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不息 第67章

作者:liy离 标签: 推理悬疑

程迩站直,抱起手臂,神色倦倦:“不是,不过我总觉得他知道点儿什么,可惜不能无缘无故把人留在这儿。”

他话音一落,背后忽然“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落。

余寂时下意识循声回头,就看见走廊的尽头处,一个男人跌倒在地上,仰着头倚靠在墙壁上,痛苦地呻吟出声。

仔细一看,正是在笔录上签完字按完手印,准备离开的孙兆。

而被委以送他出去的任务的年轻警员,正手足无措地半蹲在地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程迩凤眸微眯,下意识与梁方叙对视,心中不详的预感无限攀升,又给余寂时使了个眼神,几人便一齐往走廊那头走去。

走近一看,梁方叙就被那腥臭的味道惹得皱眉,捏住鼻子,垂眸就看见他身前湿润的裤子,尿液缓慢地在地面上流淌。

余寂时讶然,刚才还得意忘形的人,现在正蜷缩在地上,颤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手臂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搐着,狰狞的表情就能看出他此时如何痛苦。

他眼神涣散,瞳孔骤然扩大,几乎占据整个眼白,鼻翼加速翕动,每一次吸气鼻孔都略微张大,仿佛濒死的鱼,伸长脖子妄图获取更多空气。

被人围着,孙兆似乎也全然不知,在地上蹬了蹬腿,踹得梁方叙向后退了几步,一脸严肃:“他这明显是毒/瘾/犯了。”

程迩神色平静,似乎不是意料之外,嗓音淡淡:“他有吸/毒/史,在戒毒所呆过一年,七年前的事儿了。但如今这副状态,倒像是重新沾上了。”

戒毒困难,重新沾上却是十分容易。余寂时深深叹口气。

梁方叙和陶淞对视一眼,便对程迩道:“我们带他去做个尿检。”

第108章

程迩但微颔首,余寂时站在他身后,目送两人搀扶着孙兆离开。

两人从询问室往回走,途中正路过解剖室,门微微敞开一个缝隙,透出里面明亮的灯光,而许琅站在门外,强劲的两条手臂交叠抱在胸前,脊背紧贴着墙壁,仰着头禁闭双眸。

见程迩和余寂时走来,他脸上的疲惫倦怠稍有消散,手肘顶着墙壁撑起身子,朝着两人点头致意。

许琅面容凶冷,此时眉头微蹙,薄唇紧抿,心情似乎不甚愉悦,余寂时对此有所感知,却不知其故。

程迩对许琅更了解一些,一下就看出了他的烦闷,唇角漫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故意装糊涂问道:“许哥你身体不舒服么?”

许琅脸颊紧绷,刀削斧刻的一张脸更显冷峻,回应也是言简意赅:“没有。”

程迩嗯了声,轻轻笑起来,一双狭长凤眸眼尾也垂下一抹弧度,月牙般弯弯,开口道:“没有不舒服的话,就去帮帮梁方叙他们吧,他们抓着人之后审讯一直没有进展,那边儿毒瘾发作的是咱这案子的人,可以去搭把手。”

许琅微微一怔,盯着程迩的笑容,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用心,一时间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眉目舒展,并未戳破,而是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垂下眼皮,许琅音色低沉,应下:“好,我这就上楼去看看。”

余寂时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在一旁观察两人交流时的神态变化,也终于了然了。

这几次出外勤基本都是覃析替了他的位置,许琅其实并不擅长技术上颅相复原的活,说是来打下手,却也没真正帮得上什么忙。

特警出身,许琅身手不凡,一身硬骨头,性格要强,在这儿半天帮不上忙,当然会觉得烦闷,但因为不擅表达情绪,表面并不会显露。

而程迩熟知许琅的性格,一定也猜到这一点,直接把他调去梁方叙那儿,太过突兀刻意,许琅也定知晓程迩将他看穿,也许会心生不适。

而程迩揣着明白装糊涂,随口一提的语气给他指了活。

许琅或许能懂程迩的意思,毕竟共事多年,对同事基本的了解是有的,但看破不说破,总比万事都说明白来得好。

余寂时忍不住喟叹。

程迩更多时候,都扮演那个一针见血、得罪人的角色,看似嘴毒、心直口快,但其实大多都是刻意而为之。

而面对同事,他表现得并没有很锐利,关怀不会很明显,但余寂时观察细致,能够发现他默默做过的事。

余寂时忽然又想起,最初在来到特案组之前,他的原同事兼上级和他说过:“特案组那个程队,办案经验很丰富,而且很会做人,以后无论是办案子还是人情世故,都和他好好学。”

