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菊
林玫的葬礼在墓园举办,来了些她以前部队的同事,和她在市政府共事过的人。
天空下着小雨,一方墓穴足以站下悼念者,黑伞如花瓣聚拢又散开,仿佛在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罗佑哭得很伤心,顶着一双肿泡眼,挽着许培的胳膊,不时低头在他的肩膀上擦掉眼泪。
许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双肩都难逃打湿的命运,一边是罗佑止不住的眼泪,另一边是伞檐低落的雨水。
比较令人意外的是,黎梦兰也出席了林玫的葬礼,在她的棺椁上放上了一束百合。
这是许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黎梦兰,她和之前的林玫很像,有股杀伐决断的狠劲。据说这位新任市长一上任便拿娱乐业开刀,贺茂虎金盆洗手得及时,凌锋却元气大伤。
在得知林玫去世后的第二天,贺茂虎就赶了回来,是他操持了林玫的葬礼。
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敛去了锋芒,被无常的世事磨平了棱角。尽管决绝地说过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但面对贺亦巡,他还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在离去前,他拍了拍贺亦巡的肩:“有需要叫我。”
“不用。”贺亦巡说。
他抓了周晔,周晔不是个硬骨头,没关多久就吐出一连串名字,随便哪一个都经不起查。
把心思投入到工作上是很好的疗愈方式,贺亦巡比许培预想中调整得快,低沉一夜后便回归常态,看上去又变回了从前的工作机器,但他总抽空跟许培发消息,报备他的行程,似乎多了一份依赖。
许培去警局出勤的次数不多,因为嗅觉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前两天,他随警队去山上搜寻失踪者,当时并不确定失踪者已死亡,结果他比警犬先发现腐烂的遗体,尸臭味呛得他好久都没缓过来。
在家待着,闲着也是闲着,许教授索性承包了所有家务。
忙活了一天,做饭时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拿着锅铲来到玄关:“怎么样?你就说我贤不贤惠。”
贺亦巡停在门口,看着地板上明晃晃的水渍,沉默了一瞬:“贤惠。”
“我还擦了窗户玻璃。”许培又说。
贺亦巡抬头看去,窗户上也有干涸的水渍,意味着他得全部重新擦一遍。
一股焦糊味突然传来,许培叫了一声“不好”,赶忙跑向厨房:“要糊了!”
贺亦巡头疼地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走出玄关,毫不意外看到了灾难般的厨房。
实在忍无可忍,他解开袖扣,把衬衣挽到手肘,扯过一张厨房纸,擦起了满是菜渣的台面。
“你去坐着,我会收拾。”许培不满地挥动锅铲,一不小心把一块肉掀出锅,弹到地上留下了一块油渍。
“行了。”贺亦巡忍到极限,一手关火,一手抽走许培手中的锅铲,再搂住他的腰,把他搬离了厨房。
“哎,你干嘛呢?让我做饭!”许培两条腿在空中乱蹬,蹬掉拖鞋也不能阻止被贺亦巡搬到客厅。
“你没有厨艺天赋,不要勉强自己。”贺亦巡把许培丢到沙发上,取下他身上的围裙穿在自己身上,“以后家务也别做了,我会承包。”
说完,他捡起许培的拖鞋,规整地放到沙发边。
“你瞧不起我。”许培趿拉上拖鞋,又跟回厨房,“我可是国立研究所最年轻的教授,只要我想,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贺亦巡无法忍受厨房的脏乱,第一时间拿起了抹布,但听许培这么一说,他停下动作,用筷子夹起锅里的一块肉,递到了许培嘴边。
以他常年做饭的经验判断,这肉一定塞牙。
许培一口咬下,脸上的自信随他咀嚼的动作逐渐消失,他艰难咽下,转身就走,自言自语地嘟囔:“我还是研究下养花的爱好吧。”
吃上饭已是半小时后,厨房干净得就像没使用过。贺亦巡额外做了两菜一汤,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味道一如既往地好。
许培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真没有家务天赋。
贺亦巡照顾他方方面面固然好,但……
咬着筷子走了会儿神,被贺亦巡精准捕获:“在想什么?”
“没事。”许培低头吃饭。
“你有事。”贺亦巡放下了筷子。
最近不知怎么,贺人机就像开窍了似的,连许培微小的情绪也能察觉。有时他甚至只是皱了皱鼻子,贺亦巡就知道他是不舒服。
其实一开始许培没想过贺亦巡能做个称职的“alpha”,毕竟两人的身体结构有很大不同,光是信息素沟通就做不到。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贺亦巡虽不是alpha,但绝对是称职的男友,他的用心足以弥补许培在这边的不适应。
“我只是不想整天待在家里。”许培说,“我想出去工作,当警方的顾问就挺好,但……”
他无法调节嗅觉灵敏度,一闻到刺激性的气味,就得在家歇个好几天。
起初跟贺亦巡狠狠做一场就能恢复不少,但现在贺亦巡的Jy也没那么管用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鼻粘膜受损越来越严重。
等阻隔器彻底没电,或许他连门都不能出了。
“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就有雷雨。”贺亦巡说,“我们过去把事情解决再回来。”
许培也是这样的打算:“好。”
不过这次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先解决你阻隔器的事,能不能抓甄礼不强求。”贺亦巡习惯性地做起了计划,“根据上次的经验,遇险就会时间倒流,这次我们过去大概率会在逃亡路上。”
“你现在身体没那么虚弱,我会尽量找个地方把你放下,你回去拿充电器,然后跟我汇合。”
“之后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下一次雷雨天。”
“等等。”许培打断贺亦巡,“万一我们不能汇合怎么办?”
