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菊
一看就弱不禁风,缺乏锻炼。
如果,贺亦巡是说如果,等案子忙完许培还没回去的话,他就带他一起去跑步,科研人员也该加强身体素质才行。
“起床了,许教授。”
罗恩的葬礼是对公众开放的,当贺亦巡带着许培到来时,清晨的薄雾都还未散去,庄园门口却已经排起了长队。
黑色队伍蜿蜒数公里,每个市民手中都拿着一支白菊,沉默地等待进入园内。队伍中有衣着朴素的普通人,有身穿军装的军人,还有脸上有纹身像是坐过牢的人。他们都沉默不语,表情或哀伤或敬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泪水的气息。
无论八卦小报把阴谋论写得多么逼真,也敌不过大法官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守卫拦下贺亦巡的车,确认过身份后才放行。沿着石板路驶向主楼,路旁是绵延至主楼的吊唁队伍。
特权果然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普通市民只能跟着队伍一点一点前进,而许培却可以和贺亦巡直接走进灵堂,插在其他人之前为罗恩献上了花束。
当然,他们并没有占用过多时间。象征性地鞠了三个躬,不过几秒便结束了仪式。
一旁的家属区只站着三个人。林玫没有穿她那标志性的玫红色,换上了一身黑色礼服,纱网遮住半张脸,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她身旁是一个年轻男子,约二十五岁上下,头发微卷,脸上有着雀斑,朝气蓬勃的样子和葬礼的氛围不甚相符。
两人身后站着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看那粗糙的双手和干练的打扮,应是庄园里的管家。
“亦巡哥!”未等贺亦巡走近,年轻男子就忍不住跟他打起了招呼,惹得排队的市民都看了过来。
林玫小声提醒了一句,男子只好压抑住兴奋,直到贺亦巡走到跟前才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贺亦巡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长高了。”
许培在查罗恩百科时见过这人,知道他是罗恩的孙子罗佑。他目测了下,罗佑比他高一点,大概一米八的样子,但脸看上去只有巴掌大——这和南瓜脸的罗恩完全不同,应是遗传了他爸,给人一股稚嫩感。
“还是没你高。”罗佑垫了垫脚,放弃了和贺亦巡比身高,转而看向一旁的许培问,“这是?”
“许培,许教授。”贺亦巡介绍了一句,接着微微偏头,靠近许培的耳侧告诉了他罗佑的身份。
“你是研究什么的教授?”罗佑好奇地问。
许培言简意赅地说:“生物学相关的。”
罗佑一下一下地点着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生物学相关的教授为什么会和亦巡哥在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也轮不到许培来解释。只听贺亦巡说:“同事。”
“生物学相关的教授为什么会和亦巡哥是同事?”
“是研究指纹虹膜之类的吗?”
“亦巡哥为什么要带同事来参加我外公的葬礼?”
还真是个较真的年轻人,和贺亦巡一样不好糊弄。
兴许是不想罗佑在这庄重的场合不停聊天,林玫低声道:“那是你哥男朋友。”
“啊?”罗佑惊呼了一声,引来了更多的视线。他犯错似的用双手捂住嘴,等那些视线都收了回去,这才难以置信地问,“亦巡哥竟然会谈恋爱?”
许培在心里嘀咕,想啥呢,你见过机器人谈恋爱?
贺亦巡也否认道:“没有。”
林玫很轻地“呵”了一声:“你们有没有同居?”
许培:。
看来这位亲妈已经查过他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没身份证不能住酒店?
贺亦巡似乎也意识到很难解释,索性转移了话题,问罗佑:“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处理完外公的遗产吧。”罗佑说完,眯起双眼皱起眉头,一副遭到背叛的模样,“所以你真恋爱了。”
“我说了没有。”贺亦巡呼出一口气,“他只是借住。”
“那我回国来玩说借住你家你为什么不同意?”
“你家这么大为什么要住我家?”
“我不想跟外公一起住啊!”
“他已经死了。你放尊重点。”
罗佑抄起双手,控诉道:“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你压根就没有拿我当朋友。”
“你们两个。”面纱后的额头隐隐暴起青筋,林玫保持着嘴唇不动,咬着牙说,“给我看看场合。”
罗佑很听林玫的话,扭过头去不吭声了。贺亦巡总算找着机会对林玫说:“我有话要问你。”
不似跟罗佑说话随意,他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俨然把林玫当成了问询对象。
林玫闻言目光一沉,似乎已经预知贺亦巡要问她什么,转身走向了走廊深处。
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深色地板一尘不染,在晨光下映出倒影,皮革沙发散发着淡淡的蜡香,整面墙的书架上,烫金书脊随视角的变化若隐若现。
林玫径直走到落地窗边,将窗户格栅打开一条缝,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你要问什么。”
“司蕾是谁杀的。”贺亦巡的问法太过直白,搞得许培不由腹诽,这林玫能告诉他们吗?
