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二
刘温然将玩偶放回盒子,又把盒子塞回包里。大家一起边喝奶茶边聊天时,她基本没怎么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之后,女生们要去逛街。从奶茶店出来后,刘温然走在最后,经过一个垃圾箱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周汐回头叫她,正好看到她将盒子扔进垃圾箱。
周汐惊讶道:“哎温然,可以留下来问问是谁送的啊。”
刘温然摇头,脸上挂着嫌恶的神情。周汐和她相识两年多,很少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连忙闭上嘴。
逛街购物刘温然本来就不怎么参加,走到红绿灯处时,她笑了笑,“你们好好玩,我就先回去了。”
周汐说:“好,回见!”
刚分开时,大家聊了会儿刘温然的事,猜测放那东西的会是谁,想来想去都不可能是明着追她的人,他们的品味的性情都不该送那种玩偶。有可能是阴着喜欢刘温然的人,做些自以为是的恶作剧,小学生一样。有人还提到高一时发生的一件事,“汐汐,我记得你刚开学时丢过学生证,是不是一直没找到?”
周汐想到这事就有点郁闷,“对啊,后来去补办了。”
伙伴说:“丢在学校,有谁捡到了肯定会交出来的,说不定就是被阴戳戳的人捡到了,悄悄留着。最烦这些人。”
进入商场后,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衣服包包上,将玩偶的事抛到了脑后。
几天后,周汐在教室注意到刘温然。刘温然一直是个活跃气氛的能手,升上高三后,早自习的时间又提前了,很多人睡不醒起不来,早自习上不是睡觉就是打哈欠,刘温然精神奕奕给大家讲笑话,带着大家唱歌,完全没有美女包袱。但现在,刘温然趴在桌上,像是生病了。
课间,周汐问她怎么了,她眼中无神,说是没有休息好。周汐还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
放学,女生们本来会聚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周汐像往常一样叫刘温然。她露出抱歉的笑容,“我不大舒服,想早点回去。”
同样的事后来重复了几次,周汐就不好叫刘温然了。她不在其实也不影响她们小群体的生活,渐渐地,大家也不再讨论刘温然。
周汐担忧地望着鸣寒,“我们当时还开玩笑说那个东西像个诅咒娃娃,不会真是吧?温然难道被下蛊了?”
鸣寒问:“你相信下蛊和诅咒吗?”
周汐脸颊微红,想了会儿,“我们说的时候其实不信,但现在一想,温然确实是在收到那个东西之后开始不舒服、不合群,还失踪了!那……那个东西就应该有问题啊!”
鸣寒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巫术之类的东西,但相信有人会利用巫蛊的神秘感来搞事。
“你说你们想查玩偶是谁给刘温然的,后来查到了吗?”
“这个……”周汐捋了下头发,低着头,有点尴尬,“我们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谁去查。”
鸣寒点点头,又问:“你提到的吕鸥是谁?”
“2班的学生,成绩很好,从上学期就开始追温然了。”周汐补充道:“不过我后来又想过了,他应该不是放玩偶的人,他做什么事都大大方方的。”
鸣寒说:“2班?我记得2班是实验班。”
周汐说:“是的,所以我才说他不是那种人。”
周汐带鸣寒去看了刘温然当时扔玩偶的垃圾箱。垃圾箱不大,已经是丢满了的状态。鸣寒抬头寻找监控,发现垃圾箱在监控的范围里。
鸣寒正想通知孔兵,叫人来调监控,视线拉远,忽然看见一街之隔的“梦之岛”奶茶店。赵雨失踪案悬而未决,孔兵正在为此伤脑筋,他也来实地观察过,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家奶茶店和十中离得不远。
门面是租的,人流量大,所以租金也高。赵雨失踪后,“梦之岛”开不下去,按理说应该转租出去,但赵雨的丈夫说什么都不肯,非要等妻子回来,硬咬着牙续租。
鸣寒指着街对面问:“那家奶茶店你们去喝过没?”
街对面至少有三家奶茶店,但周汐第一反应就是“梦之岛”,“你是说关门的那家?”
鸣寒挑眉,“你好像很熟悉?”
“我们以前经常去。‘梦之岛’的果茶很好喝,不贵,又不像便宜的那些,喝了舌头不舒服,他们用的应该是好糖。”周汐叹气,“但听说店主出事了,警察都来查过好多次,也没找到人。”
鸣寒问:“那你们有没讨论过,她为什么出事?”
周汐看看鸣寒,显然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这不是在查温然的事吗,怎么扯到……
忽然,周汐“啊”了一声,像是想到了某件事。
鸣寒说:“怎么了?”
周汐紧张起来,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
“不着急。”鸣寒安抚道:“想好了再说。别怕,你和警察在一起。”
周汐摇头,“我不是怕,我只是突然想到,温然和‘梦之岛’其实有点关系。怎么店主几个月前不见了,温然现在也不见了?”
鸣寒没想到还有这出,“她们是什么关系?”
