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亭
周延聆哗地站起来,急冲冲地去开门:“是刘钦,他说了谎!”
伍凤荣跟着他往警务车厢疾走。
周延聆的脚步非常快,急躁而且凶猛。这是他今天被人摆的第二道了,怎么不叫人着火?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自己人作祟。
这一下子就全明白了:陈红平的尸体出现后,刘钦先将一同看管何佑安的乘警调走,然后带着何佑安离开,把人藏好后再回到列车长席装成被袭击的样子。石小冉和黄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刘钦被击倒的样子。何佑安不见了,乘警又被袭击,石小冉知道已经有人先得手了,只能离开。
但是刘钦为什么要把何佑安藏起来?他是谁?会不会和那个神秘人有关,他会是那个眼线吗?如果他是那个眼线,说明是那位神秘人希望把何佑安带走。神秘人为什么要带走何佑安?
周延聆有个非常冒险的想法。他一直认为神秘人和九?二七案杀人凶手可能有私仇,换句话说就是和石小冉有私仇。但是这个私仇的具体涉及很难猜测。那么有没有可能神秘人的目的是不想让石小冉和何又安在一起?只要石小冉被抓,她当然就不能再纠缠何佑安了。最不希望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是谁呢?是何佑安的父亲何达!
何达把周延聆送上了车,贿赂刘钦做眼线,目的就是确保石小冉被抓。赵新涛的猜测的确不错,但是漏了一点。何达表面上做好人帮助儿子的女朋友渡过难关,背地里却使尽手腕必得保证石小冉落网。因为石小冉一天不落网,何佑安就要和这个杀人犯继续有牵扯。也许是何佑安一心护着女朋友的行为把这个做父亲的气坏了,如果儿子铤而走险为石小冉顶罪,那他岂不要眼睁睁看着爱子入狱、家业后继无人?他怎么能允许这样荒谬的结局出现?
来不及多想,警务室门前传来周池的一声哎呀。
伍凤荣捏紧了拳头,轰地把车厢门拉开,周池正坐在床上,整理陈红平现场收集的证物,回头目光与伍凤荣撞了个正着:“荣哥,你们来啦?”
车厢里唯独见不到刘钦。
伍凤荣问:“小池,刘钦呢?”
“他说他要去一下洗手间,我给他看了脖子,没什么大事,到了白河让他休息休息……”周池察觉到他神态不对劲,说到一半乖巧地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盯着伍凤荣的脸色。
对讲机噼里啪啦地传来赵新涛的声音:“荣荣,我准备广播火车改道的通知了。”
伍凤荣四平八稳,听不出一丝惊慌:“先不念广播。新涛,你听好我的信号,我没让你开广播不要开,咱们假装还是去羊角的路上,假装还要进站停车,刘钦这时候说不定打算去接何佑安准备下车,咱们将计就计,抓他个现行。老子他妈不信今天逮不到这个兔崽子。”
周池听得心惊肉跳,从来没有见过伍凤荣发这么大火气。周延聆拍拍她示意不要多事,以免被轰成炮灰。伍凤荣自负待下不错,他带出来的人即使平庸,不会有二心,更有赵新涛这样忠心耿耿的属下为例。在他的乘务组出现这么个叛徒,无疑是打了列车长的脸。伍凤荣当然要发火,多大的火气都不足为奇。
对讲机收到了赵新涛的回答。转脸,伍凤荣对周池说:“小池,你来联系刘钦,随便找个借口和他见面,见面后拖住他,不要打草惊蛇,不要露了马脚。我会带人悄悄跟着,适当的时机把他捉住。如果突然广播改道不停站,我怕他会另做打算,反而不好找。”
周池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时间急迫不容浪费,于是点头照办,抓上手机就跑。
她前脚没出去多久,伍凤荣和周延聆跟了上去,只听周池在前头打电话,用乖巧的声音调侃玩笑,最后兜兜转转走到了更衣间旁边,果然见到刘钦在里面换衣服。周池上去打招呼,两人的身影被虚掩的车厢门遮住,伍凤荣依稀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过了一会儿,周池带着刘钦出来,周延聆从后扑上去直接把刘钦按在地板上。刘钦剧烈地挣扎,嘴上叫骂。
伍凤荣懒得废话,开门见山道:“何佑安在哪?”
刘钦眨巴眼睛,愣愣地说:“我……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他被人带走了呀。”
“装什么蒜?车上已经死了一个,还嫌弃尸体不够是吧?”
“荣哥,我真是不明白你说什么,这是干什么呀?”