果然,林玫哂笑一声,在窗框上抖掉烟灰:“我怎么知道。”
贺亦巡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不知道司蕾是谁杀的?”
林玫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知道?”
“所以你知道司蕾是谁。”
不得不说,贺亦巡这么多年警察没白当,套话很有一手。
如果林玫跟这事没关系,她应该问司蕾是谁才对。
不过看她那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刻意隐瞒这一点,颇有种“知道又怎样”的意味。
她一手横在腰间,托着另一手的手肘,悠悠夹着香烟道:“我听说你在查甄礼案,查得怎么样了?”
这无异于当面挑衅了。
许培很想说,你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就笃定过了二十年什么都查不出来是吗?
不过他也就想想,鉴于马竞一事他曾得罪过林玫,所以他是不敢再惹她的。
“我们去现场看了看,发现了一些新线索。”贺亦巡说。
林玫抽烟的动作一顿:“新线索?”
她应是很清楚贺亦巡的实力,松弛的神情一瞬间戒备起来。这也让许培更加肯定,林玫知道甄礼案的内幕。
“甄礼家的茶几被凶手移动过,用来把司蕾的尸体吊到电扇上。”贺亦巡只说了一句,便停下来观察林玫的反应。
林玫不耐烦地催促:“所以呢?”
贺亦巡靠到沙发椅背上,不紧不慢地继续:“那个茶几很重,地板上没有任何划痕,说明凶手不是用拖,而是用抬的方式移动了茶几。”
“但那茶几很宽,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不方便使力,又不像是能抬动的样子。”
“那么凶手到底是如何移动的茶几?”
“排除一些不切实际的可能性后,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不止一个人。”
林玫的眼角很轻地抽动了一下,锋利的口红明显变得紧绷。
“我想罗恩是先让和甄礼相熟的学者约他出去聚会,接着派两个人去甄礼家杀害了司蕾。这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背后必定有庞大的组织,而这组织就是致进会。”
尽管中间还有门锁的疑点没有解决,但这应该就是案件大致的走向。
林玫嘴角下撇,黑色面纱使她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她转头面向窗外,最后抽了一口烟,在外窗框摁灭烟头:“你有什么证据?”
“就算你的推理都正确,是,司蕾就是致进会派人杀的,你拿什么证据去给甄礼翻案?”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音,林玫微微扬着下巴,又恢复了游刃有余,慢慢走到贺亦巡身边:“别做无意义的事。”
留下这句,她径直离开了书房。
“看样子是了。”许培有些沮丧地说,“真是致进会干的,但我们拿他们没办法。”
二十年过去,什么证据都没了。就算两人把当年的真相完整地推理出来,也不可能靠嘴皮子去给甄礼翻案。
“先找找那个记者吧。”贺亦巡说。
其实当年的目击者不止记者还有警察,但考虑到邵晖可能给警察打过招呼又或者下过封口令,所以两人还是决定从记者身上入手。
从灵堂出来,晨雾已被阳光驱散,黑色的队伍仍一眼望不到尽头。
贺亦巡和许培朝着停车场走去,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一身黑西装的贺茂虎和一个妆容朴素的妇人。
最近许多新闻都在报道贺茂虎的事。
有的说他对林玫多么多么深情,把自己的名字从贺虎改成了贺茂虎,就为让林玫的事业枝繁叶茂。哪怕后来和其他的女人生了贺骏,也一直没有跟那女人领证。
有的新闻说,贺茂虎之所以没有娶贺骏的生母,是因为她是贺茂虎家的保姆,贺茂虎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还有八卦新闻说,在贺骏遇害后,贺茂虎已经和那女人领了证,多半是看破红尘,打算正式退出江湖。
新闻真真假假,许培只当故事来看。
不过他没猜错的话,贺茂虎身旁的妇人就是贺骏的生母。
“你也来了。”见到贺亦巡,贺茂虎停下脚步,问,“我听说钱旷哮喘病发作死了是吗?”
还记得上次在码头分别时,他还一副要和贺亦巡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现在似乎已经从丧子之痛当中缓过来不少。
“是。”贺亦巡应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你等等。”贺茂虎直接叫住了贺亦巡,“他的死没蹊跷吗?”
听到这话,贺亦巡倏地站定:“没有。”
他去现场看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贺茂虎会这么问却很可疑。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提醒你,罗恩的死可能也没那么简单。”
这次换贺茂虎径直离开,不给贺亦巡继续往下问的机会。
“罗恩不是死于心脏病吗?”许培皱眉道。
“嗯。”贺亦巡说,“林玫专门让人做了尸检,就是心脏病。”
“那贺茂虎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