眉心忽然被轻轻敲了敲,余寂时瞬间拉回思绪,目光聚焦,就和程迩四目相对,他还在靠近,那张脸只有咫尺之遥。

鼻尖相抵时,呼吸交缠在一起,余寂时脸颊瞬间升温,脖颈晕开一抹红,一直蔓延到耳尖,像红透的石榴籽。

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余寂时小心翼翼瞧他,看见他脸上肆意而粲然的笑容,眼尾上挑,眸色漆黑浓稠。

程迩收敛了唇角的弧度,但眼眸里碎光浅浅,似笑非笑模样,饶有兴致地上前两步,再度将距离缩近,歪了歪头询问:“在走神想什么?”

鞋尖相碰,程迩抬起手腕,修长骨感的手指起搭在他肩上,再度倾身,余寂时脊背僵直,下意识向后退,一时间抿唇不语,脸颊愈烧愈红。

程迩轻挑眉梢,大掌忽然按住他肩膀,一个侧身将他抵在墙上,他比他略高半个头,此时轻垂眼皮,眸色深沉。

余寂时低着头,呼吸凝滞,耳边忽然擦过温热的吐息,清醇的嗓音缓缓响起,清晰地落入他耳中:“不会在想我吧?”

薄唇微张,余寂时想要辩驳,却一时哑口。

程迩一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凝着他两秒,一时也有些意外。

终于松开手,他懒洋洋撑住墙壁,见余寂时还懵然未醒,一时间笑出声来,声音清冽如同林上泠泠清泉,磁性而悦耳。

余寂时指尖微颤,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加速跳动,掷地有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强行冷静下来,余寂时稳住心神,脸颊热度刚开始消散,头顶就传来那人慵懒随意的声音:“余寂时,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余寂时抬眸便撞见程迩那张兴致盎然的脸,一时有些恼怒,只是声音低低,毫无质问的气势:“程队,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

程迩愣住,复又笑了,歪头反问:“别人哪有你这样可爱?”

“……”

可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他究竟是哪里表现得很可爱?

余寂时与他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半晌后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空气中暧昧的气息慢慢消散,脸颊热度也缓缓消褪,余寂时稍稍冷静下来,呼吸归于平缓。

以前的种种行为余寂时总强行认为是程迩亲近人的习惯、是对新同事的照顾,可一次又一次,他好像都无法说服自己了,分明就是刻意撩拨。

可是程迩于他是值得信赖的上级,老师,同事,搭档。有些事,余寂时问不出口,也不敢去深想。

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灌下来,深吸一口气,余寂时已经完全冷静,见程迩已经推开门走近解剖室,也抬脚跟了进去。

解剖室里灯光明亮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与不锈钢和玻璃仪器的冷冽光泽交织在一起,让人心中沉静。

摆放在中央的解剖台上铺着洁白的布料,周围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解剖工具,从精致的手术刀到细小的镊子,每一样都井然有序。

温箴言手里拿着一个颅骨模型,比照着死者的颅骨,手指捏着雕刻刀,全神贯注,一点一点仔细雕刻。

余寂时观察那个模型,比上一个案子中的模型小很多,是因为幼童的骨骼和脑组织还在发育阶段,头颅一般要比成年人小上一圈。

听见门被缓慢推开的声音,温箴言抬眸和程迩对视,但微颔首,紧接着撂下手里的工作,脊背挺直,扶着肩膀舒展拉伸起来。

程迩也朝他点头致意,轻声开口:“温老,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温箴言拧开保温杯,热气氤氲在空气中,他浅浅啜了口养生茶,不紧不慢地回答:“这是第二个模型了,不过我实在不能保证,同样的技术适用于幼儿阶段的死者。”

顿了顿,他抬眸看向程迩和余寂时,眸色清明,气质恬淡,语气也很平静:“如果匹配失败或是有误,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深知此事,程迩也轻笑:“当然。”

柏绎坐在仪器前,正在录入复原过的头骨模型,闲暇抬眸瞧了眼两人,急切问道:“不是说带回来个目击者吗,人呢,怎么样了?”

