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人歌者
徐长嬴正奇怪这孩子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时,唐英韶却已经开口:“你就是徐长嬴?”
徐长嬴道:“对呀。你认识我?”
唐英韶又道:“你是AGB探员?”
徐长嬴道:“没错。”
唐英韶不说话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徐长嬴看着这双眼睛竟然也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但正当他一边快速思考一边和这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唐英韶突然笑了起来。
“什么嘛,AGB原来真的有beta探员?”
唐攸安低声责备道:“英韶。”
徐长嬴却笑眯眯对这个年轻alpha道:“当然有,虽然现在正式探员只有我一个,但今年有新的beta实习生,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好吧,”唐英韶一副了然无趣的表情向楼梯走去,与唐攸安并排站着,居然差不多高。
唐攸宁还有点念念不舍地走在唐家人的最后,正当徐长嬴等人也转过身离开时,唐英韶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
“对了,我想起来了,”唐英韶看向徐长嬴,众人闻声又看向这个苍白的少年,只见少年轻声笑着说道:“唐攸宁说你明年要和他结婚,是真的吗?”
午夜的走廊似乎瞬间只剩下天花板老旧电灯若有若无的电流声。
三秒后。
徐长嬴一脸茫然:“啊?”
众人齐刷刷看向贴在墙角不敢抬头的唐攸宁。
半晌,唐攸宁悲愤欲绝地抬起脸:“我没胡说,你本来就答应过我……”
“——你说了你三十岁的时候要和我结婚的!”
第38章
“你真的答应过他?”赵洋在重案组办公室外走廊里来回踱步, 最后还是没忍住对着徐长嬴怒道。
徐长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低着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齐枫和夏青则一近一远地站在走廊的另一面墙边注视着他。
“我他妈的那是开玩笑, 而且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鬼知道唐攸宁还记得!”徐长嬴恼羞成怒道。
赵洋指着他:“谁他妈会和alpha开玩笑答应要和他结婚?我就说那个粉色疯子不正常, 合着原来你们俩暗定终身了!”
“呸呸呸,我和你说不通,唐攸宁开玩笑打赌,我都忘了,谁知道他还记得!”徐长嬴被赵洋的话激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赵洋怒不可遏:“什么赌!什么玩笑能拐到和alpha结婚上去!”
“很无聊的赌!我早就忘了, 反正我这辈子可没少答应和人结婚, 要是都领证了,我光重婚罪就能和唐新荣一起当三十年的室友。”
徐长嬴一脸晦气地地朝办公室门口走,谁知一抬头就看见夏青站在门口望着自己。
徐长嬴走近了些, 两人几乎都要面对面了,夏青还是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望着他,徐长嬴索性凑近了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 你也想和我结婚吗?”
“嗯?”夏青歪了歪头。
徐长嬴不等他回应, 逃也似地躲进办公室里, 谁知房间里余梅邵巧巧甚至方溥心也齐刷刷抬头看向他。
徐长嬴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他抓了抓脸, “那什么,我去联系一下阿丽她们,看一下AGB总部有没有返回什么消息。”
说罢,重案组等人就看见徐警官瘸着腿飞速地又逃离了办公室,门外响起赵洋的怒吼, “你跑什么!你还没和我说清楚!”
余梅对走进来的齐枫道:“徐警官回去了吗?”
齐枫抓了抓头发,嘟囔着:“谁知道,夏青也跟上去了。”
谈松若有所思道:“优性alpha和beta,这是同性恋吧?”
余梅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封建啊,上次我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也是个小男孩,你也是同性恋?”
谈松立刻坐直了,正色道:“梅姐你这不是在偷换概念吗?你给我介绍的那是个Omega,我是alpha,怎么能算同性恋呢?你看徐警官和那个唐攸宁,第一性别都是男人,第二性别又是不相关的,怎么不算同性恋?”
邵巧巧一脸失望地看着谈松道:“小松哥,你的言行简直就是一个正统的alpha主义者,明年性别婚姻开放法案都要实行了,你怎么还说这一套旧思想。”
“好的好的,”谈松举手投降,“我完全支持徐警官与唐家大少爷的婚姻恋爱自由。”
说话间,赵洋一脸阴沉地走进办公室,谈松立刻指着他道:“看,真正的封建alpha主义者是他,我可不算。”
宋瑜立对张齐开玩笑道:“之前也没见赵洋对性别还是恋爱概念这么固执,前年办案遇到一对Omega女孩子情侣被alpha流氓骚扰,赵洋还送人家走了一个月的夜路呢。”
齐枫搓起一个卫生纸团扔在赵洋头上,“承认吧,你就是在嫉妒,阿嬴在外面和其他alpha结婚也不和你说。”
赵洋哼了一声:“说的他好像会和你说一样。”
齐枫拧开矿泉水,无所谓道:“这有什么,阿嬴小时候也说过要和我结婚啊。”
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严建柏和方溥心同时从电脑前抬起头,与其他人一起愣愣地盯着仰头喝水的齐枫。
三秒后。
众人:“什么!”
