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亭
“是这样的,本来我和另外三个兄弟同时看着何佑安。副车长突然呼叫,说9号车厢死人了。让我们去现场帮忙。我就说那这里也得有人看着,让他们三个先去了,等副车长请示完您怎么处理何佑安我再做下一步动作。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出去过。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副车长再呼叫了。我就想,那可能现场也够人手了。
后来,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具体多长时间不记得了。有人敲门说来办补票,我没有多想就打开门了。当时何佑安还坐在床上好好的,我一开门,是个女孩子,何佑安一见到她就叫,挺激动的。那个女孩要扑进来拉人,我挡着她让她出去。然后……”
乘警想了想,继续说:“然后好像是何佑安踢了我一脚,我就转过身去想告诉他不要乱动。突然有人从后面抓着我的衣领,在我脖子上面砍了一下,好疼啊。我差点以为我脖子断了,一口气都没喘上来,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伍凤荣问:“你见到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
“身高大概到我下巴这儿,皮肤白,卷头发,挺漂亮的吧。具体形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何佑安一直在叫她‘小然’、‘小然’。是这么叫的吗?”
那就是石小冉了。伍凤荣面色变得非常凝重。周延聆给他点了根烟,示意要说两句。
“既然她身高只到你下巴那儿,你确定是她打的你脖子吗?一个小女孩儿的力道这么大?”周延聆问:“有没有见到别的什么人出现?”
刘钦惶恐地说:“不是她打的,哎呀,我说漏了。我可以确定不是她打的,我被打的时候,那女孩儿就站在我手边一点点的位置,她拼命要挣脱我去扑何佑安。所以肯定不是她打的。但是是谁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没想到还有其他人……”
“你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样子?”
“没有,他是从后面砍我脖子的,我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了。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想明白过来,到底是谁杀了萧全?不是何佑安吗?他自己都说他杀了萧全,那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周延聆对他笑:“详细的情况等会再和你解释。你先好好休息。这个女孩子和袭击你的人目前带走了何佑安,现在都在找这个女孩子。如果你再看到他们想方设法一定要联系列车长。”
刘钦点头:“好,我知道了。”
伍凤荣担心刘钦的伤势,还是将周池叫过来看了看。刘钦的脖子隐隐作痛,周池捏了又捏还是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颈椎。作为列车医务员,目前车上的伤亡情况超出了她的专业水平范围太多了。
“荣哥,我找到了点东西。”周池将伍凤荣带回女受害者的尸体边,拿起放在塑胶手套旁边的镊子示意:“这个,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吗?”
镊口咬着一段细小蜷曲的银线,比头发丝稍微粗一点,又精巧又光滑,披着一身细碎斑斓的光晕。光晕晃得眼睛无法定焦,伍凤荣凑近了才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在哪里找到?”
“在她的嘴里。她的口腔里有少量的出血情况,看上去像牙龈被刮伤了。我清理她的口腔的时候找到了这个,不像是棉线或者纤维,有点硬,比较像金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什么味道,肯定不是用来吃的。而且为什么她的嘴巴里会有这种东西?”
伍凤荣恍然大悟:“是用来塞住她的嘴巴的。凶手行凶的时候,是用钝器击中她的大脑,她肯定会叫嚷挣扎,所以要用东西塞着她的嘴。事后虽然凶手把东西拿出来了,但难免有残余留在了她的口腔里。应该是布料之类的东西,去找乘务挨个看看认不认得出是什么东西?”
周延聆勾勾手指头:“我看看。”
周池把镊子递给他,他用指甲刮了刮那段银线,笑了:“这是洗碗用的钢丝球,你们俩长期不做家务活吧?也是,在车上包吃包住,不用你们操心这种事。这种钢丝球是用软化的不锈钢丝做的,用来刷锅或者刷碗对顽固污垢比较好用。有时候在洗刷或者搓捏过度的就会有这种小段小段的钢丝脱落下来。一般在灶头或者水池里很经常有。”
伍凤荣和周池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厨房!”
