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157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躺在廉价出租屋里腐烂床褥中的人,菜市场腥臭烟味里的人,飘荡在闹市满腔满墙愤懑的人,他们眼神空洞,灵魂早已被抽干,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绝望里苟延残喘。

起初,他还会假惺惺地挤出几滴怜悯,可渐渐地,连这点虚伪的慈悲都懒得维持,他们太容易上钩了,像饿极了的鱼,连饵都不必精心准备,只要抛出一点虚幻的救赎,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咬住,哪怕那钩子上淬着剧毒。

这信仰比最烈的/毒/品还要致命。

它赐予信徒短暂的狂喜,让他们在幻觉里触摸天堂,望向重生,可实际上,它是一剂慢性毒药,一点点蚕食理智,腐蚀血肉,直到把人变成一具空壳。

而他,就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冷眼旁观着信徒们日渐疯癫,在所谓的审判日报复这个肮脏的世界。

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场游戏,他只需轻飘飘地念几句咒语,就能让这些蝼蚁心甘情愿地跳进火坑,甚至还会感激涕零地称他为“神使”,显然把他当做救世主。

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也会翻一翻法律条文,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招致怎样的后果,但那人早已为他铺好了退路。

可当杀戮真正开始时,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窜遍全身,让他沉醉其中,甚至忘了危险,直到此刻,冰冷的镣铐锁住他的手腕,他才猛然惊醒。

“如果不是我睡迷糊了,接了那通该死的电话……”他咬紧后槽牙,齿缝间渗出丝丝缕缕的的血液,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恨意。

审讯灯刺眼的白光下,他的面容平静,唯有眼尾那抹猩红暴露了濒临崩溃的癫狂,“你们就是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也别想发现我!”

他忽然嗤笑一声,下颌微抬,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傲慢,可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他,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不过,我只是个传声筒罢了,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几十,几百。七天,你们抓不完的。”他忽然松开拳头,任由血迹在掌心干涸,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至于那位大人……”

他顿了顿,无辜地耸耸肩,“我和他不熟,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我只是听令办事罢了,这场屠戮完全是他的主意。”

刘漠山三言两语便将罪责推卸得一干二净,这般拙劣的辩解早在预料之中。余寂时眼睫微垂,目光在他脸上轻轻掠过,既不拆穿也不附和,只余一片意味深长的静默。

见二人齐刷刷投来这般审视的目光,刘漠山额角青筋骤然暴/起,猛地向前倾身,嗓音骤然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这眼神什么意思,我这话可句句属实!”

话音未落,审讯室里陷入死寂,他喉结剧烈滚动,鼻翼翕动,眼眶泛起不自然的潮/红,那点湿意很快被狠狠眨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粗/重的/喘/息。

胸口剧烈起伏间,他忽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五年前,那人就穿着件黑风衣,坐上了我的车,我带着他绕着各大景点转了整整两圈。”

记忆漫涌,他摩挲着手腕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方向盘留下的。

他尾音突然发颤,眼球因激动而微微凸起,血丝密布,“那些游客……吐痰的、逃单的、嫌车里有味的……我不想拉车了,我不愿意拉车了!”

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变成歇斯底里的嘶吼。

戛然而止的瞬间,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剩冷汗顺着太阳穴滚落,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咬紧牙关,嘴唇紧闭。

余寂时看见他痉挛的手指,他看见他脖子上暴/起的血管,更看见那颗被仇恨腌渍得发黑的心脏,被蛀空,腐蚀,只剩下恶意在汩汩流淌。

“我和那人聊得很投机。”刘漠山突然挺直脊背,声音极轻,他仰头望向顶灯,微微眯起眼,嘴角缓缓咧开,“他说能让我……看到那些人的报应。动动嘴皮而已,横竖……横竖有人兜底。”

“这世道早就烂透了……”他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里夹杂着嘶鸣的气音,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右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有人兜底的事,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声满足的叹,“那人真神了,他最初和我说这事儿,我还当是开玩笑。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第247章

刘漠山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一点点割开空气,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确实,倘若有人突然站在你面前,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你,他有办法让整个社会天翻地覆,让所有他憎恶的人灰飞烟灭,甚至能让世界在顷刻间崩塌,大多数人只会觉得荒谬可笑,甚至怀疑说话之人是不是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

显然刘漠山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眼皮半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无聊的笑话。

察觉到对面两人眼神的微妙变化,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骤然一凝,他眼底浮起一丝阴冷,将最后一点光亮吞噬殆尽。

他的嗓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病态的愉悦,尾音微微拖长,缓缓道:“我一开始也没当真,直到他告诉我……”

