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y离
余寂时神色凌厉,眸光冷淡,平静如寒潭,像是沉浸着千年的冰霜,语气透着一股淡淡的质问意味:“你自己不清楚,这一万块钱是做什么的吗?”
钱雪惠梗了一下,眼珠子滴溜一转,随即露出一副悲哀的神色,轻叹道:“云慧丫头在我这儿做过……反正后来她出事了,汪翠珍就缠上我了,觉得是我没看好云慧……”
顿了顿,她兀自摇了摇头,“也能理解汪翠珍的心情,这样品学兼优的女儿出了事儿……她闹得我实在烦了,我也就给了她一万块钱,算是给她个安慰吧。”
余寂时腾然站起身,冷嗤一声,掌心按在桌面上,手背的青筋脉络都清晰浮现,眉头紧紧蹙着,情绪显然有些激昂:“难道不是冯云慧在你的店里出了事赔的钱?”
他忽然的动作与抬高的声音,令程迩一时都微微发愣,然而意料之中的,钱雪惠神色平静,仿佛已经进入了表演状态,毫无任何破绽。
甚至发现余寂时的情绪波动,她微微扬起下巴,耷拉下眼尾,嗓音都慵懒而得意:“当然不可能,如果是在我店里出的事,汪翠珍那女人能只要一万块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唇角,微微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眼眸中都浮动着浓浓的嘲意。
一双温热的掌心缓缓覆在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被程迩指腹温柔地揉抚,余寂时加速的心跳声渐渐清晰在耳边,此时终于冷静不少,薄唇轻抿,也意识到是自己过于着急了。
等他缓缓坐下,程迩耸了耸肩膀,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眸色晦暗,默默凝视她两秒,开口说道:“你最好不要再改口。”
说罢,他便轻轻握住余寂时纤细的手腕,将他带出的审讯室。
将门紧紧关上,廊道里在天窗自然光的照耀下,比审讯室内都明亮几分。
洒落的一束阳光,将余寂时的眼眸刺痛,他眼眶微微发红,仰起头,撞上程迩冰冷淡漠的眼神。
从监控室走出来的同事,见两人面对面站在审讯室前,一时间都面面相觑,却默契地离开,没有打扰两人的对话。
余寂时靠在墙壁上,衬衫裸露出的手臂皮肤贴在上面,一股冰凉渗入皮肤,缓缓流淌进血液,蔓延到五脏六腑,他深吸口气,久久没能舒出来。
隔了几秒,他小心翼翼抬眸,触碰到程迩凌厉目光的一瞬,心脏便漏了一拍,紧接着抿下唇,低声开口:“程队,对不起。”
程迩缓缓阖上眼,唇角不禁露出无奈笑意,紧接着上前一步,手臂跨到他背后,绕过他修长的颈,落在他单薄的肩上,紧接着,将他缓缓拉入怀里,轻轻抱抱。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冯云慧的事情确实令人惋惜,钱雪惠一再隐瞒与欺骗,你当然会感到心急。”
说罢,他揉了揉他的肩膀,温声道,“这种情况,不要太带入个人情绪了。尤其是在嫌疑人面前,要永远保持冷静。”
顿了顿,程迩将手臂收回来,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薄唇轻启:“用证据让她开口。”
没有意料之中劈头盖脸的责骂,他温柔的安慰,令余寂时一时心跳如擂。
抬眸是一束暖融融光,模糊了程迩凌厉的轮廓线,只能朦胧地看见他唇角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
“我明白了。”
从审讯室走出来,稍微缓了一会儿,程迩决定直接去瞧瞧拘留室的老朋友。
见余寂时一直沉默着,程迩歪了歪头,嗓音温润:“怎么样?还好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余寂时摇头。
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安静寡言的,只是有时过分带入情绪,确实会有些心急,经过程迩的话,愈发冷静清醒了。
程迩见他摇头,也没再说话,跟成齐说了声,便进入隔壁空的审讯室等待。
大约过了十分钟,两名警员押着中年女人走到对面,等汪翠珍在审讯椅上做好,便锁上金属链金属环,将她的双手双脚都铐在上面。
汪翠珍此时面容憔悴,下眼睑浓重的黑眼圈难以掩盖,透露出此时的疲惫不堪,颧骨高凸,面容黯淡,嘴角都向下压着弧度。
余寂时见程迩抬眸看过来,缓缓摇了摇头。他现在还难以不带任何个人情绪面对汪翠珍,便拒绝了他的请求,准备先听他如何应对,学习一下。
程迩点头,紧接着转头凝视着女人,唇角一弯,歪着头询问道:“汪翠珍,你猜我们把谁抓了吗?”