“我可能会被抓,你找个雷雨天把我救走。”
贺亦巡说得轻巧,许培只觉得困难重重:“我怎么救你?”
“利用詹高。他不知道雷雨天我们可以穿越。”贺亦巡说完,顿了顿,“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许培想说要不算了吧。
甄礼肯定会想办法回来,派人守着他就行。
但……
难道他真要在家里过一辈子吗?
如果这次回去,时间多倒流一些就好了。只要不是在车里,一切都还来得及。
吃过晚饭,许培坐在客厅地毯上,根据不同的时间节点,做着不同的plan。
“时间最好是回到被莫欣袭击之前。实在不行,在揭穿詹高之前也行,这样至少你不会被捕。”
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天,厨房那边毫无回应,许培抬起头问:“你在听吗?”
“在。”贺亦巡说。
许培开始回忆怒城的地图,最次,两人回到逃亡途中,至少能找到更好的路线。
另一边,贺亦巡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刚点开陈臻的对话框,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恰恰是陈臻打来的电话。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信了。
按下接听键,调小手机音量,陈臻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贺sir,那个触发器我找人做好了,是干什么用的啊?”
贺亦巡回头看了看专心做着计划的许培,低声说:“有用。”
# 第五案:因果律
第76章 你是什么人?
越野车停靠在滨市大学的校门前,天空阴云低垂,将路边的围栏趁得愈发冷清。
偶有学生低着头快步走过,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雨水打湿。
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顶着大风来到越野车旁,从副驾窗户递进来一个由磁铁和线圈组成的小物件:“按照你们提供的图纸做好了。”
这人是陈臻找来的物理学专业老师,根据甄礼电脑里的图纸,复刻出了他逃走时使用的触发器。
贺亦巡道了声谢,带着触发器,把车驶回了警局。
天气预报今早十点有雨,贺亦巡九点出门,告诉许培自己还有工作要处理,十点会准时回来。
但,他要食言了。
穿越过去的计划中,从来就没有许培。
在许培昏迷的那两天,贺亦巡就已经在做穿越的准备。许培醒来看到茶几上放着甄礼的电脑,正是他在研究里面的数据,而他把计划说得如此轻巧,也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实现。
无论回到哪个时间节点,只是风险高低的区别,危险始终存在。
贺亦巡不会让许培再次陷入危险之中,所以他决定独自前往。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转眼间,雷声大作,云层被闪电撕开一道裂口,大雨倾盆而下,将车窗淋成了磨砂玻璃。停车场有人把手搭在头顶,快速跑向警局,没有人注意到贺亦巡独自坐在车里。
离十点还有一点时间,又把计划捋了一遍,贺亦巡点开通讯录,拨通了许培的电话。
很快,许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在大雨的噪音中有些模糊不清:“你回来了吗?”
生平头一回说谎,贺亦巡准备得很充分。如果只说有事,是不可能骗过许培的,理由必须越详细越好。
“周晔供出的那个副行长同意做污点证人,我这边暂时走不开。”
“等我忙完应该赶不上了,我们等下一次雷雨天吧。”
“最近雨天多,应该不会等太久。”
许培并未察觉到异常,回答得很快:“好。”
感受到他的无条件信任,贺亦巡很轻地抿了抿唇,说:“等我回来。”
挂掉电话,贺亦巡重新捋了遍思路。
他的安全是第一,因为没有他,客观来说,许培在这边也无法独自生活。到头来,如果许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严重,最终只能回到那边,那他面临的不是和詹高结婚,就是去蹲监狱。
其次,便是回家拿充电器。可以的话,最好再买一个备用阻隔器,并带一些基础药品回来。
至于甄礼,有机会抓最好,没机会也不能强求。
现在那边的世界,许培和贺亦巡应该是坠桥失踪的状态,两人同时回去,事情的发展可以很好地衔接,但只有贺亦巡一人回去,情况就有些复杂。
从时间线上来说,许培要在坠桥之后才会消失,若贺亦巡穿越过去之后时光倒流,坠桥事件还没有发生,那许培会是什么状态?
因为坠桥事件还未发生,他应该还在;但他的身体在另一个世界,原世界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他。
这似乎会产生bug。
又或者时间会往前走,贺亦巡出现在河里,这样就可以避开“许培存在与否”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