齐枫:“搞什么啊,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十岁分化前简直可爱的不得了,整个新闻社宿舍小区的大人都说我长大后要和长嬴哥哥结婚的。”
下一秒,余梅站起身拎着纸质资料对着赵洋一阵狂扇:“洋仔你别气了——你的信息素都溢出来了!要扣工资的!”
陆续送走了来赎人的李家人和唐家人,针对523大案的侦破工作进入了平稳推进的暂缓阶段,目前案件的关键点均在沈锋这个beta身上,虽然制作活人塑像的凶手不是他,但他绝对与五名受害者的死亡有着直接的关系。
已经在案的三名受害者的死亡原因均是由名为glory的神经毒品引发的急速窒息,而这个沈锋不仅是港台地区glory的供货商,还是将受害者赵兰月引入富豪声色圈的皮条客,各个省市的公安系统都将沈锋作为一级通缉犯开始追查行动,接下来就是收网时期。
收网时期准确来说就是外派人员的休息日,赵洋和齐枫每天忙的找不到人,但徐长嬴所在的AGB小组和夏青顾问都不约而同地闲了下来。
又因为之前徐长嬴和夏青所推测的地下犯罪组织的高级成员可能正隐藏在重案组等人的身边,再加上夏青这个顶尖学者还是那个CA612开头的三号指令的暗杀对象,因此严建柏下令所有成员尽量保证两人同时行动。
而夏青就和徐长嬴分为了一组——毕竟李嘉丽和班杰明都不大乐意和这个年轻科学家突然走得那么近,更别提这人可是LSA的首席预备役了,光是想一想就压力巨大。
于是,在时隔八年的广州,徐长嬴又一次与夏青成了奇怪的“伙伴”,徐长嬴之后在医院吊了三天的点滴,每天晚上九点之后夏青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的沙发上——他的“假期”短的吓人,自夏青从英国会议回来不过一个星期,他所在的科研团队就已经开启了下一个项目,而徐长嬴也才知道夏青在重案组参与破案的那几天居然就是他的年假。
空调的白噪音里不知不觉就会响起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偶尔睡醒的徐长嬴坐起身就能看见换上一身干净休闲装躺在沙发上的青年。
又是一天黎明,睡醒的徐长嬴翻身下床,拖着腿坐在沙发上。
夏青睁开眼,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徐长嬴托着下巴一脸忧郁地看着自己。
“夏青,你家里的床很硬吗?”
沙发比较窄,又因为徐长嬴坐在他的腿边,夏青不方便起身,所以他只能保持原来的姿势看向徐长嬴,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硬。”
“那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来我这边睡觉呢?”
夏青这个理性机器却似乎根本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顿了三秒,诚实道,“不知道。”
徐长嬴纳闷了,他摸着下巴开始沉思,“你觉得来医院的沙发上睡更舒服吗?”
“这边很安静,”夏青突然回了一句没什么道理的理由。
徐长嬴脸上故作玩笑的表情消失了,他看向夏青道:“你平时睡觉的地方很吵吗?”
夏青又摇了摇头。
“好吧,”徐长嬴突然不问了,他笑嘻嘻道,“反正今天就出院了,严队还说让我们结伴出行,你的工作场所方便我跟着吗?”
夏青:“可以,明天我要去一趟学校,学期末有最后一节课。”
徐长嬴眼睛一下亮了:“所以,我明天也可以去听你的课吗?”
夏青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高兴,轻轻颔首,又柔声道,“不过我的课可能有些无聊,你可以在校园里转一转,或是在办公室等我。”
“不不不,”徐长嬴心想大教授你完全不知道亲眼看你上课这对我的人生来说有多重要。
“我超级想去!夏教授你不用管我,我找一个最后一排的座位感受一下学术氛围就好了。”
夏青自然依他,“好。”
徐长嬴这才发现夏青还躺着,于是他站起身调整了一下位置,和夏青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笑道:“我之前都只是听说,夏青你是24岁回国当的教授?你的职称评定流程应该和别人不一样吧?”
夏青:“我是在美国念完博士入职的,在与学校签署合同时,对方给予的初始职称就是二级教授,应该与国内的同事不太一样。”
“二级?”徐长嬴有些咋舌,“我靠,这大学给的这职称还真是一步到位,不过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国留校?当时夏青你如果入职LSA名下的任何一个国际实验室,学术前景看上去都会更开阔。”
夏青突然定定地看向徐长嬴,目光如镜,“徐长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了解学术科研的职业规划,为什么?”
