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二
巫陶惊讶道:“我弟?他怎么了?”
“事情比较复杂,他前不久卷入了一起命案,在调查过程中,他承认杀害了三名女性,以及……”鸣寒看着巫陶的眼睛,“你们的父亲巫章。”
巫陶先是僵住,仿佛没听懂,然后捂住嘴,整个人开始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怎么可能?”
“巫女士,你先平静一下,我刚才说的四起案子,都是他自己这么说,真相是什么,我们还会继续调查。”鸣寒问:“你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巫陶哽咽了很久,语气中充满自责,“去年春节我和丈夫回去过一次,今年春节我们回的是我丈夫的老家。我平时工作很忙,和小冶已经,快两年没见面了。他不可能杀人的,一定有什么误会,鸣警官,你们千万不要冤枉他啊!”
鸣寒点点头,“我们也觉得背后还有隐情,但他又不肯说,所以我这才专程来找你。对了,巫冶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们你在荣湘市生活,我们还是通过别的途径查到你的近况。”
巫陶讶然道:“什么?”
鸣寒说:“他可能是不希望我们找到你,但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巫陶脸色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
鸣寒说:“巫女士,鉴于巫冶的情况,我希望你跟我去一趟竹泉市,他藏着很多事不愿意对我们说,可能只有你能让他开口。”
巫陶问:“我能知道,死的三人都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鸣寒说:“和他其实没有太深的关系,但和他的女朋友关系不浅。”
巫陶说:“女朋友!”
“你不知道吗?”鸣寒说:“巫冶没有告诉你,他交了个女朋友?”
巫陶摇头,着急道:“他从来没有说过,我还问过他,他每次都说没有!”
“可能是想当面介绍给你吧。”鸣寒又道:“他这个女朋友身上的疑点比他还多,这个我们以后再说。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吧,死者中的一人和他女朋友是朋友,一人在多年前冒犯过她,最后一人关系比较远,但总的来说,巫冶都是通过她和她们认识。”
“那……”巫陶越发焦虑,“她说什么没有?”
鸣寒露出冷漠残忍的一面,“她说人都是巫冶杀的,和她没有关系,她和杀人犯朝夕相处,她也是受害者。”
巫陶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可能!我弟弟肯定是被她害了!”
巫陶的丈夫赶到,是个长相很普通的男人,得知巫冶出事,他也吓了一跳,要和巫陶一起去竹泉市。路上,鸣寒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们父亲的死是怎么回事?”
听到“父亲”两个字,巫陶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嫌恶,“他不配当父亲,他就是个人渣!”
巫冶也是用“人渣”来指代巫章,鸣寒索性直呼其名,“巫冶当时才八岁,他是怎么杀死巫章?”
后座沉默下来,许久,巫陶低着头说:“不是他杀的,巫章就是自己掉进河里,淹死了,是报应。”
鸣寒看向后视镜,又道:“巫冶将过程说得很清楚。”
巫陶抓紧裙子,“他……他是怎么说的?”
鸣寒将巫冶的话复述一遍,着重说了巫冶将巫章引到石头上的过程,“一个小孩,怎么想得到那么多?”
巫陶声音颤抖,“根本不是那样,那都是他的臆想!”
“臆想?”
“是!就是臆想!”
巫陶断断续续地解释,巫冶打从出生,就生活在巫章的暴力之下,以前还有母亲保护,后来父母离婚,巫冶成了被留下的那一个。从那一刻起,巫冶就像掉入了地狱,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有机会就会去看他,但她到底也是个孩子,无法真正保护弟弟。
老天开眼,让巫章死在了暴雨夜,她和母亲商量之后,搬去和巫冶一起生活。最开始,巫冶还是走不出巫章的阴影,经常在夜晚哭喊着醒来。她便给巫冶讲那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说巫章死了之后还会被天打雷劈、五马分尸,连魂魄都不存在了。
也许是听多了这些血腥的故事,巫冶在大一点之后居然产生了臆想,觉得是自己杀死了巫章,经常绘声绘色地给她讲巫章的各种死法。她听得胆战心惊,意识到弟弟心理可能出了问题,不再给他讲那些善恶终有报的故事。
“你是说,引导巫章被淹死,是巫冶想象出来的?”鸣寒看着后视镜说。
“是!他以前就给我说过!”巫陶看上去很坚定,声音却在发抖,“我是他的姐姐,我还不知道吗?”
