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54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这个案件轰动一时,当年舆论被极力压制,十年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却无法做到完全销声匿迹,多少人因为那场屠戮丧失亲人,又有多少人至今还被困囿于阴影之下惶惶不得终日。

程迩微微一愣,开口回应:“当然知道。但那年我刚刚离开京城去到南山市,作为大一新生没有被分到巡逻队,确实对这个案件不是特别熟悉。”

看到余寂时略有些失望的神情,程迩轻垂眼皮,无奈解释道:“屠戮持续七天,最严重的当属京城市,当年全国各地都有警力派调过去,我师父也去了,但是这桩案件的具体信息不允许对外公开,他对我都没有袒露半分。”

余寂时神色低落,轻轻应了声。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至少在程迩面前,终于没有在破碎中强装镇定。

程迩察觉到他细微的改变,唇角动了动,将短暂浮起的笑意敛去,猛然意识到什么,神色骤变,微微蹙着眉,略含担忧地问道:“你……”

余寂时微微仰起头,望着窗外的红日,眸中有光芒细细碎碎地闪,“我父母就是在这场屠戮中被杀害的。”

程迩没有出声,抬起手,牵住他手腕,掌心覆在他冰冷削瘦的手上,竟发觉他手指在微微颤抖,心骤然一沉,手指插进他的指缝,将他的手攥紧。

余寂时神色略显悲哀,眼眸红红的,笼上湿润水雾,恍若凝了潋滟水波,黑眸中光点随之摇曳、闪烁。

如炬的目光里藏着复杂的情绪,在十指相扣后显然愣了一下,迎着程迩安慰的神色,余寂时缓缓地回握住他。

如暴雨之中落单的雁,在力竭坠落前终于寻到一处可以避雨栖居的暖巢。

“一切旧案悬案,无论蒙尘多少年,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程迩目光里恍若燃着一簇星火,嗓音清冽且坚定。

顿了顿,他声音清晰,“我师父曾对我说,星火不息。他离开了,还有我,有你,有无数的后来人。”

他眼中的星火在余寂时眸中点亮,他默念着他的话,一遍又一遍,沉寂的血液都重新沸腾起来。

“好。”

第87章

余寂时基本上已经退烧了,一大清早说了好多话,怕他嗓子疼,程迩连忙烧了壶热水,兑成温度适宜的温水给他。

时间还早,余寂时又躺下歇了会儿,程迩出去晨跑,顺路带回了煎饼果子和粥,两人安静地坐在桌前吃了早饭。

在程迩的强硬要求下,余寂时今天没有去市局,特案组其余人都对上一个案件进行了收尾工作。

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程迩回到家时正是傍晚五点钟。

客厅里相当安静,没有开灯视线,有些昏暗,窗外洒进暮色的橘光,落下一地破碎的斑驳,他发现余寂时的房间没有关紧,敞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透过缝隙,程迩看到他坐在桌前的身影,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侧脸,几乎一动不动,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走到他身边,见他果然阖着眼,呼吸均匀,睡得十分安静,纤长浓密的睫毛没有丝毫颤抖,在眼底拓下一片阴翳。

程迩抬起手腕,掌心缓慢地贴在他额头上,他的额头一片淡淡的清凉,早已没了昨晚的滚烫,他这才稍稍放下心,刚要转身离开,坐在座椅上的人肩膀便耸动了下。

紧接着,余寂时便倦倦掀开眼皮,看到程迩站在自己身边,薄唇微动,开口唤道,嗓音带着一丝酣睡未醒的黏糊:“程队……”

程迩声音很轻,像山谷间徐徐吹过的清风,轻冽的,冰凉的,却又是温柔的:“下次困了就到床上睡,桌前坐着对肩颈不好。”

余寂时乖巧颔首,见程迩抬起拎着晚饭盒的手,下意识看向窗外,暮色沉沉,天已经彻底被深蓝吞噬,大抵已经六点钟不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多久。

“吃饭了。”程迩轻轻晃了晃手腕,塑料袋也在空气中摇晃了两下,磨磨擦发出细微的声响,里面的汤面汤汁都撒出了一点儿。

两人到客厅去吃饭,程迩依旧开了电视机,电视中正播放新闻联播,铿锵有力的播音腔在空气中响起,两人都细嚼慢咽,但也十分钟就解决了晚餐。

临回到房间,程迩修长骨感的手指干脆利落地将垃圾袋打结,抬眸看着余寂时安静的模样,轻声问道:“今天还有发烧吗?”