周汐急得出了汗,“我们不是经常去‘梦之岛’喝水吗?店主好像叫什么雨,我们就叫她雨子姐。雨子姐忙的时候脾气有点冲,会凶人,但不忙的时候人很好,会和我们聊天,推荐好喝的。她不止推荐她自己的东西,还有其他地方的奶茶果茶,我都去打过卡,是真的不错。然后,就去年夏天,‘梦之岛’推出了一款薄荷柠檬,适合夏天嘛,但是和她家其他果茶相比,这个确实不大行。温然就,就给她提了改进意见。”
周汐越说语速越快,恨不得将知道的赶紧倒给面前的警察,这样自己才能轻松。鸣寒示意她停下来,别太急。她点点头,闭着眼深呼吸,这才接着道:“我们都觉得直接提意见不好,那时雨子姐本来就不怎么高兴,她还去说薄荷柠檬不好喝,这不是故意让人难堪吗?而且我们都是学生,谁也没做过饮料生意,她怎么知道如何改进?”
“但雨子姐居然接受了,还把温然留下来,一起研究怎么让薄荷柠檬变得好喝。就这么过了一周吧好像,当时是暑假,温然叫我们都去喝,说味道已经变了。我一喝,真的不一样了。雨子姐当时就把薄荷柠檬弄成了‘梦之岛’的招牌,听说卖得也很好。”
鸣寒听到这,问:“那刘温然有没有得到报酬?”
“应该是有的,但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我们和温然不会聊到钱,会尴尬。”周汐继续说:“对了,雨子姐还说以后我们来喝水,都不收钱。但这怎么好意思,我说温然可以不收钱,我们不行。这事就这么过了。”
鸣寒说:“刘温然后来还去‘梦之岛’打过工吗?”
周汐不大确定,“我觉得没有,她就算去了,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鸣寒在脑海里搜索,他看过警方对赵雨失踪案的调查,里面没有出现过刘温然的名字。如果刘温然在赵雨失踪前三个月仍在给赵雨帮忙,警方应该会找刘温然录口供。
失踪的赵雨,失踪的刘温然,两人之间竟然有这样一个联系,这无疑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鸣寒通知孔兵查监控,随后送周汐回十中,路上拿出尹高强的照片,“你对他有没有印象?”
周汐说没有,“他是谁?”
鸣寒说:“可能和刘温然有关系。刘温然从来没有提过家里的人?或者邻居、认识的人?”
周汐这次很确定,“没有,我们不会聊这些。”
鸣寒和陈争在十中汇合,这一下子居然从刘温然身上查出这么多疑点来,两个人都需要好好捋一捋。
“刘温然10月28号收到玩偶,当天扔掉玩偶,但玩偶出现在黄飞家中,黄飞说玩偶是尹高强上周给自己,这一点没有证据。但从尹高强家中的痕迹来看,刘温然和尹高强确实认识。再根据敖颜的话,他们之间有可能是……”一想到刘温然还是个学生,陈争就感到难以启齿,“交易关系。”
陈争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画人物关系图,简单几条线条,将被害者、失踪者联系起来。
“因为这个玩偶,刘温然受到某种暗示,情绪持续低落,并于11月11号放学后失踪。”陈争继续道:“她的失踪似乎又和赵雨的失踪有关系,她帮助改良过赵雨店里的产品,但警方调查赵雨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她,赵雨,尹高强,有一条线连着他们。”
鸣寒看着笔记本,须臾,说:“但我们最初接到尹高强的案子,是认为有人想要灭口尹高强,因为孔兵重启了对尹竞流失踪案的调查。”
陈争放下笔,“尹竞流,这也是一宗失踪案。”
鸣寒说:“这个玩偶最关键,到底是谁把它放在刘温然的抽屉里?如果周汐没记错,没撒谎,玩偶就是同一个,那它是怎么出现在黄飞家中?”
破碎的线索无法组成完整的画面,不管朝哪个方向思考,迎面袭来的都是混乱。陈争定了定神,“我今天和老师学生聊天时还留意到一个问题,刘温然失踪后,一直是校方在操心,她的家长似乎根本不关心她有没遇到危险。”
关于刘温然在同学面前刻意隐瞒家境,塑造“白富美”人设这一点,陈争和鸣寒的结论是一致的,她有个不幸的家庭,她迫切地想要摆脱,一时摆脱不了,那就将自己伪装起来。
“我得去一趟兴文街,她的家人不肯来协助调查,那就得我们主动去。”陈争想了想,又道:“那个叫吕鸥的学生,你接触了没有?”