话音一顿,空气骤然凝滞。

“十年前那场随机杀人案,是他一手策划的。”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起无声的震荡。

余寂时指节猛地绷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形成一道道月牙血痕,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他下颌绷紧,齿关紧咬,舌尖抵着上颚,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

可他的眼神却一寸寸冷下去,像是极寒之地的冰层,冻结了一切情绪。

刘漠山垂着眼皮,神情漠然,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语调平静:“我反应过来他是认真的……所以后来,我也认真了。”

他低笑一声,喉结滚动,嗓音里带着一丝餍足的沙哑,“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足够我挥霍一辈子,所以就算失败了,我也能逍遥快活,何乐而不为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阴冷,像是被触碰到了某块腐烂的伤疤,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嗓音里渗出一丝扭曲的恨意:“反正,我死都不会再去拉车了。”

“拉车”两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像是带着某种刻骨的疼痛。

余寂时的呼吸微微一滞,喉咙像是被紧紧扼住,又紧又疼,他嘴唇轻轻颤抖,半晌才低声道:“可那些死去的人……真的都欺负过你吗?”

刘漠山忽然笑了。

那笑声沙哑、阴沉,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他缓缓舒展肩膀,姿态慵懒傲慢,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余寂时,眼底闪烁着某种病态的兴奋,“谁记得呢?”

他歪了歪头,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反问道,“名单上有没有他们……这重要吗?”

头顶惨白的灯光直射而下,将他本就苍白的皮肤照得愈发病态,像是一具冷冰冰、空洞洞的尸体,他睫毛轻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衬得那双眼睛更加阴森可怖。

他慢条斯理地拖着语调,嗓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扭曲,“那些都不重要了,当我看到比我过得更惨的人,看到他们被轻松蛊惑的愚蠢模样,看着这场杀人大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已经让我足够痛快了。”

审讯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惨白灯光倾泻而下,将刘漠山枯槁的面容照得愈发苍白,笑纹层层叠叠漾开,他斜倚在铁椅上,脊椎弯成一道诡异的弧,明明身处绝境,精神却格外兴奋。

见二人面色愈发阴沉,他忽然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他猛地前倾身体,镣铐在瘦骨嶙峋的腕骨上勒出淤痕,他声音嘶哑,每个音节都带着黏腻的恶意:“所以就算判刑又怎样?”

他尾音陡然上扬,忽然仰头大笑,脖颈上青筋暴起,喉结上下滚动,“没事啊,法律严惩我也没事啊,干了这票大的,我死得多值得啊!人常言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这比不上泰山,那也足够上个新闻了!”

他陶醉地眯起眼睛,言语间尽显得瑟,还顺道表演起自己口才来,微微扬起头颅,满是轻蔑的眼神着实让人看着牙痒痒。

余寂时的指节蜷缩,曲折,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愤怒,呼吸变得异常粗/重,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热的痛楚。

突然,凝重铁锈味在口腔里爆开,尖齿不知何时咬破了颊肉,丝丝缕缕血丝顺着齿缝渗出,晕开一片腥甜,这味道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想起父母尚带余温的、飞溅的血,回忆渐渐与现实重叠,刺得他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他猛然警觉,这股情绪是恨。

那是一种经年累月,不断发酵的恨,不是烈火烹油般的暴怒,而是深埋骨髓的慢性毒药。

它顺着血管游走全身,在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啃噬心脏,将每一寸血肉都浸染,他恨凶手丧尽天良,恨信徒愚昧疯狂,更恨当年那个躲在衣柜里,连哭泣都不敢出声的孩童。

而最锥心刺骨的是此刻,仇人近在咫尺,他却连攥紧对方衣领都做不到,只能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肉体的疼痛来麻痹煎熬。

法律、道德是一副镣铐,用锁链将他层层束缚,那些条文规训着每一个善者,每一个普通人,在恶徒眼中,却不过是可随意践踏的废纸。

他们踩着规则狂舞,因为他们深谙一个可悲的真理——好人会被良知绑架,弱者终将选择原谅。

就像此刻,哪怕他恨不得生啖其肉,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嚣张大笑,眼睁睁看着真正的正义被程序正义层层稀释,直到变成一杯索然无味的白开水。

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这个念头涌上心疼,在太阳穴处突突跳动,每一次脉搏都带来新的痛楚。

恍惚间,无辜亡魂在耳畔诘问,那些声音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将他残存的理智吞没,他猛地吸气,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沸腾,灼得眼球刺痛难当。

