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45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昏黄灯光下,他微微直起脖颈,看清对方睫毛上悬着的泪,将落未落。

他瞬间收敛情绪,指腹下意识抚上他后脑,掌心陷入蓬松微潮的发丝,他指节收紧,声音轻得像细细雨丝:“会等到的。”

顿了顿,他重复,“都会等到的。”

雨滴噼啪敲打窗面,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成模糊的一团,程迩的鼻息灼烧着余寂时的耳廓,两人的每一次呼吸、抽泣,都带动着胸腔共振。

他们在这方寸之地,用体温烘干着彼此被淋湿的灵魂。

第227章

窗外雨声渐歇,夜色重归沉寂,室内空调的嗡鸣混着未散的潮热,将空气酿得黏腻缱绻。

余寂时从纠缠的指缝间抽/离时,腕骨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他们默契地各自退开半尺,回到床上躺下。

床头灯散发出昏黄光晕,在两张床之间缓缓流淌,将黑暗晕染成朦胧的暖色。

余寂时侧身而卧,背对着程迩,身后人呼吸渐渐均匀,渐渐绵长,他呼吸也渐轻渐缓,困意袭来,他也很快便睡着。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骤然划破宁静,余寂时睫毛轻颤,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还带着睡意的朦胧。

程迩打开门,从门外匆匆进屋,衣摆微微晃动,手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在昏暗视线内,趁得他凝重的表情愈发清晰。

余寂时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外。

天色未明,靛青的天仍缀着星子,唯有西边云层渗出一线猩红,三声杜鹃的啼鸣穿透玻璃,荡出一片凄清的回响。

他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显示:05:07。

但见程迩神色冷峻,眸色晦暗,下颌线条绷紧,余寂时瞬间清醒,撑着床沿直起身子,薄被从肩头滑落,他眉心微蹙,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出什么事了?”

“收拾行李。”程迩声音低沉,手上动作不停,衣物被利落地塞进行李箱,他紧接着说道,“七点前到机场,人齐了再说。”

紧接着,他大掌一抻,拉链的拉直的声响干脆利落,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的动作极快,却依然保持着冷静与条理。

余寂时心头一紧,睡意全消,他从未见过程迩这般急切的模样,必然有大事发生,于是立即翻身下床。

两人动作迅捷,十分钟后便拖着行李箱匆匆离开。大堂里,同事们早已等候多时,每个人都半睡半醒,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退了房后,六人便分乘两辆出租车,朝着机场疾驰而去。

车厢内一片沉寂,余寂时彻底清醒,转头望向窗外。

昨夜的雨水蜿蜒流淌,在玻璃上凝固,留下道道透明水痕,窗外景色被晕得模糊。云销雨霁后,整座城市焕然一新,高楼玻璃幕墙映出霞光,熠熠生辉。

然而远处天际线上,乌云翻涌滚动,正越过云岭山脉嶙峋陡峭的轮廓,如泼墨晕开,随风游移,渐渐逼向城市。

回南天的湿气黏腻得令人窒息,昨夜雷阵雨来得急去得快,可天光还未完全放晴,厚重乌云又从山那头翻卷而来。

山区里雨季绵延不绝,潮湿的水汽在山谷间徘徊不去,而此刻城区上空薄云汇聚,今夜大抵又将迎来一场倾盆暴雨。

终于,抵达机场后将将7点钟,时间来得及,特案组一行人匆匆忙忙走了VIP通道,迅速登机。

这次行程竟意外是头等舱,真皮座椅十分宽敞,触感鲜明,空乘人员递来的羊毛毯蓬松温暖,还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

当飞机开始向上攀升时,余寂时透过舷窗向外看,云岭山脉全貌渐渐显现,苍翠山脊连绵起伏,层峦叠嶂,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将整座城市环抱其中,温柔而坚定。

柏绎狼吞虎咽地解决了两份早餐,用餐巾仔细擦拭着嘴角,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同僚都闭目养神,显然在补觉。

可他好奇心极重,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扒着座椅靠背,探出那颗总是乱蓬蓬的脑袋,圆溜溜的黑眸眨了又眨,望向程迩,开口询问:“究竟发生啥事了?需要这么十万火急地把我们都叫回去?”

