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愚人歌者
在难以忍受的足足十秒的沉默之中,蔡司看见暴徒长官对视一眼,收起了冲锋枪,空气中的暴戾的味道也散了大半。
徐长嬴等人宛若一根绷紧到即将断裂的弦,冷眼看着那上尉说了句什么,朝着门口扭了扭脖子,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就这样收起枪朝着防火门走回去,其中一个只有十几岁的Beta暴徒似乎觉得扫兴,唾了一口,还狠狠撞了一下徐长嬴。
徐长嬴苍白的面孔上是无法形容的坚毅与冷漠,他盯着朝着楼道退去的暴徒们,插在裤兜里的手仍然紧紧攥着手枪。
待到那个上尉暴徒也已经走到防火门的门口,蔡司才慢慢收回信息素,方才对于十余人的信息素压制让他的额头微不可查的冒出了汗。
老韩心怀感激地看了一眼蔡司,他知道如果蔡司不是优性alpha,以及刚刚他和徐长嬴没有站出来,血案可能就会发生在下一分钟。
蔡司抬起眼,看见徐长嬴依旧站在他们的最前面,在暴徒踏出餐厅的一瞬间,他的手就握住了防火门,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为何,他突然闻到了骤然出现的信息素。
这人反悔了——蔡司立刻通过信息素判断出了为首暴徒的意图,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果然在下一秒,那个暴徒上尉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辛辣的狠厉,他对着徐长嬴无耻地一笑,用蹩脚英文道:“我们需要一个代表来签订保证书,书面的。”
徐长嬴的身体僵住了,“什么保证书?”
暴徒上尉露出黄色的牙齿,与身侧的属下对视一眼,含糊道:“保证你们没有藏匿罪犯。”
老韩立刻用本地话道:“我现在就写给你!”
“不,”暴徒摇了摇头,“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瞬间,连徐长嬴的脸上都没了血色,而蔡司这时也已经从信息素得知了这个暴徒长官正压抑着强烈的不甘与报复的情绪。
带回去,带回暴徒的地盘,这不就是人质吗?
老韩浑身已经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没问题。”
蔡司一脸惊愕地抬起眼看向站在他身前的背影,他看不见徐长嬴的脸,他的视线落在了徐长嬴西装外套背后那道一直没有擦去的白色污迹。
“我和你去,”徐长嬴松开防火门,语气平静,甚至向前迈了一步。
蔡司至今都不知道这一刻徐长嬴的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但就在下一秒,那个上尉的含混英文再度响起,“不,不要你。”
只见这个上尉用促狭和轻蔑的目光扫视着徐长嬴的空荡荡的西装胸口,接着,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蔡司,满是算计和兴奋的视线先是扫过他胸前的橄榄叶胸针,继而停留在他的脸上。
“我们要一个地位高的,你来。”黑洞洞的冲锋枪口指着蔡司的胸口。
蔡司一瞬间,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紧了,以至于他忘记了呼吸,年轻的他不知道这是感知到生命危机时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生理反应,他看着楼道里二十多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僵在原地,喉管发紧。
沉默的这一刻是短短瞬息之间,还是长达数秒,蔡司没有办法判断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回过神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头,艰涩开口道:“好,我——”
“你确定你要他吗?”突然,一声轻笑打断了蔡司向前的步伐和暴徒狂热的目光。
众人都愣住了,包括老韩和那几个暴徒长官。
蔡司看见徐长嬴松开了枪,双手抱着胳膊,歪了歪脑袋,语气认真道:“我才是地位最高的。”
那暴徒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他用枪口轻蔑地碰了碰徐长嬴的胸口继续用简短的英文道:“不,不要你,我不要没用的beta。”
那枪口又重新对准蔡司,“我要alpha,优性。”
“你确定?”
蔡司看见面前的beta实习专员突然举起双手,做出了无武器投降的姿势,在暴徒们惊讶的目光中,以嘲讽的口吻道:“你确定他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难以置信的带有威慑意味的信息素骤然在楼道和空旷的餐厅中爆发出来,笼罩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感知到那股信息素的一瞬间,站在原地的蔡司有些奇怪地发现自己无法呼吸,直到整整三秒过去,自幼是优性alpha的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被信息素压制的感觉。
这股强大的信息素压制只持续了短短七秒钟,但作为普通alpha的十几个暴徒长官因为等级差异巨大,一半的人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被身边手足无措的beta暴徒勉强搀扶着。
“抱歉,现在可以了吗?”
