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二
司薇紧咬着嘴唇,下唇泛白,她轻轻摇头,想要堵住耳朵。
陈争继续道:“你对她见死不救,所以你是收到匿名信息的人中,最慌张的一个。当你猜测董京是发信者,你很容易认为,他知道了真相,他恨你,他要你去死!”
司薇尖叫起来,“难道不是?我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所以他来报复我!但是祝依最初找的是他,他自己要出国,才变成了我!”
陈争说:“祝依的接应者起初是董京,然后变成你?”
司薇边哭边说,语无伦次。
一起在圆树乡的最后一晚,她去找董京,却看到祝依和董京正在聊天。她觉得很尴尬,想走,祝依却叫住她,笑道:“薇薇,你来得正好,我和董京正在商量怎么联系。”
她很不愿意参与,但也不得不进去。祝依说,自己既然要打入内部,就得尽可能和村妇打成一片,后期手机说不定会被控制,所以由自己来联系他们二人。
司薇是不想掺和进去的,但她怂恿祝依时那么来劲,这时如果显得不情愿,难免露馅。于是她假装热情,打包票说自己无论何时都在。
董京也是这么说的。
回到城市后,司薇几次收到祝依的信息,短暂地聊过天。祝依要她帮忙找到梅锋夫妇,她问过董京,董京说祝依没有跟他说过。她有些诧异,和祝依关系更好的是董京,但为什么自己被祝依缠上了?
她确认梅锋夫妇就在湖韵茶厂生活,反馈给祝依,忍不住问祝依为什么不联系董京。祝依说,这种事可能只有女性才能更加感同身受。
她既觉得麻烦,又有些感动。正是因为这份感动,在帮助梅瑞这件事上,她没有出一点纰漏。而在这期间,董京出国了,离开之前专门请她吃饭,拜托她照顾祝依。
她心中冷笑,刺了董京两句,“你这么舍不得,不如自己留下来?”
董京大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气氛一时尴尬。这顿饭不欢而散,而她面对祝依时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不想帮她了,自生自灭吧。她不止一次这样想。但当祝依说服梅瑞,让她正式联系梅锋夫妇时,她又没能坐视不理。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她这样想着,在网上买了个虚拟号,给李苹发去消息。
她以为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祝依发来一条不同于以往的信息:救救我!
她心中一紧,吓得扔掉了手机。什么意思?梅锋夫妇还没去圆树乡,祝依就被发现了?谁发现的?易磊吗,还是其他村民?
她脑子变得非常混乱,抓起外套就冲向最近的派出所,但是隔着一条马路,她忽然停下了。一个从内心发出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要救她?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她回来了,对你有好处吗?
她看着滚滚车流,忽然笑了起来,嘲笑自己是个白痴。祝依从来不是她的朋友,她们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她为什么要为了祝依,影响自己的生活?祝依那么喜欢助人为乐,那就留在圆树乡好了,她对这个情敌已经仁至义尽,夹在她们中间的那个男人都早已撒手不管,在国外逍遥自在,她还管哪门子的劲?
再说,她已经见识过穷山恶水出刁民,要是让这些刁民沾上了,危险的是她自己。到时候祝依又是人人赞美的人美心善女神,她是什么?
她转过身,派出所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她拿起手机,删掉了祝依发来的求救消息。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下意识不去关注圆树乡和茶厂,但后来,还是听说茶厂有人跳楼,她一打听,死的人正是梅瑞。她一时间有种空落感,最终又觉得祝依可笑。
费尽心思救回来的人,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不如待在圆树乡呢,生活虽然苦了点,但总比死了好吧,还是自杀,是有多痛苦才会自杀?祝依真是在帮人吗?不是吧,那只是祝依的自我满足!
“我就是见死不救了,怎样?”司薇凶狠地瞪着陈争,“从来都是她在麻烦我,麻烦我们所有人,她想当圣母,那她就去当,别拉上我!”
来龙去脉终于清晰,陈争叹了口气,“你和董京在这次之前没有见过面?”
司薇说:“有什么好见?”
陈争说:“董京不是组织者,他18号晚上约你见面,也不是为了杀你。他也很苦恼谁才是组织者,在你们这些人里,他认为你是和他关系最近的人,最后和祝依商议的也是你们两个。他想问你祝依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和你一起找出组织者。”
司薇再次激动,“不可能!”
陈争说:“那你好好想想,他对你是不是没有防备?他知道你是格斗高手,他带了任何会要你命的东西吗?”
司薇眼神游移,答不上来。没有,她搜过董京的身,只有打火机,而她自己带着杀人的麻绳。
“我再问你。”陈争说:“排除董京,你认为谁才是组织者?”