血丝蛛爬满眼白,可他还是死死瞪着对方,这一刻,他多么希望眼神能化作刀刃,将这具恶臭的皮囊千刀万剐。

桌面的寒意正顺着余寂时的指尖钻入,一点点往骨髓里钻时,程迩手掌落下的触感如同茫茫雪原上突然燃起的星火。

那掌心宽厚温暖,烙在肩骨上,那温度透过皮肤,像冬日里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将冻结的血液一寸寸唤醒。

他恍惚抬头,只见程迩的身影已如巍峨的山横亘在前,逆光而立,宽阔的肩背将刘漠山连同灯光一起遮挡。

程迩的动作极缓,他慢慢屈身,手臂交叠压在桌面上,微微前倾,将余寂时的视线对面人彻底隔绝。

余寂时一时恍惚,怔怔望着突然逼近的面容,男人眉眼在近距离下愈发清晰,眸中漾着的一丝忧虑,一丝深邃的、令人沉溺的温柔,一寸寸将他溃散的理智包裹。

“要出去休息会儿吗?”见他久久不语,程迩忽然微微偏头,声音压得极低,“和钟哥轮个班?”

余寂时喉结剧烈滚动,他垂眸瞥见自己攥紧的拳,指甲陷入掌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涩的痛楚。

最终,他深深吸气,气流穿过喉咙,带着灼烧般的刺痛,却也将沸腾的恨意暂时压回心底,他松开拳头,再抬眼时,眼底已凝出一层薄冰,将那些翻涌的暗潮死死封住。

“没事。”短短两个字在唇齿间碾过,尾音却不受控制地轻颤。

程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凝视着余寂时强撑的平静,目光在对方泛红的双眼逡巡,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那笑声轻飘飘地浮在空气里,带着一丝戏谑与期待。

他歪着头从程迩身侧露出半张脸,余寂时刚平复的呼吸瞬间一沉,血液逆流,视野边缘开始泛起光晕。

程迩立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脉搏相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脉搏下奔涌的、近乎狂暴的血流,他在仇恨的惊涛骇浪中死死拽住余寂时即将沉没的意识。

“别急。”他低语时,指尖安抚性地敲了敲他手背。

转身的刹那,程迩眼神瞬间冷凝,缓缓向前走,一步又一步,从容而平静。

他犀利目光犹如一把尖刀,直直向前一刺,刺得刘漠山呼吸一滞,笑声凝固在喉管,浑身一个颤栗。

程迩不断向前逼近,在审讯桌前顿住脚步,掌心落在桌面,重重一声,他微微俯身,骤然逼近,神色如常,轻轻歪头,语气冰冷:“好笑吗?”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刘漠山枯瘦身躯猛地后仰,脊椎撞在椅背上,凹陷的脸颊上,一滴冷汗顺着沟壑蜿蜒而下,在下颌处悬停,摇摇欲坠。

他喉结痉/挛,上下滚动数次,干裂的唇瓣颤抖着挤出气音:“不……”

程迩直起身时,他双臂缓缓交叠,姿态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薄薄的眼皮下垂出,十足傲慢,目光一寸寸刮过男人战栗的躯体,最后定格在那双浑浊眼球上。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让你怎么做?”他声音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底下却暗流汹涌。

刘漠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左右游移,视线在触及程迩的一瞬迅速弹开,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声说道:“记不清了,我们不线下见面,很普通的男人,四十来岁吧,脸型不怎么平整,但长得挺清秀的吗,眉毛粗粗的,眼睛还算大……他就是让我四处走走,或者在网上找找,找那种对社会怨气重的,让我传递有关这个计划的信息,自由发挥就好……”

程迩挑眉,顺着他的话询问:“什么计划?”

刘漠山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新,新生计划……”

第248章

新生计划。

余寂时在心底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多么荒谬的名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如同细细密密的长针,直直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新生?多么冠冕堂皇的谎言。用无辜者的鲜血浇灌出的“新生”,以自我毁灭为代价换取的“重生”,不过是一场荒谬的特殊信仰仪式。

他想起卷宗里那些照片,一张张,一页页,凝固在死亡的瞬间,他想起父母的死,胸口突然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在一点点、一寸寸剜着他的心脏。

程迩修长的手指在金属桌面上轻轻敲扣两下,节奏规律,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低沉而平稳,眸光冷凝:“毒囊的存放地点在哪里?”

刘漠山歪了歪头,枯瘦脖颈一抻,发出轻微嘎吱声,他唇角诡异弯起一个弧度,轻飘飘报出一个地址,语气轻松,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那地方同样藏在城中村里,在错综复杂的胡同深处,被密密麻麻的自建房包围着,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毒瘤。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谁能想到,在繁华商业街的背后,在每天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中,竟然藏着这么多颗致命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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