鸣寒说:“还没来得及。等下我准备去调教室的监控。”
两人商量好分工,陈争正要出发时,孔兵却打来电话,说山鹅街派出所这边查监控,发现了刘温然。
11月11号下午5点,正是两个校门外最热闹的时候,学生们像是从冷藏库里倒出来的鱼,稀里哗啦占领整条街道。刘温然出现在后门,挤在学生中,不怎么显眼。她独自一人,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走得也很慢。但和散步逛街的学生不同,她没有朝两边的店铺看一眼。
陈争从这监控里,几乎看到了刘温然的心理状态,她像是有个想要去的地方,表现在外的却是茫然没有目的地。因为她知道去那里没有用,可她也不知道除了去那里,她还能去哪里。
监控并不是连续的,警方只能从刘温然行进的方向,在后面的摄像头里重新寻找。
当她出现在水班街时,陈争心跳逐渐加快。这条街就是鸣寒不久前去过的街,据周汐所说,刘温然也是在这条街上拆开礼盒,并且扔掉了玩偶。
她并没有在水班街停留,而是向离十中更远的方向走去。其间,她离开过一次摄像头,但几分钟后,她又倒了回来,站在路边,不知道在等谁。
“她不是在等人。”陈争指了指镜头,“她在看对面。”
鸣寒因为去过,马上反应出实景地图,“对面就是‘梦之岛’!”
刘温然看的就是“梦之岛”!
果然,她再次消失,然后出现在“梦之岛”所在的一侧。监控拍到了她在“梦之岛”旁边的奶茶店买饮料,并且站在“梦之岛”卷帘门前的一幕。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她拿到了奶茶,往西走去,警方持续追踪监控,但在离“梦之岛”1公里左右的码头巷,她彻底消失了。
当然这不是物理上的消失,而是监控没有捕捉到她的下一步,等于是跟丢了。
鸣寒催促孔兵调水班街垃圾箱附近的监控,如周汐所说,刘温然确实扔掉了紫色包装盒。在她们离开后,直到清洁工来收取垃圾袋,没有人从垃圾箱里捡走任何物品。
孔兵:“嘶,那玩偶怎么在黄飞家中?”
陈争说:“但是监控拍到的,周汐看到的都只是包装盒,刘温然真的扔掉玩偶了吗?”
“你这么说……”鸣寒回忆周汐的话,刘温然确实当着她们所有人将玩偶放回礼盒,但礼盒并不是封起来的,想要背着人把玩偶掏出来,藏在书包里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离开奶茶店后,刘温然是走在最后的。
但问题是,“刘温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争也没有任何头绪,“不止这一件,刘温然的很多行为,暂时都找不到解释。”
鸣寒胡乱搓了下寸发,“我还是得回学校调监控。”
陈争留在山鹅街派出所,和孔兵讨论了下刘温然家里的情况,他到底不是北页分局的刑警,去兴文街调查得有分局的许可。孔兵想了想,直接给他派了人。
北页分局的车有标识,陈争开自己的车过去,队员们搭他的车。十中和兴文街离得其实不算远,公交车三站距离,开车不到十分钟。但不仅是陈争,队员们也说以为兴文街离十中很远。
下车后,陈争和其他人分开行动。兴文街的平房、筒子楼被包裹在高楼大厦之中,陈争踏入这片嘈杂老旧的区域,才明白过来,所谓的距离感更多的是心理层面上的,好像这样的街区就不应该再存在于日新月异的城市中。
天还没黑,但阴沉得厉害,很多房屋里已经亮起了灯,但灯光无法驱散弥漫在整条街上的堕落、糜烂,就像是墙角经年累月的霉斑。
兴文街外围的平房不少都改造成了门面,有快递站、诊所、便利店、菜市场、按摩店……乍看是个完整的社区。再往里走,两类店变得尤其多,比例远超正常,一类是麻将馆,一类是发廊。每一间发廊都亮着暧昧的光,女人站在门口,对经过的男人投去粘稠的视线。
陈争知道她们都是干嘛的,警方每年都会有一个时间点扫黄,但在其他时候,她们会大方地站在任何人面前。
在校方提供的学生信息登记表上,刘温然的家庭成员一栏里只有母亲曹温玫,职业是自由职业。刘温然刚失踪时,校方还能打通她的电话,后来她说自己很忙,干脆不接了,全然不顾女儿安危。
陈争经过一家发廊,正要往临近的麻将馆去,站在发廊前的女人忽然满面堆笑地走过来,“小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啊?”
陈争还没转身,就闻到浓郁得令人皱眉的劣质香水味。他看向女人,目光很平静。女人披着一件长至小腿的驼色大衣,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旗袍,脚上踩着一双棉拖鞋,身材保持得很好,但衣服和脸就没怎么受到岁月的厚待了。大衣和旗袍磨损得都很严重,脸上的浓妆遮不住松弛的皮肤和皱纹。她已经不年轻了,廉价化妆品将她的老态反衬得更加明显,但她仍选择将自己装点成年轻时的样子。
“你好。”陈争说:“我来找人。”
女人一听就露出不乐意的神情,文过的眉高高耸起,“唷,原来是熟客啊?是谁啊?”
陈争说:“你认识曹温玫吗?”
女人看陈争的眼神立马变得古怪,像是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看上曹温玫,“你找她干什么啊?”
陈争笑了笑,“她女儿在学校出了点事,我联系不上她。”
女人睁大双眼,“你不是来那个的?”
陈争假装听不懂,“什么?”
女人顿感扫兴,摆摆手,指着前面的转角,“从那儿走,左转,第三家麻将馆。”
陈争道谢后又道:“你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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