司薇木然地捂着嘴,头脑一片空白。
陈争说:“你们是来参加谁的婚礼?”
司薇此时反应很慢,“何美?你是说何美?怎……怎么可能?她,她根本不在意我们!”
同样的问题,陈争在其他三人处得到了相似的答案。他们明明都是因为何美的婚姻而上了这一搜复仇之船,然而没有一个人认为何美有问题,即便陈争直接点出了何美的名字,在他们的认知里,何美这样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定是离复仇最远的人。
第148章 无依(32)
审讯告一段落,四起命案的凶手都已经认罪,疑点在于背后是否有人在策划这一切。专案组的调查重点转移到了何美身上,她最有可能是发送匿名信息的组织者,然而现有的证据不能支持这一点。
她本人的性格、处事方式,以及和祝依的关系又和警方的犯罪画像大相径庭,连李疏都感叹,她确实不像这一切的策划者。
霍烨维案主要由机动小组负责,居南市局这边能够做的不多,工作压力比前几日稍稍小了一些。李疏看到陈争正在收拾东西,问:“陈队,你要回洛城了?”
陈争摇头,“暂时不回,何美这个人,我还是放不下。”
李疏叹了口气,“就算我们能够证明她就是发送信息的人,也很难给她定罪。”
陈争自然清楚这个难点,匿名信息只是一个导火索,陈诉的甚至可以说是事实,告诉所有收到信息的人,是你们的选择毁了祝依,你们每个人都有罪。
人心自有它野蛮发散的力量,收到信息的人各怀心思,参加婚礼,假装正常,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其他人,分析谁才是组织者。有人想要解决问题,有人想要维持自己平常的生活,而有人的恶意终于藏不住,选择了杀戮。
组织者只需要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一如当年实习生们对祝依的遭遇充耳不闻。法律可以惩罚他们吗?不能,法律只能惩罚易磊以及其他侵犯祝依的人,其他人完美躲避了。
陈争说:“何美这人不简单,其实还有个案子我很在意。”
李疏想了想,“你是说顾强案?”
陈争点头,“顾强这种专门给企业、富人服务的律所,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复杂的网络。”
李疏很感慨,“陈队啊,你这次真是给我们帮了大忙,我们小城市的刑警,很难养成你这样的视野啊。”
陈争笑了笑,“哪里。”
永申律所楼下聚集着不少自媒体人,此前有人爆料,死在“微末山庄”的人里有两人都曾在永申实习过,而且和他们在一起的也都是同届实习生。网民迅速发散,认为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以至于时隔多年,其中一人终于拿起了复仇的武器。
随着时间推移,网上的情报越来越多,同是实习生的祝依也被扒了出来,结合警方发布的通报,梅瑞也被扒了出来。
陈争来到永申律所时,正好看到何美被主播们团团围住。
“何律师,听说你是‘微末山庄’死者的老师,祝依也是你的学生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是哪个实习生杀了人?你为什么不救祝依呢?她出事的时候你应该知道吧?何律师,当时那些实习生为什么一个都没有留下来?何律师,网上说你是‘小三’,你到底是不是啊?”
面对大量挤到面前的镜头,何美毫不慌乱,从容地拨了拨头发,“这些你们应该去问警察,我只是一个普通律师,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微末山庄’上的命案和我没有半分关系。”说着,她的视线对上陈争,她旋即露出笑容,朝陈争指了指,主播们立即转向陈争。
陈争:“……”
何美说:“大家来都来了,空手而回也不好。我来介绍一下吧,那位陈警官就是案子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去问他就好。”
最外围的主播立即朝陈争冲来,“陈警官,你是来找何律师的吗?她果然和案子有关是不是……”
何美似乎毫不介意自己名声受损,还冲陈争眨了眨眼,用口型说:“辛苦了。”
陈争仗着自己个子高体魄强,硬是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在何美进入办公室之前叫住了她。
何美叹气,“那么多人都没有拦住你啊,陈警官。”
陈争说:“司薇已经承认杀害董京。”
何美说:“那调查结束了?本来应该说恭喜,但他们毕竟都是我的前同事,前不久还来参加了我的婚礼……”何美低头叹气,“愿逝者安息吧。”
陈争说:“调查还没结束,疑点还剩下最后一个。”
何美眼中流露惋惜,并不急于搭话。
“将他们组织到一起的人。”陈争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能做到。”
何美愣了下,“陈警官,你是刑警,我是律师,我们职业不一样,但有一点一样,我们的工作都得讲证据。”
陈争说:“我这不是来找证据吗?”
