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人歌者
足足一分钟的警笛声结束后,塞缪尔等人都听见了由机械女音播报的要求所有人前往7层的救生甲板通知。
“一定又是基路伯的人炸的,”浑身是水的蔡司站在楼梯口,他强撑着冷静用英语分析道:“他们的目标中没有AGB,所以齐枫他们很有可能还活着——我们要分头行动。”
塞缪尔已经站在了漆黑一片的楼梯下方——整艘游轮除了顶层甲板还拥有光明,其他的所有甲板都陷入了断电的黑暗之中。
劳拉接过卡尔文递来的耳麦,她靠在墙壁上,昏暗的光线掩盖了她的表情,众人只能听见女性alpha警督沉声道:
“林家的那个孩子一定不会杀了赵洋,他们一定是去13层的停机坪了,我们要抽两路人手出来,一路去找赵洋,还有一路跟着我去底层甲板找C队成员,其他人直接去救生甲板接应A队和C队。”
蔡司也接过B队成员抛来的耳麦,他立刻斩钉截铁道:“我和范伦丁去找赵洋,塞缪尔你们带着艾德蒙先去救生甲板。”
劳拉道:“我也只要两个人,汇报给安柏他们吧。”
不过三十秒,站在楼梯上的精英专员们就迅速安排好了下面的行动,话音落下,蔡司就一边戴上耳麦一边向下走去。
然而只走了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蔡司抬起头,看见被自己拽着的beta停在了光与暗交接处。
过去的几十分钟犹如一场可怖的噩梦,以至于蔡司内心已经隐约感知到了某种危机,所以他故意没有和徐长嬴说话,只是强硬地拽着beta的手和自己一起逃跑。
但果然,蔡司明白,有些事情根本无法逃避过去。
“我就不去了。”
徐长嬴就这样身形单薄地站在楼梯口的光里,衬衫上与身上的血迹一起被水流冲淡了许多,露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干净面孔。
刚刚疲于奔命,站在楼梯下方的塞缪尔等一行B队专员实际上并不清楚海景会客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来得及知道第三支队伍是基路伯的人,与原有的永生会的emperor们发生了火并。
至于为什么刚刚为什么没有营救拉尔夫教授,或者说,为什么拉尔夫教授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塞缪尔等人都来不及细问,他们只是察觉到劳拉与蔡司的沉默背后藏着某种更可怕的真相。
徐长嬴站在蔡司的逆光处,因此蔡司只能看清beta的脸庞轮廓,却看不太清这人眼中的具体情绪,只是听见他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去。”
蔡司只觉得胸口一滞,他紧紧攥住徐长嬴的手,咬牙道:“你回去能做什么?别自以为是了。”
“我不能让他留在那里。”徐长嬴的手冷得犹如一块握不住的冰,尽管蔡司抓得很紧,但他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绝望。
徐长嬴望着他的眼睛:“我必须要回去的,蔡司。”
空气中还回荡着刺耳的警笛声和警报声,脚下的钢铁楼梯伴随着微不可查的重心变换而发出可疑的咯吱声,一切都预示着命运的容错率正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流逝而飞速下降。
蔡司选择收紧手中的力度,愠怒道:“你是蠢货吗?你回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还会让我们的营救行动彻底失败,我凭什么让你回去!你以为我们抽出宝贵的人力是来看你送死的吗!”
徐长嬴与蔡司说的都是中文,而塞缪尔B队里的许多队员都是北美和欧洲专员,并不熟悉中文,因此只能一脸茫然和紧张地看着这对著名的死对头警督爆发着争执,只是罕见的是beta警督第一次彻底落于下风。
徐长嬴道:“对不起,我——”
“这世界上的所有对不起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蔡司愤怒地打断了徐长嬴对自己说的第一个道歉,他怒声道:“现在你能够弥补我们损失的做法只有下来,然后跟着塞缪尔一起去救生甲板,你以为你还是随心所欲的beta警督吗?你别忘了你现在他妈的只是一个犯罪嫌疑人!”