余寂时摇头,诚实回答:“没有发烧,就是有一点儿头疼,吃完止疼片睡一觉就好了。”

“好,那好好休息。”程迩轻轻点头,目送他回屋。

吃完药睡了一觉,余寂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极度舒畅,到运动室和程迩一起锻炼了会儿,浑身黏黏腻腻,他冲完澡换身衣服,程迩也正好走出屋。

今天还早,看了会儿早间新闻,两人才一起往市局走。

案件的收尾工作已经结束,特案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钟怀林站在窗前,拿着用矿泉水瓶做成的喷水壶,正细致地、慢条斯理地浇灌的花草。

钟怀林很会照顾人,办公室中的花草也被他呵护得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就连枯枝也吐出嫩绿色的新芽,焕发出生的气息。

这两天闲下来时,程迩和余寂时说了不少话,也提到过钟怀林的事。他曾长期待过基层,也进过特大要案的专案组,处理过大大小小的案件,经验十分丰富。

最让余寂时佩服的,是钟怀林的语言天赋,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却有着异于常人的语言学习能力,善于模仿各种方言,就连比较复杂难学的南方方言,听过几次都能模仿一二。

钟怀林向来是特案组最耐心最细心的一个,之前柏绎喜欢叫他“钟妈”,他虽笑着应,却实实在在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后来柏绎也就不再提了。

其实和养花一样,能把人照顾好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程迩告诉他,钟怀林爱操心的习惯是源自于之前的经历。

之前他带队,队里意气风发的新人没出几次外勤便负重伤转了文职,他认为是自己疏于照顾导致的,愧疚至今,所以万事都要多操一份心。

程迩讲了很多,余寂时对队里的同事更多一份了解,也更添几分敬佩。

见两人走进来,钟怀林撂下水瓶和两人打了照顾,见余寂时茫然瞧了眼空空的作为,轻笑着解释道:“许琅带着柏绎还在运动室锻炼呢,温老大早就被刑侦支队那边叫走了。”

约莫九点钟,办公室人齐。

程迩简单说了下航班信息,紧接着随口提到新的案件:“西南洪波市永彻县菜秧子村,有农民开垦荒田挖掘到干尸,三具尸体呈三角状分布,每具尸体相隔距离相等,疑似某种阵法。案件侦查半个月,目前死者身份未能确定,整体也还没什么进展。”

钟怀林微微蹙眉,眉心攒起深深的川字,抬起手指摩挲着下巴,略含几分疑问的语气开口:“三角状分布?”

程迩点头,随手把移动白板拉到身前,手指轻绕笔杆,笔帽被手指推开,捏住笔杆,抬起手腕,在白板上三两下画出一个等边三角形。

他紧接着转过身,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弧度:“我的理解是这样的,你们不用想得太复杂。”

大家纷纷恍然,也意识到是自己多想了。

一想到案发的位置,钟怀林也能够理解,随口说道:“洪波市那边有些闭塞落后,农民迷信,之前也出过一些匪夷所思的案子,比如三年前南陵省隔壁荆江省的罗盘案,不知道这案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敏锐地抓住一个令人好奇的字眼,余寂时稍抬眼眸看向程迩,目光澄澈而明亮,开口疑问:“罗盘案?”

程迩沉吟片刻,花费十秒左右组织了下语言,言简意赅道:“犯罪人深信风水说,认为自己三年开店亏钱是因为风水问题,利用风水罗盘进行风水探测,并听信了镇邪的土方法,杀人碎尸,把尸体的各个部位埋藏在五个方位,用来改变风水。”

柏绎重重点头,见余寂时愕然,开口补充道:“当年这案子我们接手半个月都是毫无进展,从没见过那么邪乎的案子!我们在嫌疑人家中找到四个尸块,结合当地居民提供的猜测,才找全了剩余尸块,这才敢相信这个案件凶手的犯罪动机真的只是为改变风水。”

“我看这起案件也邪乎得很,洪波市那边的重案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法,咱们更是甭想从这条线下手了。”钟怀林轻嗤一声,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无奈,可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没有说半分丧气话。

