以才说出那些难听的话!阿行,你我相识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真心吗?”

“我已经不敢信你了!况且就算你是真心的,”林且行喘着气,浑身发颤地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

他说话越来越艰难,颤抖得也越发剧烈,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前襟的衣服,脸色从惨白涨到通红,一副难以呼吸的样子。

不见寒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激动过度,很快发现不太对劲。林且行的身形逐渐矮了下来,窒息和剧烈的战栗使他难以站立,渐渐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白纸灯笼也跌落在地。烛火舔上糊在竹枝上的白纸,很快燃着,在苍白的灯笼纸上灼穿一个窟窿。

理智告诉不见寒,无论是什么情况下,都最好不要轻易去搀扶一个莫名摔倒的人,这很有可能被碰瓷上。但是他的身体自发地动了,往前走去,连说话的功能也不再受他控制,直接被系统托管。

“阿行,阿行!你还好吗,你这是怎么了?”

——该死的,又是剧情杀!

秦楼月焦急关心地蹲在林且行面前,林且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恐怕是……活不长了……”

“你不要这样说,你千万不要这样说!”不见寒感觉到脸上有湿意,秦楼月只怕是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我不要你攒钱替我梳拢,也不管那些妈妈姐妹公子少爷的了!我跟你走吧,就我们两个人。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们逃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你……”在秦楼月看不见的角度,林且行的眼中泛起一缕幽光,像临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愿意跟我走?”

“我愿意!我……”

这一句话尚未说完,一条手臂从背后横过来, 勒住了秦楼月的脖子。

秦楼月悚然一惊,刚想挣扎,但即使林且行再瘦弱,她一个女子,怎么敌得过成年男人的力气?

刚才装作病发的虚弱瞬间退去,林且行面目狰狞,一手紧紧地箍着她,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抖出了一张手帕,猛地盖住她的口鼻。

“那就和我一起走吧——”

一股刺激的气味涌入鼻腔。女人挣扎的动作逐渐变得虚弱无力,片刻后终于失去意识,手脚垂落,昏迷在了情人的怀抱中。

眼前再度一片黑暗。

渐渐地,耳边出现了一两句交谈的声音。

“……你每天吃药,至少还能再活一年。现在就动器官移植手术,也很可能出现排异反应,很快还是要死,你想好了?”

“这样活着,早晚也是死,有什么意思。”一道不见寒似曾听闻的青年声音响起,“动吧。”

“万一失败了……?”

“万一失败,不能和她同生,就和她共死。”

不见寒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

视野一片模糊,灯光十分的晃眼。他躺在一张手术台上,四肢似乎被人固定住了,无法动弹。隐约还可以窥见胸前的峰峦起伏,他还在秦楼月的身体里,眼前这段剧情是秦楼月最后的记忆。

手术台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一个戴着口罩,看不清脸,手中拿着手术刀;另一个青年人俊美阴郁,面孔苍白如同厉鬼,赫然是林且行。

不见寒完全无法操控身体,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个拿着手术刀的人将刀尖在他胸前比划,切开了胸前的皮肤血肉。

大量的血汹涌而出,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甚至做不到闭上眼不去看面前血腥残忍的一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剖开他的胸膛,将里面鲜活跳动的心脏取了出来。

咚。咚。咚。

每一次的搏动,都挤出大量的热血。

让人理智崩溃的剧痛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因为失血慢慢冷却,他试图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来逃避疼痛和死亡带给自己的恐惧,早点熬过这段剧情,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副本介绍里的一句话。

“将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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