在最后的生死时刻,北美分局的优性alpha警督终于对最讨厌的beta警督骂出了顺畅的中文脏话,然而徐长嬴这个锱铢必较的小人这次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定定看着他,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你——”蔡司眼眶滚烫地正要再说什么,但劳拉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劳拉低声道:“我们走吧,艾德蒙已经想好了。”
蔡司的喉咙被哽住了,他只觉得脸庞仿佛都麻木了,在徐长嬴抽走右手的时候胸腔里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他突然发现他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他觉得应该是他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他的懦弱让徐长嬴失去了腺体,说不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又比如,他也知道徐长嬴无法说出口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因为他一直都在注视着他,所以才会知道是什么让他会那么痛苦。
但最终还是来不及说出口。
蔡司看见徐长嬴在尖锐的警笛声中走了下来,接过了劳拉递来的手枪,最后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多谢了”。
“赵洋就拜托你们了。”
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蔡司颤抖地攥紧了已经空无一物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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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甲板的单向电梯是唯一一个直达emperor专属停机坪的竖向通道,就在电梯门刚合上后,赵洋就感觉到拽着自己的力气突然消失,他转头看去才发现挟持着自己的黑西装雇佣兵在刚刚已经中枪,此刻正无力地顺着电梯箱壁倒在了地上。
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电梯的金色镜面,赵洋僵立在昏黄的顶灯下,在那血色的镜子中看见了自己惊愕的眼睛,以及林殊华冷若冰霜的脸庞。
电梯里只剩下了他与林殊华,以及林殊华仅剩的一个心腹,就连顾铭泽也在刚刚可怖的火并中死亡,但提比略本人还活着已经比屋大维阵营强上了一万倍。
就在赵洋还没有缓过神的时候,鎏金电梯门就再度开启了,林殊华与另一个黑西装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直接走了出去,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身后的电梯里还有一个死人和活人。
赵洋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眼睛还未闭上的尸体,又仓惶地看了一眼走在漆黑通道里的两人,咬牙就快步跟了上去。
通道很狭窄,在黑暗中赵洋感觉很像机场的廊桥,因为鞋子踩在地板的声音很明显是金属的质感,而前面的两人头也不回,感觉也并不在意自己跟着他们。
大约只走了十几米,赵洋的眼前就出现了光亮,随即下一秒,一股冷冽的海风就迎面吹了上来。
正是13层甲板的专属直升机停机坪,因为边界灯和瞄准点灯的电力系统都是独立的,所以在断电的游轮上,停机坪的甲板反而成为了最显眼的存在。
赵洋看见林殊华走在他的前面,在踏出通道的那一刻,海风吹开了他的西装下摆,他就这样在通道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前面的黑西装手下站在不远处甲板上冲他点了点头,林殊华才再度迈开步子。
赵洋再也按耐不住胸口的情绪,他大声叫了一句“林殊华”就直接阔步向前冲了过去。
只是话音刚落,就在赵洋三步并两步也要赶到通道口前的那一刻,游轮再度出现了那股诡异的震动,甚至连廊桥也发出了可怕的吱呀声,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摇晃感让赵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等到赵洋好不容易站稳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通道口,并也在这一刻看清了整个停机坪的惨状——显然这里也发生过了枪战。
强光照射下的两架Sikorsky S-92依旧正常停在停机坪上,但在附近的甲板上则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永生会的雇佣兵,足足有20人,赵洋能够认出这些应该还都是屋大维的手下。
13层甲板通往这里的舱门大敞着,因为断电只能看到里面漆黑一片,但想来里面一路上也应该是被基路伯的人清理掉的雇佣兵尸体。
整个甲板上安静的可怕,林殊华站在被强光照射的停机坪圈外,看着仅剩的心腹在两架直升机上爬上爬下检查着飞机的状况。
“林殊华!”赵洋看着无动于衷的男人,一股无言的怒火在他的胸口猛地烧了起来,他跨过血泊中的尸体,冲上前一把揪住了林殊华的领子,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探照灯的强光打在林殊华的脸上,让那张本就白皙冷峻的脸庞更加冷硬,林殊华手中握着枪,冷冷地盯着赵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现在最好松手。”
然而赵洋却收紧了手中的力度,他看着林殊华近在咫尺的眼睛,怒声道:“你为什么要当提比略!你他妈的明明什么都有,你一直活得高高在上的犯什么贱?你就一定要去当林光霁那样没人性的畜生吗!”
“放手,”林殊华用力掰开他的手,语气森冷道:“你没有资格这么问我。”
“我没有资格?”赵洋双目赤红,怒吼道:“你他妈的林家人害死我老爸我没有资格问你!”
话音落下,赵洋感觉到对方掰开自己的手猛地停住了,林殊华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什么都知道,你这么多年居然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和我说话,”赵洋眼眶滚烫地看着林殊华没有血色的脸,咬牙切齿道:“把我当傻逼很有意思吗?”
“我有的选吗?”
汹涌的海风里,尖锐的警笛声骤然回荡在甲板上,林殊华神情冷峭地盯着眼眶通红的赵洋,一字一句的反问道:“杀你父亲的不是我,但是我能对你说出口吗?”
“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林殊华讥讽道,“徐长嬴他不也早就知道你父亲是被冤枉害死的,但是他不也没和你说吗?你怎么不去问他?”
赵洋揪着林殊华的领子,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徐长嬴他明明是——”
“这怎么不一样!”林殊华直接打断了赵洋的话,他恶狠狠地盯着赵洋的眼睛,戏谑道:“就因为徐长嬴无论做什么都是有苦衷的,我做恶事就是因为我秉性下等,罪大恶极是吗?”
赵洋怒道:“这他妈关徐长嬴什么事?你非要提他干什么!”
“这他妈当然关他的事,”林殊华冷冷盯着赵洋,海风吹散了他额前的头发,衬得林殊华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亮的惊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所有人都是假的就好了,但偏偏有一个人是真的。”
“就算徐长嬴自己去做他那光明坦荡的优性alpha也可以,但为什么他不惜毁掉自己的也要改写夏青的人生?最后结果就是他把所有人的人生也一起毁了。”
赵洋怔住了,他看见林殊华眼底的痛意和愤怒,听见他缓缓开口道:“明明如果没有夏青,我也可以成为林家一辈子不用接触LEBEN的那个人,更不用当这个所谓的emperor。”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赵洋攥紧了林殊华的胳膊,眼眶通红地质问道:“你拒绝林光霁还能硬逼你当提比略吗?”