蔡司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见面前身穿黑西装的“beta”一边笑一边将双手缓缓伸到胸前。
这时,因信息素压制而仍然陷入在惊恐情绪里的暴徒上尉厉声说了一句本地语言,下一秒,两个拿着武器的beta暴徒就冲上前,将“beta”的双手捆住。
紧接着,那个背影就消失在了暴徒的簇拥中,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蔡司甚至没有来得及叫他一声名字,他就永远消失在了孤岛里。
后面的事情和记忆都有些混乱,12小时后,也就是第7天傍晚,劳拉亲自带队的IGO行动专组就到了酒店中,将被藏匿起来的二十多个儿童分批转移出国,并通过不同的渠道进行了人道主义援助。
至于beta专员,是在第8天的凌晨时分,在距离酒店2公里的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平房中找到的,蔡司不顾IGO理事的阻拦,跟在劳拉的队伍后面徒步寻找了8个小时。
蔡司那时正在另一条街道,他听见耳麦里传来英语的惊呼,“他在这里——”
五分钟后,他赶到了现场,劳拉正蹲在那废墟里,伸着手指按住地上人的脉搏,扭过头厉声道:“还有脉搏,医疗组!”
蔡司穿过人群,踩在石子和砖块上缓缓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件熟悉的黑西装蹭上的白色墙灰,第二眼,他才看见血从那趴着的beta的身下像是有生命一样歪歪扭扭地爬了出来。
满头是汗的劳拉接过一旁人递来的纱布紧紧按在beta的后颈,而这时她才用余光看见出现在她身边的蔡司,她吓了一跳,但没有训斥他。
“真是命大,大概才过去半小时,”劳拉低声道。
蔡司却完全听不懂她在庆幸什么,而是怔怔道:“什么?”
劳拉没有说话,这时医疗组已经到了,他们都是临时调派的野战医院的医生,动作十分利索,在抬上担架前还快速检查一番beta的内脏与骨头伤势。
劳拉站起身,擦了擦汗,沉声道:“只有腺体被破坏了,没有其他致命外伤。”
当人群从废弃的房间散去的时候,劳拉才跟着一同出去,但只迈了一步,她好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优性alpha。
“邓肯,你也来吧,等到他从休克醒来会比较麻烦,你也陪同转机。”
接下来的记忆则更加混乱,就像是旧报纸被丢尽了洗衣机中,旋转,眩晕,粉碎。
在劳拉的指引下,经过简单清创处理的beta专员乘坐IGO的专机被转进了洛杉矶第二性别实验中心,在那里进行最终的手术。
而这时,蔡司才知道劳拉当时说的“麻烦”是什么——从休克中醒来的beta专员因为疼痛和信息素影响陷入了严重的谵妄之中,他力气极大,三个AGB专员都无法将他按在担架上。
在挣扎之中,徐长嬴似乎看到了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事情,他后颈的可怕伤口和身上的零碎伤口也都被挣裂,洁白现代的手术室瞬间成了命案现场,实验中心准备手术的医生也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
“真是可怕,体温和血压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挣扎。”主刀医生有些遗憾道。
“这是之前是17病区24号病房,得了信息素紊乱症的优性alpha。”
“求求你,醒过来。”
23岁的蔡司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口中在说什么,他几乎是用劲全身的力气,才与其他专员将他死死按在手术台上,这时手术室的护士在众人的协助下终于用医用束缚带将beta固定住。
手术室里不断有人进出,有不同的白色或绿色的人影负责调试各种仪器,依旧穿着黑色正装的蔡司与其他的专员们的胸前和手上满是鲜血,呆呆地站在一边。
这时手术台上的beta还在狂躁的挣着束缚带,他被迫脸朝下固定在台上,将被割掉一半的腺体朝上,因而脸上也沾上了他自己的鲜血,而这时站在一旁的蔡司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那里面依旧是看不清的深渊。
这时,一个穿着无菌服的人突然撞到了站在一旁的蔡司,口罩外的蓝眼珠看了一眼AGB专员,用英文不耐道:“为什么你要站在这里?”