他的声音清亮,在静谧的机舱内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倏然睁开眼睛,目光下意识投向程迩的方向。

程迩微微向后倚靠,修长脖颈贴合着椅背,下颚微抬,长睫轻垂,遮掩住眼中的一切情绪,似乎还在斟酌什么,手指轻微蜷曲着。

不知怎地,余寂时心脏发慌,怦怦直跳,一股莫名的不详预感涌上心头,令他掌心都浮现出薄汗。

分明机舱内冷风十分充足,丝丝缕缕吹拂着后颈,他却觉得心底燥热,像是被烈火烹烧着一样,似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挤压他的胸腔,让他呼吸都变得格外艰涩。

程迩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明显起伏,他眸光一斜,眼尾余光扫向身侧的余寂时,那双总是冷漠、寡淡的丹凤眼里,此刻酝酿着晦涩不清的柔和。

修长颈上,他喉结重重滚动,像在艰难吞咽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手腕,手掌轻轻落在余寂时嶙峋的腕骨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指腹轻柔地按住那个凸起的骨节。

余寂时呼吸一滞,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亲密接触,让他耳尖倏然泛起薄红,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听程迩忽然开口。

“昨夜凌晨,京城市局一支队的同僚加班回家途中遇袭,歹徒突然从胡同里冲出,用一把尖刀……”

他声线平稳,语气沉静,却很明显愈来愈沉,“尖刀直接刺穿了他的咽喉,同僚当场死亡,而凶手选择了剖腹自尽。这样的事件,自今日零点起,在全国范围内已经发生九件,就像十年前一样。”

余寂时眼前突然一黑,心脏被狠狠攥住,如有长针刺穿皮肤,密密麻麻的尖锐疼痛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雨夜,他无数次梦魇中的雨夜,那个扭曲的人影,掐住父亲脖颈的枯瘦手指,寒光凛冽的尖刀,喷溅的鲜血……

他双腿发软,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呼吸,整个人摇摇欲坠。

程迩突然展开手掌,将他紧攥到发白的拳头整个包裹住,掌心温热潮湿,慢慢贴合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连指缝都填满。

感受到对方剧烈的战栗,他立即起身,一只手稳稳扶住余寂时的后背,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引导他坐下。

整个机舱陷入死寂。众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瞳孔震颤,唇瓣微张,震惊如有实质般在空气中蔓延,柏绎甚至地捂住嘴,才忍住没有呢喃出声。

余寂时浑身发抖得厉害,程迩始终紧握着他的手,单膝点地蹲下身来,他仰起脸,目光温柔,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将对方惨白的脸色、颤抖的睫毛、失血的唇瓣都尽收眼底。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力量。

余寂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血气,指甲掐进掌心,渗出细密血珠,疼痛刺破混沌,才将他的神智勉强拽回。

昨夜他还提起那场血色噩梦。

他万万没想到,昨夜才提及的旧事,今日就重现眼前。

虽然昨夜安眠无梦,但内心深处,他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可十年前那场席卷全国的随机杀人案持续了整整七日,血色浸染每一条长街,而今历史重演,又将持续多久?

十年前的屠戮,遇害的远不止他的父母。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同僚前赴后继地牺牲,惨痛的代价笼罩全国。那些伤痕深深刻在幸存者心上,成为永不愈合的疮疤。

这次事件开端和十年前一样,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行动,防不胜防,又要有多少鲜活的生命,要消失在刽子手的刀下?

所幸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那个十二岁无助的孩童,而是二十二岁的人民警察。

眼眶微微泛红,一丝热泪涌上眼眶,肩上忽然一重,钟怀林的手掌也落在肩上,压覆着,微微用力。

他似乎还想开口安慰,余寂时却骤然抬头,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没事,我没事的。这案子,是交由我们负责吗?”

见他这么快冷静下来,程迩稍稍松了口气,手指颤抖着微微松开,缓缓站起身来,环顾着周围的同事。

他神色愈发严峻,愈发冷肃,眼眸中寒光凛冽,嗓音低沉,吐字清晰:“是,公安部已派专员督导,由我们特案组牵头,京城市局刑侦总队的倪总以及一支队粟支队长带队协同,各省市公安机关全力配合。”

钟怀林眉心蹙起,重重点头,语气透着坚定:“上头信任我们,这一仗,我们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的!”

柏绎十分捧场,双手啪啪地鼓掌,眉飞色舞,尽显亢奋,下一秒他拳头攥得发白,眼中闪烁着光:“干就完事啦!”

这声清亮呐喊如火星溅入油锅,众人齐声响应:“干!”

