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29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程迩轻嗤一声,冷冷斜他一眼,懒洋洋开口讥讽:“你一直在跟进跨区域的案子,见天儿出差,萍水区这条线本就不归你管,你自责什么呢?”

顿了顿,见梁方叙神色发懵,他弯唇一笑,语气一如既往懒散,眼底漫开一丝浓浓的兴味,“负责这条线的侦查员会跟丢我们也完全能够理解。张翀这一手,确实很出人意料。”

稍作停顿,他神色冷肃,继续道,“追踪他的事儿,还得辛苦你们继续跟进。这方面你们比我们更熟悉情况,也更知分寸。”

梁方叙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愈发复杂,却很快点头:“行,我这就去协调。”

第202章

梁方叙离开临时办公室后,四周陷入一片凝滞,众人目光游移,在彼此脸上逡巡,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程迩缓缓转身,手掌撑上桌面,修长身形再次斜倚在桌沿,指间那支马克笔在指尖灵巧地打了个转,划出一道流畅的弧。他凝视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轻眯双眸,若有所思。

余寂时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垂下眼帘,默默捋着目前掌握的线索。

这案子查到现在,他们已进行过数轮排查,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相关人员,可具有作案嫌疑的却寥寥无几,近乎于无。

每一次看似即将触及真相,却总会横生枝节,就像有人精心设计,一步步引导着他们入局,设下迷障,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将真相搅得混沌不清。

如今,这案件的侦查不仅毫无实质性进展,就连合理的推测都难以成形。

这假货事件更是蹊跷。戴家良和他们被刻意引导相撞,两波假消息分别来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以及张翀。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窗外,夜风裹挟着尘土呼啸而过,浑浊的雾霭在路灯下翻涌,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昏黄中。

钟怀林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微弱的光映出他眼底浓浓的疑惑,他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几分迟疑:“作案的凶手背后,大概率是镜子,那这个张翀背后之人……会不会也是镜子?”

余寂时闻言不禁轻轻颔首,也十分认同这个想法。若要在这看似毫无关联的凶手与张翀之间强行建立联系,镜子确实是唯一合理的交汇点。

能够同时掌握刘长瑛、卢庆和朱宽三人的信息,又对其怀有杀机的,不是镜子,就只剩下贩/毒集团更高层的存在。

而这次假货事件中,凶手与张翀同时传递假消息,各自负责一条线,配合默契,能将这两人同时调动的人,除了镜子,他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人选。

此时,程迩背身而立,影子投落桌面,化开一片阴翳,而他双臂交叠,骨节分明的指轻抵太阳穴,缓缓揉按着,不知在犹豫什么,竟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郝阳站在他身侧,眉头紧锁,眼尾细纹堆叠,略显焦灼。他越是细想越是不解,嘴唇几度开合,才开口说道:“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他声音也隐约发飘,带着明显的困惑,“这个贩/毒集团之所以消息严密,正是因为他们内部运输链与贩卖链完全分离,且各层级间严禁跨级联络。”

“镜子虽然是四大分区总负责人之一,但也只能掌握西南分区市级运输链负责人的信息。朱宽作为南山市毒/品运输链负责人,是镜子的直接下线,而张翀是朱宽下线,应是由朱宽提拔上来的……”

说到此处,他眸光闪烁,声音渐弱,语气愈显出不确定来,“镜子和张翀之间,隔着一个朱宽,应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余寂时眉心微蹙,一股异样感在心头浮现。他薄唇轻启,却在瞥见同事们沉默不语的复杂神色时,欲言又止。

“可规矩从来就不是死的,规矩是人定的。”

程迩突然出声,声音一如既往寡淡、慵懒。他微微侧首,目光懒洋洋瞥向郝阳,漆黑瞳眸中,仿佛弥漫着浓稠的、化不开的雾霭,晦暗难明。

话音一顿,他忽地勾唇,眼尾微微上翘,一抹讽刺在眼底漫开,“连我们都懂得特事特办,那些狡诈多端的毒/贩,难道会一直墨守成规?”