何美和他对视片刻,又笑了,“陈警官,你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就不怕我跑?”
陈争说:“你知道最后和祝依联系的人是谁?”
何美说:“你看,你又给我下套。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我调查过祝依的遭遇,尖丫乡的阿秀经不住吓,一问就什么都交待了,但我不是警察,我只能从已知的线索推测实习生们做了什么,至于祝依和谁联系,我真的没有途径知道。”
陈争问:“如果出事的是其他人,你会这么上心吗?又是暗中调查,又是给刘熏当私家侦探。”
何美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遥望着远处,片刻,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陈争说:“祝依对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
“她是我年轻的时候,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的那种女人。”何美这次竟然没有打太极,她认真的眼神让陈争感到,这番话发自她的肺腑。
“坚强,独立,善良,充满理想和能量,为了心中的正义能够奋不顾身。”何美说着笑了起来,带着自嘲的意味,“我曾经以为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我选择法律,也是因为我心里有信念。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和我的理想南辕北辙。”
何美摊开手,脸上挂着一丝无奈,“我的学识不再为真正需要的人服务,它只是我往上爬的工具,我发现在这个圈子里善良没有好下场,还不如趁着年轻,赚够后半辈子享受的资本。从我给顾强当情妇开始,我就不可能成为祝依了。所以我看着祝依,这个生气勃勃的小孩儿,我觉得……”
她短暂地顿了顿,又摇头,“我觉得她很珍贵,就像你已经失去的,那必然是最美好的。”
陈争看着何美,觉得她已经将她的动机彻底袒露了出来。
然而何美话锋一转,又道:“我为祝依感到惋惜,如果有人站出来为她复仇,我应该会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助一臂之力。但我不会真的跳下去,因为那会弄脏我的裙摆,毁掉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这个女人精明而又冷静,陈争一时在她身上难以找到破绽。好在四起案子除她之外的证据是清晰的。陈争再次提及顾强,“照你这么说,你没有成为祝依,顾强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你当年还是个实习生时,遇到的是另一个人,或者,是另一位‘何律师’,你至少会在你认为正确的路上再坚持一段时间。”
何美眯了眯眼,半晌,忽然开口:“没有顾强,还有王强刘强,有什么区别?怀抱理想的人不计其数,见识到现实荒诞之后还能坚持的人屈指可数。我倒是不后悔,顾强这个人,作为丈夫来说不行,但业务能力非同一般,想他死的人不少,最后居然是个女人要了他的命。”
顾强的结发妻子廖怀孟,何美再度提到她,眉眼间浮起一丝内疚。
“顾强的死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吧。”何美又说:“别以为身边最软弱的人永远都会怕你,他们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也会跳起来要你的命。”何美笑着眨眨眼,“所以陈警官,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你的试探在我这儿没用。”
陈争也笑了,“你算是顾强的情人,还是最亲密的盟友?”
何美有些意外,思索片刻,“最有用的情人吧。”
“那你也许心里有数,哪些人想要他的命?”陈争耐心地将纸笔推给何美,“我来都来了,多问你几个问题,你不介意吧?”
何美诧异地打量陈争,不明白警方为什么查着“微末山庄”上的案子,忽然又跳到了早已尘埃落定的顾强案上。
“瞧你说的。”何美说:“配合调查是我们的义务。”
何美从最初跟随顾强时说起,提到顾强和不少豪门之间的矛盾和拉扯,陈争在听到一半时忽然打断,“顾强曾经为渭海科技工作?”
顾强被廖怀孟杀死后,和他有合作的个人、企业全部被调查过,但陈争上次翻阅记录时,没有看到渭海科技。
何美怔了下,回忆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他接触渭海科技,只是听他说起过,给渭海的霍总办过事。”
何美刚进入永申律所时,对身为大律师的顾强很是崇拜,现在想来,顾强正是利用了她的这份崇拜,将她变作了自己的情人。
顾强对何美的工作能力还算欣赏,两人一同出差时,顾强会说一些自己亲自经历过的事,一方面是让何美尽快适应这个圈子,长点经验,一方面纯属在情人面前显摆。顾强提到渭海科技时,专门说起霍曦玲,说这女人心狠手辣,但也确实很有头脑。
当时何美以为顾强是在敲打自己。
陈争问:“上次你怎么不说?”
何美抱着手臂,笑了笑,“陈警官,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忘了,顾强显摆过的事不止这一桩。霍烨维出事得很突然,我一时没能将他的死和顾强与霍曦玲联系起来,这并不奇怪吧?”
陈争思索,又问:“以你对顾强的了解,他为渭海科技办的可能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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