余寂时深深吸气,胸腔剧烈起伏,他倏然抬眸,恰见一束光刺破层层叠叠云层,将天色染得金灿灿,穿透舷窗,洒落在他脸上。

睫毛在强光中轻颤,眼底一痛,泛起生理性的泪光。

他呼吸为之一窒,心脏在胸腔疯狂撞击,每一下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但当他眯起眼适应光线时,晨雾散尽,地面上事物渐渐清晰,飞机开始降落,这时,乘务员走进来,提醒大家回到自己位置上。

飞机要着陆了。

第228章

京城市多云天气,机舱门打开的瞬间,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余寂时抬眸望向天际,厚重积云像灰色棉絮层层堆叠,将整座城市笼罩在晦暗光线中,远处林立的高楼轮廓模糊,仿佛被浸入了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中。

机场外车流拥堵,出租车在停滞的车龙中艰难穿行。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却也只能随着车流缓慢蠕动。特案组一行人终于抵达市局时,天色更加昏暗了。

京城市公安局,大楼内一片忙碌,四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走廊里人影匆匆,同僚们抱着文件疾步而过,见到他们只是匆匆点头,神色凝重而严肃。

会议室内,粟队已经数次看表,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眉心的川字愈发深刻,他表面维持着沉稳冷静,但微微蜷曲的手指,却暴露了内心的焦灼。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粟队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尾音微微上扬,透着难以压抑的激动:“进!”

特案组一行人推门而入,会议室里的众人立即起身相迎。

刑侦总队总队长倪永信也站了起来,他削瘦的脸庞黝黑严肃,程迩见状快步上前,轻压眉骨,神色冷肃,微微欠身与他握手:“倪总,您太客气了。”

倪永信摇头时,喉结在紧绷的颈部皮肤下剧烈滚动,他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嗓音沙哑冷沉:“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们一直在等你们。”

紧接着,他朝身旁的人做了个手势,“开始吧。”

余寂时落座时,呼吸愈来愈轻,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心跳砰砰,他不断地吞咽唾沫,都没有压下心底那一丝紧张。

他环顾四周,这间不算宽敞的会议室里聚集了十余人,都是重量级警界要员,个个神情凝重。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还是骨笛引出的枪击案时,而眼前这场危机的严重程度,恐怕还要更甚从前。

粟队一身警服霍然起身,身形笔直,投影仪散发出微弱的蓝光,在他瘦削侧脸投下冷峻的阴影,他板寸短发间夹杂的银丝若隐若现。

粗糙面容上,他眼圈乌青,眼尾皱纹深邃,每一道都写满了疲惫与痛楚,激光笔在他掌心攥紧,手背青筋凸起,微微颤抖,在幕布上投下一个飘忽不定的红点,如同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自从今天,也就是5月19日的0点起,各地就开始爆发杀人事件,就如同十年前一般,形式各种各样。”

“这第一起,就是发生在本市,凌晨0:28,我们一支队警员刘章加班后步行回家,途径安宁路时……”

他话音落下,声音愈来愈低,眼底一片猩红,握住激光笔的手都无力的垂在腿侧,最终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沉重又无力。

他的声音也开始发抖,眼白上布满狰狞的血丝,像是随时会渗出血来,这时忽然咽下一口唾沫,沉默着播放出视频。

余寂时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仰起头,监控画面在幕布上清晰播放。

监控摄像头在路灯上,整个街道并不算宽,甚至十分狭窄,不容车通过,脚下板砖斑驳裂缝,杂草丛生,显然是一条老路,而两侧都是胡同巷子,红墙黄瓦,树影斑驳,在昏黄路灯下摇曳,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视线昏昏暗暗,刘章的身影在画面中出现,他步伐拖沓,难掩沉重疲惫,警服衬衫褶皱不堪,由于气候干热,他脖颈处已经被汗液浸湿。

他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端着水壶,在狭窄的过道匆匆走过。

监控分切出视角,另一个监控摄像头下,一名男子皮肤黝黑,一身黑衣,整个人都隐匿在黑暗里,一双眼眸圆瞪,一眨不眨,直勾勾瞄向外面,伺机等待着什么。

就在刘章路过那个巷口时,倏忽间,那道黑影暴起,利刃精准瞄准,寒光直逼咽喉处,而刘章毫无防备,滚烫血液瞬间迸溅,利刃贯穿咽喉的声响被电流声放大,刘章踉跄着跪倒。

保温杯砸地,玻璃迸裂,枸杞混着血泊漫过砖缝,他双手徒捂创口,却血流不止,整个身体摇摇晃晃,终是轰然倒地,双目圆睁。

最骇人的,是凶手接下来的动作——

他枯瘦如柴的指缓缓抚过染血的刃,动作轻柔,继而盘膝而坐,双手紧攥刀柄,刀锋转向己腹,毫不犹豫捅进去,鲜血喷涌,在地面汇聚成一片暗红的潭,而他嘴角却扬起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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