郝阳喉结滚动,像是被什么梗住了喉咙,一时语塞。

余寂时也心头一震,猛地抬眼,恰在此时程迩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交汇,无声地传递着某些信息,一时间纠缠难分。

程迩轻垂眼睑,神色松弛,肩膀懒懒耸了耸,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我先前也一直囿于这个思维定式,可既然对方这一招如此出其不意,我们不妨也——”

尾音拖长,他倏地歪了歪头,唇畔笑意愈深,“大胆一些。”

窗外,又一阵夜风掠过,吹得树木摇曳不止,枝叶划过玻璃窗,发出簌簌声响,室内空气静止,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余寂时胸腔微微震颤,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轻抬眼帘,正对上程迩递来的眼神,那目光十分温和,隐约透着一丝鼓励的意味。

他指尖一蜷,瞬间稳下心神,轻声开口,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也认同这个观点,禁毒支队提供的电子资料显示,张翀在前年空降萍水区毒/品运输链负责人一职,原因资料中并未点明,仍是个疑点,这空降二字也实在是微妙。况且,张翀在上任之前,和朱宽本人毫无交集……”

说到最后,他声音染上几分迟疑,停顿片刻,长睫轻垂,似是在斟酌用词。

“确实有问题,”程迩适时接过话头,修长的指在桌面上懒洋洋地轻叩两下,声音散漫,带着一丝嘲讽意味,“张翀既无强大人脉,也无出众能力,却能直接担当这一重任,其中必有隐情。”

说罢,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顺势向后一躺,椅背弧度恰到好处地承托着他修长的颈,他仰靠着,眼底笑意浅淡,“规矩既破,按理说,这贩/毒集团不越级办事,这张翀该是朱宽钦点的萍水区负责人,可调查和资料显示,朱宽本人和张翀同年上任,此时朱宽新官上任,还不一定掌握着亲自任命下线的权力。”

室内不知第几次陷入静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神色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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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迩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这张翀完完全全是关系户的做派,能给他这样重要的职位,朱宽之上便只有镜子了,谁能确定这张翀不是镜子任命的?即便张翀真是朱宽任命,又怎知不是有人在某个特定时机将张翀故意安插到他面前,骗取了他的信任?”

他语气平静,声线沉稳,前后逻辑十分清晰,所有人此时都被骤然点醒,低下头颅,暗自思考着什么。

郝阳不自觉地咬紧后槽牙,眉头拧成川字,一边垂首沉思,一边抬手摩挲着下巴,密密麻麻的胡茬着实扎手,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些假设成立,”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乍现,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嗓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那么找到张翀,我们是不是就能获得更多信息?不仅仅是关于凶手,还有关于镜子的……”

“是,但一切的前提是假设成立。”程迩微微颔首,嗓音克制,停顿片刻后,他话锋猛地一转,眸色渐深,“张翀这个人身上还有问题,我们还要做更进一步的调查。麻烦法海哥和邹副支协调一下,调派跟进过朱宽、张翀这两条线的警员,配合我们一起进行调查。”

事情似乎迎来了一个重要的转机,郝阳一瞬间容光焕发,猛地拍案而起,手掌重重落在程迩肩头:“没问题,我这就去协调!”

话音未落,他人已先一步迈出办公室,松垮衬衫下摆的一角也迅速消失在门口。

随着门被随手带上,空间重新密闭,临时办公室中陷入短暂的沉寂,这次程迩没多作犹豫,言简意赅地总结了问题和调查方向,特案组其他人便立即开始行动。

余寂时垂眸凝神,一切线索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最终将视线锁定在电脑屏幕上。

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冷光映在他眼底,主机嗡鸣声在耳畔愈发清晰。

他犹豫片刻,决定以张翀命运的转折点,即他跳槽贩/毒集团空降萍水区职位的那一年为突破点,进行细致的调查。

可将近一个小时,翻阅资料的手指都已经发僵,始终都一无所获,他眼眶发涩,轻舒一口气,抬腕轻揉酸胀的眉心,下意识点开照片档案库。

张翀的各种照片屏幕上一张张闪过,从钢铁厂的工装照到任职档案上的证件照,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几乎毫无变化。