汪翠珍凝眉,歪着嘴呸了口唾沫,态度极其恶劣:“你爱抓谁抓谁,关我什么事?你们抓不到凶手,总为难我一个女人,有什么意思?”
程迩轻轻挑了挑眉,抱臂,轻眯凤眸,唇角笑意中隐隐透出一抹嘲讽:“首先恭喜你,我们对那张伪造的医院诊断证明做了笔迹鉴定,确定那个‘李玉凝’的字迹,是出自你之手,不存在冯云慧自己伪造诊断证明。”
顿了顿,他盯着汪翠珍那张大惊失色的脸,轻嗤一声,懒洋洋开口,“所以,你大概需要重新解释一下这张医院诊断证明了。”
汪翠珍双眸瞪圆,瞳孔微微震颤,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苍白如纸,被扣在金属桌面的手腕向上挣,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意料之中的,她嘴唇微张,半天都吐不出半个字,程迩面无波澜,紧接着身体向后靠,倚在椅背上,嗓音淡淡的:“以及,我们已经查到了足疗店,钱雪惠现在正在你的隔壁。”
汪翠珍呼吸微微一凝,僵直的目光死死盯着程迩,嘴唇颤了颤,依旧哑口无言。
程迩轻笑一声,低沉的笑音在封闭的室内漫开,眼眸弯弯,似是极其无辜:“你不会要说,你不认识这个人吧?”
第72章
汪翠珍嘴唇颤了颤,时而张开,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手指不自觉的相互摩擦,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犹疑不定。
程迩稍稍挑了挑眉,对她的反应颇有兴趣,随即添油加醋的转述了钱雪惠的意思:“钱雪惠方才说,冯云慧的死与她无关,是你胡搅蛮缠,强行向她索要赔款。”
“她放屁!”汪翠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眼圆睁,双眸仿佛喷射出火焰,腮帮子紧绷,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她双手紧攥成拳,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双手微微向上挣,牵动的金属铁链都清脆作响,一时间发出极大的动静。
“怎么就与她无关了?云慧死在她的足疗馆里,她赔一万块钱怎么够!”汪翠珍目呲欲裂,几乎是怒吼出声,身体前倾,狠瞪的眼眸中,满是冷意。
此时此刻,她俨然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为了争取利益而不惜暴露出残忍本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气息。
汪翠珍拳头重重磕在金属桌面上,脸颊横肉因为面容的扭曲而乱颤,冷冷质问:“云慧死在她家足疗馆那群嫖/客的床上,难道她不用负责任吗?嫖/客不用负责吗?”