丈夫抱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鸣寒看了会儿,说:“巫冶的证词很关键,而且他有没有杀害巫章,将影响我们对他现在行为和动机的判断。一会儿到了竹泉市,我会安排你们见个面,能不能让他说出真相,就看你了。”
“我,我明白。”巫陶声音很低,整个人仿佛被担忧和恐惧笼罩住了。
鸣寒觉得她不像一般的嫌疑人家属,她的身上多了一种东西。而这,很可能就是巫冶竭力要隐藏的。
陈争将吴怜珊送到医院,挂了急症。呕吐之后,她的脸色是病态的白,眼睛红得厉害。医生在检查后说是受到刺激后的应激反应,休息即可。
孔兵派了队员在病房外守候,又赶紧问陈争:“你把她怎么了?刺激成这样?”
陈争说:“只是带她故地重游,回忆了一番和曾燕的过去而已。”
孔兵说:“她承认认识曾燕了?”
陈争摇摇头,“得等鸣寒的消息。”
巫冶现在是已经认罪的嫌疑人,他的家属要见他,必须经过层层手续,还需要警察和律师在场。手续的事孔兵去办,陈争和鸣寒汇合,鸣寒介绍道:“这位就是巫冶的姐姐。”
舟车劳顿,巫陶面容憔悴,以为陈争是哪位领导,急忙说:“我弟弟不可能杀人,他是无辜的!”
手续无法立即办下来,陈争将巫陶请到会客室,“巫女士,不着急,先休息一会儿。”
他越是不急,巫陶就越是着急,“那个女人呢?我能见见她吗?”
陈争知道她说的是吴怜珊,“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她生病了,在医院。”
巫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说都是自己的错,这几年以为弟弟长大了、独立了,而自己有了事业和家庭,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弟弟了,没想到他会被人陷害。
陈争给她看吴怜珊的照片,她眼中迸发恨意,虽然还未了解三起案件的始末,仍然坚定地认为是这个女人害了巫冶。
晚些时候,孔兵办好了手续,巫陶隔着玻璃挡板等着巫冶。巫冶并不知道这次要见的是谁,当他看到来人是巫陶时,登时僵立在了原地。巫陶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轻声喊道:“小冶,小冶。”
巫冶终于反应过来,却没有丝毫见到家人的感动,反而怒不可遏地咆哮:“你来干什么?回去!你回去!”
刑警立即将他控制住,巫陶惊讶得撞开椅子,想要保住巫冶,但她根本无法接触他,她只能哭着喊:“小冶,姐姐来看你,你别激动,你听姐姐说啊!”
巫冶脸上已经淌满眼泪,他仿佛知道在这里看到巫陶意味着什么,他满眼不甘和悲伤地看向巫陶,“姐,你回去,我求你了,你回去!”
巫陶说:“我回去?我回去了你怎么呢?他们说你杀了人,杀了那么多人,是要判死刑的啊!我就你一个弟弟,你死了我怎么办?”
巫冶紧紧盯着巫陶,渐渐安静下来。警察将他按在座位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从小就很善良,猫猫狗狗你都不忍心伤害,怎么可能杀人?是你那个女朋友做的,是不是?你总是这样,把别人做的事放在自己身上,就像……”
“姐!”巫冶大吼一声,打断了巫陶后面的话。他显得异常不安,陈争在监视器前注视着他,在以往的任何一次对话中,他都没有像此时这样痛苦过。
这一声之后,巫陶也沉默下来。姐弟俩隔着玻璃墙望着彼此的眼睛,空气中仿佛有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声音在流动。片刻,巫冶哀求道:“姐,你回去吧,你把我养大,我来不及报答你,我对不起你。”
“你确实对不起我。”巫陶声音悲凉,“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在保护那个女人?”
巫冶低下头,不知是无法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巫陶站起来,深呼吸,“你不愿意说,那行,我倒是有一些事情要告诉警察。”
巫冶激动不已,“姐!你站住!”
巫陶最后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失望。
巫陶走后,巫冶呆坐着,几分钟后爆发出痛苦的嚎叫。
陈争转身离开监控室。孔兵说:“你要去见巫陶?”
陈争说:“不,别去打搅巫陶,让她丈夫陪陪他,我去见巫冶。”
巫冶像一头被红布刺激过的公牛,审讯室充斥着他急促的呼吸声。
“你们为什么找我姐来!”他瞪着陈争,陈争毫不怀疑,如果他不是被束缚在审讯椅上,他会冲自己扑来。
“你认下四桩罪行,按照流程,我们肯定会找你的亲人。”陈争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不肯交待你姐在哪里。怎么,你觉得不说,我就找不到她了?”