徐长嬴抱着胳膊,内心慌如狗,但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别小瞧我们亚裔探员对升职和升学的八卦能力。”
朦朦胧胧的天光里,坐在沙发上的夏青似是没有再怀疑,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随即望着他的面庞道:“我在攻读硕士时很幸运地进入北美地区的生命科学研究所,因为研究所与LSA关系紧密,在那里能接触到世界最前沿的学术资源。可以说,我研究前期取得的成果很大程度都是归功于那样顶级的科研环境,所以一直到那时,我的确没有回国的想法。”
“但其实那并不是指我醉心研究,而是我将自己置于近乎一种封闭的人生模式——只靠实验室里的工作就能为我提供人生所需要的一切,科研成果、薪酬、名誉或是成就感。直到我的第一批研究成果开始进入实践,我接触到了具体的现实,我才发现应该走出来。”
徐长嬴望着夏青的脸庞,轻声道:“是那个西山连环凶杀案吗?”四年前西山命案正是通过夏青的基因谱系研究才一举侦破。
夏青微微颔首:“是,但不只因为这一件事,其实还要更早。”
夏青的目光微微下移,似乎陷入了更深的一段回忆,徐长嬴听见面前这个年轻又耀眼的alpha道:“那应该是我刚开始攻读博士的时候,硕士阶段的两个研究刚进入实证程序,并且都被推向LSA的实验医疗中心进行第一期人体实验,我和团队也因此看见了那些真实的、陷入病痛的生命。”
“当时其中一项研究是有关信息素对人体呼吸机能的综合影响,这一项实用价值很高,很快就派上了用场。于是我们团队频繁前往医疗中心收集更多的数据信息,在那里我看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患者,除了少数自费的来自发达国家的病人,大部分志愿受试者都比较贫困且病情严重,也就是你们AGB从各种案件中解救出来的受害者。”
说着,夏青又看向了徐长嬴的眼睛,徐长嬴这时也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AGB确实有为受害者提供实验性医疗的人道行为,不过能够活着接受LSA的前沿治疗的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有无数看不见甚至想象不出的灾难和罪恶,被裹挟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旋即,徐长嬴又抬起头道:“是这段比较沉重的经历让你重新审视自己的科研生涯的吗?”
夏青偏过头看向明亮的窗外,侧脸如玉,眼神清明,“比起沉重,更像是一种冲击,当时受试者们的存活率很低,比较讽刺的是,因为病情危重且罕见,收集到的数据反而更宝贵和可靠,研究的含金量也更高。
很多时候,身边的人会劝我别将目光锁定在那些真实的病人身上,毕竟他们注定要死亡,在死亡前还能为人类科学做出贡献,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应该用平和的心态去看待。”
徐长嬴盘着右腿,摸了摸下巴:“其实说的没错呢,这本就是双赢,伤病者获得了治疗,医疗人员获得了数据,为未来的科学发展还做了贡献。”
“但现实并没有这么冠冕堂皇,”徐长嬴望见夏青的面上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阴郁,“实际上,这很大程度是身为科研者从现实中自我抽离的心理话术而已。”
“为什么会这么说,”徐长嬴感觉夏青话语里似乎藏了更多的东西,疑惑地问道。
夏青闻声转过头,望向徐长嬴的面庞,轻声道,“很难说清,但我下决定的时刻是第一期实验要结束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案例,那人的病情十分严重,但身体素质却比一般受试者更高,所以救治现场更加惨烈,我们紧急赶去医疗中心收集数据,在调试设备的时候都能听到运送受试者的AGB专员与医护的焦急争吵声。
很快我们站在一墙之隔的观察室里,望着里面血腥冲击画面的时候,团队里的人为了调解心理压力和沉重氛围再一次说出了那句,‘看来这次能收集到更有意义的数据了’。”
黎明的日光中,夏青的面容却像是结了冰,“尽管我不太记得大学之前的自己当时选择从事生命科学的初心是什么,但我那时可以确定我一定不是为了与世隔绝地来往于实验室和领奖台之间。”
坐在一旁的徐长嬴内心像是掀起了巨浪,他低头沉默了须臾,看见了夏青那只爬着蜿蜒细长伤疤的左手,他不由得握住了那只手,“你还真是。”
让人感到骄傲。
徐长嬴当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夏青也没有问他,只是看着这个沉默一会儿后,突然开始像老电影里同志会晤一样夸张摇晃起二人双手的AGB专员——这人表达敬佩和感动的方式也很无厘头,活生生将沉重严肃的气氛摇散,将他心中的阴暗也驱了出去。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夏青你们学者的人生规划,但是夏青你选择的路一定没走错,”徐长嬴一脸诚恳热切地握着夏青的手道,“尽管我用不着,但是无论是信息素芯片还是基因研究,夏青你一人对这个世界的贡献简直顶上无数个我。”
夏青任由感动得要死的徐长嬴摇着自己的手臂,并微微垂着眼低声道:“没有,我无法与你们任何人相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