余寂时呼吸稍稍凝滞,神色木然,唇角弧度微微向下,漆黑的眼眸上仿佛蒙上一层尘埃,一瞬间灰暗无光,一颗心也仿佛被冰雪覆盖,寂静而再无声。
他完全无法相信,一个母亲为什么能狠心到这种地步。而且就算把女儿当成赚钱工具,也不能逼迫女儿去做这种事情啊,并且在女儿因此死亡后,她居然还没有半分心疼,满眼都是金钱,所谓的“赔偿”。
“那你大闹警局,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说?”程迩薄唇轻启,轻抬下颚,冰冷灯光下,眸光深邃冷漠,攻击性十足。
汪翠珍汹汹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原本紧绷的脸颊肌肉微微松弛,眼神中蛮横犀利也淡了几分,一闪而过的是浓浓的忧虑和不安。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瓣,一时间没有说话。
程迩轻嗤一声,微凸的喉结上下翻滚,拿起桌面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半瓶水,紧接着将半瓶水重重戳在桌上,发出一声剧烈的闷响,将静止的空气都撕裂。
漫长的沉默,程迩不紧不慢地开口,每一个字吐出,都异常清晰,毫无感情:“那是因为,是你亲自将女儿送到足疗馆进行卖/淫/活动,这相当于是诱骗、胁迫妇女卖/淫,你自己也不干净,当然不敢和钱雪惠真正撕破脸皮,不敢直接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
汪翠珍嘴唇紧抿着,眼神闪烁不定,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时而急促,时而放缓,透露出她此时的烦躁和紧张。
“是不是?”程迩轻扯唇角,挑起一抹冷淡的讽刺弧度,“你如果现在还不肯说实话,那就等钱雪惠招供吧,到时候一切事情都会明了,你再不承认,也是事实。”
汪翠珍这人急功近利,根本沉不住心思,不可能让局面全部掌握在对方手里。毕竟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的话是有细微偏差的,总会更利于自己一些。
听到这话,汪翠珍沉默半晌,便开口说道:“也不是说我逼迫云慧去做这种事情,我们俩商量着来下,当时我把云慧交到钱雪惠手上,对方再三保证保护云慧的安全。”
“因为云慧只有周六日没有课,一周也就能接两次客,而他弟弟现在又上课急需用钱,所以她就跟我商量着,学校请个病假,长期在足疗馆,一边做技师,一边接客。谁知道居然……”
面对两人直直的凝视,汪翠珍眸光一动,稍稍缩了缩眼神,垂眸看着桌面,露出惋惜的神色。
余寂时漠然看着她满是瑕疵的表演,清亮的眼眸泛着黯淡的光,双臂环胸,心底满是嘲讽。
真的惋惜吗?就算真的惋惜,究竟是在惋惜品学兼优的女儿那般死去,还是在惋惜以后再没有人能给她赚钱?
程迩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眸光一寸寸暗淡下去,身体微微向前倾,手掌按在桌面上,语气冷淡:“你说冯云慧死在足疗馆,有什么证据吗?”
提到这件事,汪翠珍整个人都硬气起来,神色凄切,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三月一日早晨,我送儿子上学,回家路过足疗馆,想着去看看云慧有没有乖乖听话,正好撞见钱雪惠和那个嫖/客在处理云慧的尸体。”
去看看冯云慧有没有乖乖听话?
余寂时冷笑一声,抬眸和程迩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哂意,薄唇轻轻抿上,等待着程迩继续发问。
程迩并没有纠结这些细节,见汪翠珍神色紧绷,开口直接问道:“尸体在哪里?”
汪翠珍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这你得问钱雪惠了。”
程迩抿上唇沉吟半晌,开口确认:“医院诊断证明,是钱雪惠教你伪造的?”
“是,我起初其实没想让云慧长期留在那里接客,都是钱雪惠总是撺掇我。”汪翠珍连忙开口,尽量甩去自己的责任。
程迩和余寂时对视一眼,心蓦然一沉,皆没有说话。
后来,汪翠珍对她为什么大闹警局也作出了解释,在和钱雪惠谈崩之后,她便威胁她,如果不赔钱,她就去警局把这件事说出来,谁也别想好过。
然而钱雪惠就料定汪翠珍不会有胆量把事情捅出去,汪翠珍确实也没这个胆量,所以抵达警局后没有直接把事情说出来,而是选择大闹一场引起警方注意。
结束了对汪翠珍的审讯后,程迩带着余寂时走到监控室,此时的大屏幕上,钱雪惠那间审讯室中,钟怀林和成齐正对钱雪惠进行审讯。
程迩拿起对讲机,开口说道:“汪翠珍指认,冯云慧死在足疗馆,钱雪惠和嫖/客对其尸体进行了处理,现在尽量问出嫖/客的信息以及抛尸地点。”
审讯室内,钟怀林抬起手指扶了扶耳机,与成齐对视一眼,神色多了几分安定。
钱雪惠坐在审讯椅上,身体微微向后靠,肩膀塌着,呼吸悠长规律,显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钟怀林糙痞的眉眼微微拧起,也是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汪翠珍已经指认了,冯云慧死在你的足疗馆,她的尸体现在被你移动到了哪里?”