巫冶在审讯椅中缓缓下滑,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杀了人,我已经承认了,该判死刑就判死刑,你们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我不想让我姐看到我这样!”
陈争说:“你那么爱你姐,你难道不知道,她更不想看到的是,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判刑?她难道想看到你死?”
巫冶:“我……”
陈争问:“刚才你打断了她,你想阻止她说出什么?”
巫冶再次激动,“我没有!”
陈争索性拿出手机播放视频,“就是这里,她说‘就像’,后面是什么?就像当年巫章的死?”
“不是!”巫冶浑身颤抖,审讯椅都响了起来。
陈争认真地看着他,“巫冶,我能够找到巫陶,并且把她请到这里来,就能够让她说出你不肯说的话,她刚才的状态,你比我更清楚她会说什么。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继续保持沉默,我现在就去找她聊,第二,你告诉我,你和吴怜珊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燕’这三起案子,真的是你独自完成的?”
巫冶咬牙,喉咙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争看看时间,十分钟后,起身离开。但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巫冶用嘶哑的声音将他叫住了,“我说。”
陈争示意前来协助的刑警开始记录。
“是吴怜珊……让我做这些事,我,我控制不了自己。”
巫冶从巫陶离开竹泉市开始讲起。从小,他就被姐姐和妈妈保护,尤其是姐姐,这让他对姐姐产生出近乎病态的依赖。然而姐姐有了自己的家庭,他成了最后一个留在原地的人。他从未对姐姐述说过不安,他不想姐姐担心他,他要姐姐找到幸福。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感到自己在黑暗中行走,前方没有一丝光亮。
在卫校,他是个异类,因为沉默寡言,看上去非常阴沉,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直到吴怜珊出现。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吴怜珊,这个女人经常参加公益活动,帮助社会上的弱小女性。他在吴怜珊身上看到了类似于姐姐的坚强。长期和姐姐分隔两地,他将对姐姐的亲情转移到了吴怜珊身上。他没想到,在一次跨年级交流中,吴怜珊和他分到了一组,还对他表现出浓烈的兴趣。
活动结束后,吴怜珊经常约他一起上自习、吃饭。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隐约也能明白吴怜珊的意思。可他不明白,吴怜珊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会看上他。
他想问问姐姐,自己该怎么应对,但每次打电话,姐姐都因为忙于家庭和工作,说不了几句就挂断。他越是感到姐姐不再属于自己,就越是沉溺于吴怜珊的主动。
吴怜珊喜欢给他说自己的家庭,他知道吴怜珊的童年并不比自己幸福,父母早亡,被奶奶拉扯大,小时候还被成年女性莫名其妙羞辱过。
他上头地说:“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我会保护你。”
吴怜珊温柔地笑着,“弟弟,你怎么保护我?”
他承认,最受不了吴怜珊叫他弟弟,一时间紧张不已,不知道怎么回答。
吴怜珊说:“你会帮我杀了她们吗?如果她们欺负我的话。”
他惊讶道:“什么?”
吴怜珊笑道:“跟你开玩笑啦!”
然而玩笑是会在潜移默化之间改变一个人,吴怜珊相同的玩笑开得多了,他渐渐觉得,为吴怜珊杀人也没什么不对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男人不就该保护自己的女人吗?更何况他爱上的这个女人给了他如同姐姐般的关爱。
他正式向吴怜珊告白,两人开始同居,吴怜珊说了更多往事,又问他的家庭。他不太愿意提及人渣父亲,但说到家庭,巫章就是绕不过去的关键。吴怜珊听得掉了眼泪,说今后一定会像姐姐一样疼爱他。
越是相处,他越是对吴怜珊言听计从,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果吴怜珊希望他做的事,他没能做到,就会被严重的负罪感、懊恼感所包围,觉得自己配不上吴怜珊。
配不上意味着什么呢?他和吴怜珊之间不像他和姐姐一样有着血缘的纽带,一旦配不上,吴怜珊就会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他无法忍受这种事发生,所以他竭尽全力去满足吴怜珊的每一个愿望。这种情绪在姐姐告诉他不回来过春节时达到了巅峰,他几乎失去姐姐了,不能再失去吴怜珊。
不然我会疯掉的,他如此想。
也就是在那时,吴怜珊提到了具体想要杀掉谁。
“你还记得我说过有个女人羞辱我和我的奶奶吗?”吴怜珊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叫赵水荷,已经是个非常成功的女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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