忽然,滚轮滑过某张双人背影照,余寂时视线一顿。那矮个儿老态的明显是戴家良,而旁边那道身影,应该就是张翀。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极其普通的身型,通过和戴家良的对比,估摸着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

思及此,余寂时心脏咯噔一下,顿时眯起眼眸,纤细的指悬在键盘上方,轻微地颤抖着。

这照片中的背影在视线中忽然模糊了一瞬,一下子就与记忆深处的某个昏暗的、颗粒感十足的画面重叠,严丝合缝。

他薄唇微张,气息却堵塞在胸口,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而心脏剧烈跳动,震得耳膜都嗡嗡作响。

余寂时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呼出时,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握住鼠标的掌心都渗出了薄薄冷汗。

他极轻地继续拨动滚轮,一直拉到最近的年份。这男人并不是易胖体质,人到中年身型都并未走样,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状态。

这时,一张侧面全身照映入眼帘,他再次恍惚了一瞬,呼吸彻底凝滞住。

第203章

这张照片中的张翀,和监控录像中,凶手侧身抬膝顶开朱宽家门时的身型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余寂时指尖微顿,忽地从桌面一沓纸中翻找出那份供述,白字黑字清清晰晰记录着,海振南曾描述凶手生着一双三白眼,眼周干净,毫无其他特征。

而此刻,照片里的张翀斜视着什么,狭长眼缝里嵌着两颗浑浊眼珠,眼白占据大半,黑少白多,面无表情时,整张脸如同僵死,呆滞且空洞,可另一张照片嘴角翘起,他笑得嚣张跋扈,十分瘆人。

余寂时盯得越紧,心下越是骇然,只能再次调出那段反反复复观看、早已烂熟于心的监控录像,两个文件被同时打开,监控画面截图与照片并排陈列,尽管角度不同,清晰度各异,可那人的轮廓却如复刻般重叠。

同样瘦削的肩线,同样微微前倾的脖颈,甚至连头颅和肩膀的比例都分毫不差。

一声极轻的、带着颤意的吐息从他唇间溢出,他下意识偏头,视线掠过身侧的程迩。对方几乎瞬间察觉他的异样,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立即起身走近。

程迩的手臂娴熟而自然地搭上他椅背,俯身时,他微微眯起眼眸,目光冷沉,平静地扫过屏幕上的照片和影像。

余寂时喉结轻滚,薄唇抿成一条线,侧眸时,余光恰好捕捉到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诧。

他犹豫片刻后轻启薄唇,嗓音低缓,字字斟酌:“张翀的身高、体型和监控录像中的凶手高度一致,眼部特征也和海振南描述的凶手相吻合……”

顿了顿,他声音更轻,却透着一丝坚定,“是我多疑,还是说……其实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既然他们已选择打破常规,若按常理推断,张翀与凶手之间的建立起联系,需要靠镜子这一中间人,可若再大胆一些,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人呢?

逻辑上,这并非全无可能。

禁毒支队派遣来协助调查的同僚方才与程迩交谈时提及,这一贩/毒集团货物交接流程极为严格,货物向下一级传递、下一级之间货物交接一类的情况,交接时间与地点都由上线亲自敲定,再单线通知下线,由两名平级负责人对接。

若遇突发状况,两名下线有权临时取消交接,但需立即上报,由上级重新下达指令,才可以进行第二次交接。

可以肯定的是,警方这边假信息是朱宽被杀害后,由凶手发来的,如果凶手和张翀是同一人,那么整个时间线便是:

4月初,张翀得知货物即将向下流转,故意在戴家良面前炫耀;4月7日,借温泉酒店之行金蝉脱壳,甩开警方监视;4月10日,在悦色KTV与戴家良会面,放出假消息,布下烟雾弹;4月11日,杀害刘长瑛、卢庆;4月12日,杀害上线朱宽,再用其手机向警方传递同样的假消息。

时间线环环相扣,毫无矛盾之处。

程迩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眼尾微微下垂,目光沉沉地落在余寂时脸上,他薄唇轻抿,下颌线略收,喉结上下滚动间,嗓音愈发低沉:“的确像同一个人。”