钱雪惠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眼底暗芒转瞬即逝,紧接着,唇角一弯,眼底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似是疑惑,嗓音都轻飘飘的:“什么意思?汪翠珍她不能空口无凭乱咬人吧?证据呢,你问她证据呢,凭什么来逼问我?”
钟怀林轻哂,疾言厉色反问:“监控录像里清清晰晰展示出冯云慧进入巷口的时间,3月1日以后,便再没有出过巷子,除了在你的足疗馆,还能在哪?”
“这你们自己去查呀?”钱雪惠一脸无辜,耸了耸肩膀,打算咬死不认,唇角弧度愈深,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程迩徐徐蹙眉,见钟怀林和成齐两个人车轱辘话绕来绕去,钱雪惠依旧没有露出半分破绽,决定改变策略。
毫不犹豫的,他端起对讲机,薄唇轻启:“告诉她,我们要根据她的账户调查冯云慧死亡当日嫖客的信息,并且调查她和嫖客处理尸体当日的监控,也一定是能追踪到抛尸地点的。”
钟怀林自然明白这一点,经过程迩这一点拨,便立即正了正神色,直接转述程迩的话并且附了句解释:“你最好直接招供,向我们提供冯云慧死亡的时间、原因,以及尸体的去向,不然我们调查处结果,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不呢?”钱雪惠笑得很嚣张,眼尾耷拉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一字一句说道,“我犯的事儿也不少了,不缺这一个。”
话已经说到这般地步,再多说也无益。
程迩和余寂时对视一眼,直接离开了监控室,抬眼望去,笔直的廊道上,自然光洒落,模糊着行走的警员们的背影轮廓。
钟怀林和成齐从审讯室中走出来,神色皆有些疲惫。
成齐下眼睑乌青发黑,下巴上的胡渣清晰遍布,神色有些憔悴,显然是为案件奔波忧虑、失眠多梦。
程迩抬起手臂,宽厚修长的手掌落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很严肃:“成副,如我方才所讲,我们还是要从嫖客入手,麻烦您跟跟扫黄大队沟通一下,还要调一些警力去调监控,争取追踪到抛尸地点。”
“没问题,放心交给我吧。”成齐点头。
三人一路回到临时办公室,一路无言,静止在房间内的白板上,还躺着行云流水的字迹,上面罗列着案件目前的一切线索与疑点。
余寂时站在白板前,深吸一口气,眼眶逐渐泛红。
在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铺天盖地的悲哀如同翻涌的浪潮,连绵不绝地续写,沉重的痛感钻得心脏生疼,手脚沉重。
目前关于死者1冯云慧的问题,大致已经清晰了,不排除汪翠珍会将事情讲述得更偏向自己一些,但是真是假还是很好判断的。
汪翠珍逼迫冯云慧去足疗馆接客赚钱,冯云慧在足疗馆内,遭到了嫖/客的侵犯,不知何故死亡,尸体被钱雪惠和嫖/客联手进行了转移,目前还不知去向何方。
见余寂时久久立在白板前,程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余寂时依旧不动,只是无声地闭上眼,像是在悼亡不知飘向何方的那缕亡魂。
终于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坐到椅子上,面容也渐渐平静下来,思绪终于拉了回来。再如何悲痛,都不如更努力一些,早日侦破这个案件。
目光仔细描摹着白板上的每一个字迹,脑海中将案件线捋顺,反反复复地探寻,余寂时双眸上笼着的薄雾渐渐散去,眸色复于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