此路不行更有他路,如果仅仅局限于这一两条猜测的或是不甚清晰地线索,想要破案简直是天方夜谭。

目前案件还没有完全交接,一些细节问题特案组还有没有掌握,若是大范围的发散思维,甚至对案件不利,于是程迩将白板往前一推,坐回椅子上,散漫地:“行了,歇一歇,下午的两点钟的航班,飞机上睡。”

一点钟,特案组分两拨人开车前往机场,航班准点,两点钟准时登机。

三小时从洪波机场落地。

洪波市和南山市同属南陵省,但洪波市要更落后一点,西临高耸连绵的山脉,东隔云岭山脉和南山市相接,整个南面都与邻国隔江接壤。

南陵省本就四季如春,此时已经是四月初,告别冬日严寒,气温逐渐回升,骀荡春风温暖而不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连绵细雨犹如薄雾扑面,甚至不需要打伞。

毕竟雨水不连成珠,弥散在空气中,久在屋外,衬衫就已经浸满雨水,湿润的、凉凉的,贴在身上黏黏腻腻,并不舒服,却也不至于特别难受。

机场外,面包车前,一名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高适中,穿着灰黑色的衬衫,同色外套披在肩上,正倚靠在车外壁,指间夹着一根细烟,尖端的火星猩红,在雨雾中晦暗不明。

看见一伙人缓慢朝自己走来,男人立即掐了烟,将身上的外套摘下,搭在臂弯上,向前迎了两步。

走得更近些,程迩看清了男人的面容,一时间怔住,迎着他含笑的目光,凤目轻敛,呼吸都有些发轻。

直到对方肌肉饱满的一条小麦色手臂已经搭在自己肩膀上,程迩才重新抬起头,露出淡淡的笑意:“严哥,好久不见。”

严承州朗然笑起来,拍了拍他肩膀,其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方叙和我说他在峤州那边办案子遇见你了,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也见面了。你这些年都没有到过南陵这边呢。”

见其他人还有些茫然,程迩向同事们解释道:“这位是我之前在南山市禁毒支队的同事,严承州前辈。”

顿了顿,他又看向严承州,一时怅然又感慨,“没想到您也调职离开了南山市,怎么会想到来洪波市这边?现在在刑侦吗?”

严承州招呼着大家上车,等程迩坐到副驾驶,驱动车子,才缓缓解释道:“南山市禁毒支队这些年涌入了很多新鲜血液,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现任支队长的是施南征施队,副支队长是邹海洋邹副支,都是从邻市调来的极富经验的同志。”

顿了顿,他轻笑一声,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我后面一次行动中负伤,就自请调到了这里,在文职岗上实在闲不住,后来就进了重案,现在是重案组的大队长,前天电话里和你交接的是我的组员,覃析。”

顿了顿,他修长的手指轻敲方向盘,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斜眸看向副驾驶位置的程迩,语气含笑:“你也是的,走了之后都不跟我们联系,若不是方叙遇见你,我都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特殊案件调查组的负责人。”

程迩微怔,触碰到他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心中莫名涌起酸涩,嘴唇轻张,声音很轻:“严哥您可抬举我了,是组里的同事们优秀。”

“如果赵队还在的话,他也一定很欣慰。”严承州开口感叹,碍于现在周围有程迩的其他同事,没有将话说完。

当年叛逆有个性的小魔王,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队长了,特殊案件调查组重建以来,在业内享有盛名,如果赵队还在的话,他也一定会为他骄傲。

程迩沉默着,与他对视,唇角笑容不禁多了几分苦涩,嗓音平静:“可惜没有如果。”