“拒绝?”
林殊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自嘲,紧接着下一秒,他的脸上就再度写满了冷意和倨傲,他语气漠然道:
“对于我来说,人生只有不知道LEBEN和成为提比略两种可能,只要我被纳入LEBEN的圈层之中,我就不可能拒绝,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眼中的所谓正确道路还是错误道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只是另一个人的棋子罢了。”
赵洋望着林殊华眼中的残忍和欲望,在这一瞬间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格外陌生和可怕,胸腔里也立刻蔓延开了一股寒意,连带着下意识松开了手。
然而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的林殊华却笑了,他的脸颊上被溅上了鲜血,此刻在强光下更显生冷和残酷,他自嘲道:
“你看同样都是emperor,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在你眼中果然还是我更加面目可憎——所以你来问我为什么当提比略简直可笑至极。”
赵洋闻言脸色骤然发白,但反应过来后,他又再次抓住林殊华的肩膀恼怒道:“林殊华你是傻逼吗?你为什么一定要钻这个牛角尖?”
“因为你从来没有选过我!”
林殊华甩开了赵洋的手,他怒声道:“林家人是对不起你,但是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可你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没有选择我。”
“我其实一开始根本就不在乎你,”林殊华定定地看着赵洋的脸,嗤笑了一声,“因为你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alpha,但是你却总是出现在徐长嬴的身边,明明你们家世天差地别,但你却总是对我不屑一顾,却又和他谈笑风生。”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徐长嬴究竟比我强在哪里?我要怎么做才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赵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林殊华眼眶泛红地质问他道:“我对你不好吗?你哪一次来找我,我没有尽全力帮你?就算8年前你走投无路来求我帮你找徐长嬴,我不是也帮你找了吗?”
“可在你眼里我永远比不上徐长嬴,”林殊华那双无波无澜的漆黑眼睛中此刻燃烧出了从未有过的妒火:“你现在居然怨恨我是害死你父亲的林家人——你忘了当年我知道你父亲去世之后就赶回国来找你,我对你说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你当时亲口答应我要和我一起走,结果呢?”
林殊华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你刚答应我的那一天晚上就去见了徐长嬴,告诉他你要留下来,徐长嬴他妈的自身难保他能给你什么?让你去读了一个二本警校当一个大腿中枪都拿不到二等功的废物警察?”
2010年9月,广州。
凌晨的高架桥上。
18岁的林殊华静静地站在人行道的另一侧,看着不远处的栏杆旁蹲着的两个少年,看着赵洋背对着自己用手臂不停抹着眼泪,他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那是我自己选的,”在尖锐刺耳的警笛声中,赵洋脸色苍白地辩解道,“考警察也是——”
“我已经明白了,”林殊华打断了他,他眼中满是漠然,戏谑般冷冷道:“你心里不就是这样想的吗?徐长嬴永远是坦荡无暇的优性alpha,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冒牌货。”
赵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下一瞬,他狠狠拽住林殊华的领带,恼怒道:“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为什么非要和他比?”
“不是我要和他比,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林殊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恨意:
“我从生下来就没有的选,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样是个普通alpha,就这样没什么烦恼地遵循固有社会规则活下去就行了——”
“所以你他妈的是个混蛋!”赵洋简直气得发抖,他几乎被林殊华眼中的恶意和厌恶伤得不敢抬头,而也正是在这时,在强光中的停机坪里,那名心腹终于从直升机中跳了下来。
那个亚裔心腹应该不是中国人,他对林殊华用英文道了一句“第二架可以起飞”,随即就掏出枪指着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警察,脸上写满了警惕。
“你不能走!”赵洋见状立刻收紧了手中的力气,并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林殊华的肩膀,他哑声道:“我不会让你一错再错下去——劳伦斯说的你忘了吗?你根本入不了境就会被逮捕了。”
“你以为你是谁?”林殊华冷冷地看着赵洋,下一秒,冰冷的枪口就抵住了赵洋的下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赵洋心里寒意蔓延,但他却还是死死瞪着眼前的林殊华,低吼道:“有种你就开枪,我绝不会放你走!”
“放开!”林殊华怒了,他见赵洋依旧不放手,便直接解开领带,然而下一秒却被警察出身的赵洋擒住了左手。
见状,一旁的黑西装心腹立刻上前要用枪托砸开赵洋,但林殊华却猛地扭过头对他用英文吼了一句:“Fire up the engine!”
赵洋眼见那个雇佣兵朝着飞机走去就要去启动引擎,对着林殊华着急道:“你再逃下去没有意义!”
林殊华目光森寒道:“我根本没有第二条退路。”
赵洋闻言眼中终于蒙上了绝望之意,他明白他根本阻止不了林殊华,因为他从来就阻止不了任何人,徐长嬴、夏青——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所有人的命运他都没有办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