伍凤荣气急了,上去朝着他的肚子就踹:“老子他妈的带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白眼狼。你是第一个,给我记住了。以后再有,我照样踹!”他把刘钦踹得嗷嗷直叫,一声高一声低,抑扬顿挫,听得周池瑟瑟发抖,白着小脸儿站在边上不敢看。伍凤荣骂得起劲了,脚上也没个收敛,把刘钦折腾得痛哭流涕。还是周延聆最后看不过去,把人用领带捆了手脚扔在墙根上,示意伍凤荣停下。
刘钦挨了揍,眼神恍惚,捂着肚子嘴角吐出血来。他额头上全是冷汗,没穿外套,只有里头的制服衬衫,冷得打哆嗦。
周延聆蹲下来,耐着性子说:“刘钦,大雪封山,车子已经改道了,停不了羊角和克那木。你现在下不去,也逃不掉。何佑安在哪里?你识相点说出来,要不然你今天死在这车上,是脑出血还是胃出血都没关系,不差背锅的。咱们这车上会杀人的可不止你一个。”
他说得很温和。刘钦闭着眼睛,像个死人。
周延聆拍拍他的脸:“何达让你把何佑安带走,找个车站提前下车。他害怕我们抓不到石小冉,自己的儿子就真的要顶罪了,才出此下策,对不对?送我上车的人是何达,你是他的眼线。何佑安被抓之后,何达担心我们为了省事把何佑安直接交给警察,就让你袭击荣荣和我,逼迫我们必须找出真凶。撞了荣荣脑袋的那个人是你,和我交手的也是你。你是乘警,好歹也是从警校毕业的,擒拿功夫有一套,不是打野架的路子,我和你打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刘钦很茫然:“这个叫何达的人是谁?我为什么要袭击了你和车长?”
周延聆的确没有证据,他只是想试探。一时间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刘钦擦了擦嘴角,表情又委屈又愤怒:“我只是做我自己的工作,因此还受了伤。何佑安的确是从我手上没了的,我难逃责任,如果领导要处分我,我也不抱怨。但是我没有带走何佑安,我也没有跟踪你、袭击你……不能因为我有一处失职,你们就把什么过错都往我身上推吧。”
车厢内有广播声响起——
“各位乘客请注意,现在是临时广播。受大雪天气影响,前方山区出现塌方,导致电力瘫痪、道路封锁。为保障列车顺利行进,本趟列车已改道行驶,不再停经羊角、克那木两站。如果有在羊角、克那木两站下车的乘客,请及时联系乘务人员办理登记手续,或者到7号列车办公席进行登记,我们会在到达白河站后安排各位返程。再广播一遍……”
车子仍然按照正常速度行驶,广播停止后车厢里留下一阵紧张的安静。刘钦一副打死不认的态度躺在地上,瞪眼抿嘴,把一块砧板上的肉演绎得栩栩如生。
伍凤荣咬咬牙,决定冒个险:“小池,叫人过来搜身!他的柜子、行李、手机记录全都给我翻一遍,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就不信什么东西都没有!”
周池特意叫了一名从皖城站协调上来的乘警对刘钦进行搜身。刘钦反抗起来,呼天喊地大叫冤枉:“谁允许你们搜身的!这是人身侮辱!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任他喊破了喉咙,乘警还是把他摸了个遍。
“没有。”乘警说:“列车长,手机里也查过了,没有可疑的短信或者通话记录。”
伍凤荣的脸色很难看:“不可能!”
乘警有点为难:“是真的没有,他身上是干净的。”
周延聆在一旁也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刘钦真的是无辜的?那何佑安还能自己消失蒸发了不成?他再次翻看从刘钦身上搜来的东西,烟盒、打火机、钱夹、纸巾、耳机、香口糖……最终,周延聆把目光锁在了耳机上。
那是一副黑色无线耳机,不是普通的插孔式,上面也没有任何品牌标示。职业经验提醒他,如果刘钦跟踪他,会不会在他身边安装窃听器?这副没有任何品牌的耳机,会不会连接了窃听器?
他向刘钦递眼神,刘钦避开了他。
周延聆把耳机放到伍凤荣手上:“在第一次收到神秘短信的时候,我仔细检查过送来的票和文件袋,担心装窃听器,但是没有发现,在车站发现被人跟踪的时候我也查过一次,上车之后反倒没有留意了。这副耳机我觉得有点奇怪,你听听。小池,麻烦你去把我的公文包拿过来一下,在你们列车长的柜子里,谢谢你。”
周池把公文包取来,伍凤荣打开耳机,果然能听到周池的声音。周延聆在公文包的侧袋顺利地找到了那个拇指大小的纽扣窃听器。
“他不敢往我身上放,那样太明显了,也很容易被发现。我身边的东西不多,所以只有可能装在公文包上面,也许在车站撞我的时候就装上了。”周延聆说。他认为被窃听是他自己的责任:“是我疏忽大意了,早就应该想到,当时只想着伤口的事去了。”
“这东西真的可以窃听?”
“这是个非常普通的纽扣窃听器,把它别在衣服外套、手提袋、背包有扣子的部位假装成普通的扣子,很实用。我以前也用过,还有录音功能。”
窃听器由两个部分组成,前面是一只普通大小的黑色纽扣,纽扣后面躲着一个小塑料盒,如果把塑料盒子打开,能看到暗藏的录音器。它的大小还不足一张普通芯片,轻巧而精致。伍凤荣暗暗惊叹,他以为这种东西只在电影里面才会有,想不到还能亲眼见到实物。
那枚纽扣勾起了伍凤荣的记忆,他从上衣的胸带里摸出另外一枚扣子:“应该是你刚上车的时候被装上的,我这枚扣子才是包上面的真扣子。这是我在4号车厢15排座位下面捡到的扣子,他要用假扣子来代替真扣子,就要把真的扣子先扯下来,然后把假的别上去,真的那枚扣子就被扔在了座椅下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