这时站在房间另一侧调试设备的一个人似乎是听到了这人的抱怨,那人也戴着口罩,他回头静静看着蔡司的方向,对身侧的护士说了什么。
这时,手术室的护士走过来,用英语柔声道:“请家属们出去,我们要开始手术了”。
宽敞明亮的走廊里,劳拉正靠墙站着,见蔡司等人出来,她走了过来,先是对另外两个中年AGB专员轻轻摇了摇头。
那两个AGB专员没有说什么,只是阔步离开了。
“抱歉,”劳拉低下头看着这个年轻的专员,“这起事故全部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确认任务级别,导致你们被卷入这种事件。”
一块浅蓝色的手帕出现在蔡司的视线里,“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忘记这件事。”
“为什么要忘记,”蔡司抬起头,他脸上沾着beta的鲜血,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艾德蒙自己的命运,等他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些,”劳拉低声道,“如果他能醒来,他一定是这样,相信我。”
最后,这位一级警督拍了拍蔡司的肩膀。
“任务结束了,你完成的很好。”
蔡司此时才发现,这一天正好是任务的第60天。
60天前,他从洛杉矶出发,60天后,他回到洛杉矶。
他什么都没有失去,完满地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也是第一个红色案件。
八个月后,蔡司收到了任务积分表单,他发现任务档案中赫然只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
北美分局的尼尔森警监坐在办公室里,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这是经过AGB总部与IGO理事会审议通过的决定,鉴于任务的重大和特殊性,以及艾德蒙专员申请了无限制病休,该积分只发放给蔡司警督你一人。”
“蔡司,警督?”蔡司冷冷道。
尼尔森挑了挑眉,并有些兴奋道:“没错,这一任务的积分发放后,蔡司专员你可以直接申请越级评定,应该直接就可以晋升为三级警督了。”
“取消掉这个积分表单。”
正说上兴头的尼尔森没反应过过来:“取消什么?”
“取消掉这个积分表单,”年轻的优性alpha专员冷漠道,“并且全部转移给艾德蒙专员,不然我会起诉北美分局。”
尼尔森警监瞪大了双眼,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检索反思自己方才有那句话说错了:“蔡司专员,是这样的,积分本就是基于专员们的表现严格分配的,虽然艾德蒙专员的遭遇令人惋惜,但是根据专员办公室的记录,你们在非洲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工作文件是由你完成的。
比如,你提交的特效药实验泛滥的调查报告,现在正作为重要材料为IGO申报反人体实验药物计划。”
“不对,这些并不是我做的,”蔡司站在装修考究的办公室里,俊逸的脸上露出残酷的冷意。
“积分、任务、报告,下个月之前全部改成艾德蒙的名字,不然我会让律师直接通知杰弗里。”
“为什么?这就是你做的!蔡司你疯了吗?”尼尔森一脸惊恐,他站在办公桌后对头也不回的蔡司道:“那个beta档案都被调到亚洲分局了,你为什么让他当三级警督,最年轻的警督明明就是你——”
“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妈的。”身材魁梧的警监又重新坐了回去。
在前往下一个任务的路上,蔡司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翻开自己的内部邮箱,发现在8个月前,“他”向AGB北美分局和IGO总部发了近30封工作报告,其中最长的一封就是那包含了1200美金与600个人的特效药泛滥现象的调研报告。
每一封报告都是用的蔡司邓肯的署名。
若是10个月前的蔡司应该无法理解这些邮件为何存在,但彼时的蔡司已经完全理解了那个可恶的beta的脑回路。
——使用邓肯家族的优性alpha的署名,每一封工作报告不仅会被认真对待,而且还会得到额外的重视。
最可恶的莫过于,这个beta是对的。
“怎么了,组长?”正在开车的库珀透过后视镜看向蔡司,有些疑惑道。
“没什么,”蔡司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窗外,语气淡漠,“就是发现自己被耍了。”
“什么?”坐在副驾驶的另一个金毛组员扭过头看向蔡司。
蔡司没有回答。
飞机起飞前,蔡司将整理好的积分转移资料发给劳拉,并附上他手写的授权书。
手机界面上显示邮件发送成功,不到十秒,蔡司就感觉手机一阵震动,他低头一看,劳拉居然秒回。
-多谢,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