行凶地点很有可能就在餐车的厨房。
周延聆先一步按着伍凤荣,警告:“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休息,我和小池去。”伍凤荣瞪着眼睛,张开要骂人,周延聆俯身亲在他的嘴角,口气却没变:“没道理讲,呆着。”
说完走了,周池忍着笑,表情很严肃。她还能活着亲眼看到伍凤荣吃瘪的一天,菩萨真是顽皮。伍凤荣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她立刻背过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往厨房跑。
“小池,”周延聆追上去:“你说凶器可能不是水管,那就有没有可能是厨具?厨房铁疙瘩也很多。”
周池认认真真地说:“我现在觉得,打她的可能是口锅。不是开玩笑,而且不是什么牛奶锅或者不锈钢锅之类的轻家伙,那得多大的劲儿才能把人拍成颅内出血,有可能是口铁锅,很重,能一下把颅骨打裂。如果厨房没了口铁锅肯定会引起很大注意,所以那口锅估计还被放回去了。看看地上、墙上、桌子上有没有血迹。”
厨师看着两个人闯进来,有点生气:“丫头,你干什么呢?”
“不好意思,师傅,查案子呢。”
“查什么案子?别在这儿捣乱。”
“师傅,我想问问厨房一直都是有人的吗?有没有什么时候这儿没人?”
“当然有,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呆在这儿,总有出去溜达的时候。没人的时候会锁门的。”
火车上的厨房很窄小,通道的宽度只能勉强站下两个人,冷冰冰的不锈钢柜子一个挨着一个,地上一排,墙上一排,都擦得又干净又锃亮,抬头低头都能照到自己的脸。挨着墙灶台上的杯碗瓢盆扣得整整齐齐,食材都放进了冷冻柜里,只有调料瓶子有高有矮,或胖或瘦蹲在灶台角站成直线,看上去有些生动活气。
周延聆检查了架子上成排的锅,锅底都很干净,而且没有铁锅,全部都是不锈钢的。列车上不允许燃烧天然气,做饭一律用的是电磁炉,锅底也不会出现长久火烧的渣滓和黑痂。他想,只有铁器铜器才会生锈,这厨房里的东西都是不锈钢的,没有锈斑,那陈红平头发上残余的是什么呢?难道杀人现场不是在厨房吗?如果凶器不是锅了,还能是什么?
他的手指拂到洗手池的过滤水龙头,突然想起一件东西——
“师傅,咱们列车长的热水瓶呢?”
厨师从下面的架子给他找出打热水瓶来,那是个军绿色的旧式热水瓶,上头的漆斑驳得很厉害。周延聆揭开上头一小块漆斑,眼睛亮起来:“就是这个,这个才是凶器。陈红平头发上残余的不是铁锈,是掉落的漆斑。”
22.老子算计儿子
周池将热水瓶用塑胶袋封起来,她想明白了:“热水瓶灌满水后会变得很沉,完全可以把人砸死,行凶后再把水倒出来放回原处,更不容易让人怀疑。漆斑和铁锈颜色相近,足够混淆视听。这个石小冉是什么人,怎么鬼主意这么多?”
“我看不一定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她那个舅舅可能也参与了出谋划策。”周延聆说:“把这瓶子都带回去检验,说不定上面会有指纹,甚至可能有血迹。厨房最好也暂时封着不要用了,等到警察过来清查完了现场再说。否则证据很容易被毁掉。”
周池接了个电话,脸色变得很严肃。
“怎么了?”
“荣哥打电话来,说石小冉的母亲名字问到了。姓黄,叫黄钟玉。班主任老师把这位家长的电话一起给了。但是黄钟玉没有接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对石小冉杀人的事情有了底。”
周延聆几乎脱口而出:“是黄野!”
周池问:“你知道她舅舅是谁?”
某段曾经让周延聆心动的谈话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黄野曾经说,他们家有个女孩很受宠爱,喜欢买裙子打扮。那时候周延聆以为是黄野自己的女儿,应该是个六、七岁大的女童。“他们家”指的不是黄野夫妻,而是整个娘家,那个女孩子就是石小冉,是黄野的外甥女!
然而有一件事周延聆想不明白,如果黄野真的如他所说,对石小冉这个外甥女爱惜入骨,那么他应该反对何佑安和石小冉谈恋爱才对。要是换作周延聆,心爱的孩子在未成年时候被男朋友带到网吧通宵打游戏,还为了男朋友错手杀人,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恨不得把这个小男朋友亲手剐了。既然何佑安已经认罪,黄野就应该第一时间带着石小冉下车潜逃,早在皖城站就可以这么做了。他却还能帮着石小冉把何佑安抓回来,凑合这对小鸳鸯继续谈恋爱?
如果黄野并没有如他所说这么宠溺石小冉,就没必要暗地里保护她一路到白河去,更没必要为了她筹谋划策,甚至不惜共同犯罪杀死另外一个无辜女性。
这个当舅舅的心胸恐怕不是一般宽大。做家长的对孩子会溺爱到如此盲目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