余寂时指尖一颤,悬着的心倏然落地。他掀了掀眼皮,视线掠过电脑屏幕上空,扫视四周,三名同事此时正俯身仔细比对,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时间无人出声,可视线交错时,默契便瞬间达成。

这时,一名禁毒支队的同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余寂时身后,虚眯着眼望向屏幕上的内容,面露犹疑之色。

几秒后,他突然上前半步,右手食指猛地戳向屏幕,微微蹙了蹙眉,鼻翼翕动两下,轻轻啧了声:“身形确实很像,但是……”

他突然停顿一下,忽地摇了摇头,声音陡然压低,“这手法,这动作,真的太干净利落了,不像张翀。”

他伸手拽住身旁同事的衣袖,轻轻扯了扯,两人分站在桌椅两侧,撑住桌面同时俯下身去,仔仔细细观察起那张照片。

最后两人又看了眼动态视频,对视时交换了眼神,近乎十秒钟的静默后,那名年轻警员缓缓直起腰,语气透着一丝镇静:“我和吴哥一直有跟进张翀这条线,整整两年。这人行事跋扈,粗暴鲁莽,嚣张得没边儿……他绝不可能是时时刻刻都有所戒备刻意表演成这样的,所以戴家良说他蠢,我是认同的。”

“他对下狠心,对上有种奴性,之前面对朱宽一直很顺从,这般缜密的计划,这般干脆利索的手段,实在是不像他。”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程迩,眉头轻蹙,语气确信,“不过刚才程队提到张翀背后有人指点,我是十分认同的。前年他突然补上萍水区的职位空缺,和朱宽从漻水分区升迁到市级架构是同年,并且大概率是同月,我猜张翀也并非朱宽任命,而是镜子直接指派。”

“他这个性格,不是关系户的话,我实在也不能理解他凭什么坐上这么重要的位置。”

旁边的人也上前半步,指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适时补充道:“对,那年原南山市运输链总负责人落网,和原萍水区运输链管理人涉案被抓,几乎是同一月。运输链崩溃不到一月便立刻恢复运作,两人应该是同时期补上职位的。这朱宽上位是镜子的决定,他当时刚刚补上高位屁股都没热,应该没有权力任命自己手下的人。”

空气瞬间凝滞,一丝压抑的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

余寂时的视线落在那模糊的监控画面上,凶手的外形轮廓在老旧设备中模糊地晕开,可肩颈线条却与张翀诡异地重叠,这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人。

张翀和凶手外形特征高度相似,这并不像是巧合,可熟悉张翀的警员,却又言之凿凿,认为这凶手动作利落,不像他们所认识的张翀。

两种想法他脑中激烈撕/扯、碰撞,他弯曲指节,坚硬的指骨抵着眉心,太阳穴突突直跳,思绪愈发混乱。

“我天!”

这时,钟怀林突然深吸一口气,骤然抬起头,眸底墨色汹涌,喉结滚动数次,喉头痉/挛般吞/咽着唾沫,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喟叹。

见大家纷纷朝自己投来视线,他稳住神色,语气却透着一丝难以压抑的震惊,“张翀的母亲奚有兰,曾是春禧一区的住户!”

话音落下,他眼尾余光一扫,见大家一脸茫然,不禁微微蹙起眉,斟酌片刻后,又耐心解释道,“我刚才翻看到张翀的亲属关系那一栏。他生父早逝,是被母亲奚有兰拉扯长大,母亲算是他最亲的人,我就随手一查,没想到发现奚有兰名下有一套春禧一区的房子,并且曾经长时间居住于此!”

许琅斜瞥一眼身旁钟怀林的屏幕,眸光也骤然一暗,默默补充道:“奚有兰常住地变更是在去年一月份,这时她应该刚从春禧一区搬离。”

余寂时心脏猛地一沉,一抹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之前的猜测驱使他迅速调出奚有兰的户籍档案,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地址时,他目光瞬间凝滞。

春禧一区十五栋二单元202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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