逝者已逝,他看不到了。

严承州闻言便意识他还没能从那次行动中走出来,忍不住叹口气,也没再言语。

第88章

洪波市被青山环绕,渐渐进入市区,街道狭窄而蜿蜒,周围房屋低低矮矮,天际中的电线缠绕凌乱,盘在房屋间,墙漆褪色掉落,显得有些破败。

市局位于一个嘈杂喧嚣的十字路口,周围有宾馆民宿、酒馆子,还有小卖铺、服装店,鱼龙混杂。

市局的建筑外观简洁,被埋藏在一群低矮建筑中,也未曾逃过风沙侵蚀,墙壁褪色,公安局的字牌都蒙了厚厚的尘埃,看上去都有些萧索。

渐黄昏,西边泛红,与尽头轮廓模糊的青山相接,余晖洒落在长街,为之铺上一层金光。

严承州带着一队人先到隔壁的宾馆放置了行李,趁时间在街边买了晚餐,接下来就带着他们回到了市局。

空出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严承州叫上覃析,一起进行案件的交接。

“这起案件说来也简单,在上个月的13日,菜秧子村村民报警,称在开垦荒地时挖到了类似于人头盖骨的硬物,分局刑侦大队当即出警,在荒地附近进行了挖掘,一共挖掘出来了三具完整的尸骨。”

说罢,严承州便从一叠纸质版资料里找到那张复印的现场勘察照片,分给特案组的几人看。

照片里,土地被翻出一个深深的大坑,裸露出的土壤颜色各异,表层干燥的土黄色被埋葬在底下,上面翻着湿润的深褐色,混杂着石子和腐烂的植被的根系,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口。

土壤里埋藏的三具尸骨裸露出来,白森森的异常醒目,眼眶空洞无物,似乎终于重见天日,悲哀地凝视着长空。

“三具尸骨呈三角形等距分布,类似于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位置,通过局里法医的鉴定和检验,结合了骨骼状态以及埋藏环境,运用了一些现代科学技术,判断出这三具尸骨的死亡时间大致在半年左右。”

严承州言简意赅,逻辑清晰地概述着案件的情况,将法医提供的尸检报告递到程迩手上,“尸体骨骼上有明显是生前伤,大概率为非自然死亡。并且,根据骨骼的发育程度,法医发现,这三具尸骨同属于十二岁左右的男性孩童,我们为了确定死者身份,花费了大量时间检索本地的失踪人口数据库,却并未找到与之相匹配的失踪者,这就导致了侦查工作的停滞。”

程迩垂眸简单浏览着尸检报告,递给身边的钟怀林后,缓缓掀了掀眼皮,神态淡然,目光冷静,直言问道:“发现尸体的荒田在菜秧子村内吗?”

覃析是个年轻的警员,面容相当稚嫩,圆钝的眼睛睁开,漆黑而明亮,此时不卑不亢地回应着程迩的问题:“并不。菜秧子村傍山而建,村外围有围墙,这处荒田在山脚下,围墙之外,是村子的公田,但由于归属问题,没人愿意进行开垦耕种。今年一家人花了价钱暂且承包下这片公田,到了种植耕种季节,便进行了开垦,却不想竟在里面发现了这具尸骨。”

“原来如此。”钟怀林心中的疑惑渐渐散去,紧蹙的眉目舒展开来,指尖摩挲着下巴尖,轻“啧”一声,“那这个村子的周围环境如何?”

覃析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菜秧子村虽然傍山而建,但交通并不闭塞,马路直达,并且周围遍布景区,自己也有特色农业体验项目,村民有自己开农家乐,一直是盈利的,村庄也已经脱贫致富很多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完全确定,杀人埋尸的凶手是村庄村民。”

严承州也紧接着补充:“是,菜秧子村真实情况比较复杂,在整个洪波市,算是最有名气的特色农业体验村了,不少外地旅客往来,客流量很大。只是公田地下埋的人骨被挖掘出来,案件深入侦查,菜秧子村就整体停业修整了,周围景区也收到牵连,暂且没有开放。”

话音一落,严承州就看见程迩欲言又止的表情,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们对菜秧子村以及周围村落家家户户都进行了摸排,也进行了走访询问,目前还没有其他线索。“

“线索基本上已经用尽了,我们就开始对这个案件的可疑之处进行了猜测和推断,比如三具尸体为何如此规律以三角形等距埋葬,尸体又为什么都是十二岁的男童。因为洪波这边居民会一些比较诡异玄乎的传说,我们觉得,这有可能类似一个杀人作祭的阵法。”

严承州言罢,忍不住疲惫地垂了垂眼皮,手肘轻轻抵在程迩的椅背上,嗓音很轻,“只可惜民间怪诞传说太多,大多是口口相传,我们打听了很久,都没有打听到相似的传说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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