程迩闻言止不住地冷笑,三言两语概括:“按他的描述,他大概是个远程摄像头加夜景模式。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他连自己指认的对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描述,余寂时唇角轻轻牵扯,露出一个极轻而又极其无奈的笑。

柏绎倒是愣了愣,而后才听出程迩话中的嘲讽,一时间唇角抽搐,一边盯着仪器的进度条操作,一边小声吐槽:“现在的人都这么傻吗,不准备好点就敢上警局指认嫌疑人,明摆着让人怀疑。”

“谁说不是。”程迩耸肩,“看他表演我们都挺累的,实在是不想听他胡言乱语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表演如此……”

余寂时点头,接话道:“用力过猛。”

程迩随口做出评价:“对。倒也不排除他是自知夸张,故意装疯卖傻。”

仪器滴滴响了两声,柏绎手上捣鼓起来,嘴里还碎碎念:“你说究竟是谁给了那人好处,给了什么好处,让人冒着坐牢的风险做假证?”

他话音一落,余寂时眉心微蹙。

方才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是谁”给了好处上,而柏绎随口嘟囔一句,倒是给了他一个新思路,究竟给了“什么好处”。

指使者一定和案件有着密切联系,不仅仅是孙兆的指认,从村里谣言四起,逼得孙龙跃与孙双全打架开始,他就像掌控全局一样,给警方布下一个又一个烟雾弹。

他们的注意力甚至还被孙展荣夫妇的事吸引,这对夫妇半年前死了儿子,这事成为两人的执念,尤其是妻子,精神状态近乎疯癫,杀人招魂作阵动机十足。

而孙永福是自己的两个姐姐亲手淹死的,这事大抵是指使者意料之外的,也算是他们办案时恰巧戳破的,和案件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从“是谁”指使孙兆上去想,关于这个人,他们没有任何已知信息,顶多推测出,是熟知菜秧子村村民家庭情况、善于煽风点火利用舆论的狡猾之人。

再进一步推测,就大胆猜测此人是菜秧子村村委会班子的人,不是百分百确定就罢了,挨个排查也是个大工程,但掌握线索不多,这件事也不能不做。

而换个思路,孙兆一个赌徒、瘾君子,精神匮乏、无家可归,如果真是受人指使,给的好处大概率和物质上的钱财之类挂钩。

如果是身外之物,也许是是一叠钱、一块金子,如果孙兆不是带在身上,那大概率就是已经享受过了。

不过想到这一点,好似暂时对案件也没有用处,余寂时的思路便停在这里,转头看向程迩,轻声询问道:“程队,你怎么看?”

程迩修长的手指微曲,坚硬的指骨按摩着眉心,目光寡淡,平静地望向余寂时,开口回答:“孙兆背后之人似乎一直掌控了全局,不仅在村内造谣,还对村内住户情况极其熟悉,又敢于收买孙兆祸水东引。且大胆猜测这人是村里领导班子的人,先做一下排查吧。”

这同他的想法一致,两人又想到一起去了。

余寂时点头应下。

第109章

在温箴言和柏绎这儿帮了帮忙,余寂时就跟着程迩一齐回到办公室。

覃析和钟怀林从食堂打了饭来,热乎乎的米饭和炒菜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大家都忙活一天了,都有些饿了。

揭开饭盒,水雾凝结成的水滴顺着盖子往手上流,余寂时习惯性地一边吃饭,一边捋着整个案件,从头到尾,每一条线。

程迩右手握笔,在白板上捡着关键词写了几句,有把曾经怀疑过的两户人家单独拎了出来。

余寂时抬眸望了望白板,程迩在“孙展荣夫妇”下面打了个小叉,紧接着,手腕轻轻向右边移动,又缓慢地写下“孙庄喜”三个字。

停顿一下,“孙庄喜”三个字后面又被画上一个问号。

孙庄喜?

余寂时思索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矮小的佝偻的身影,当时他们从一条主路一路向西走,遇到一户人家,家中焚烧了大量艾草,大门上也贴了驱邪符。

当时这个符咒被高迎晨解读,所指方向正巧是村外尸坑,就算这户人家胆小怕鬼才有如此举动,但他们对警方莫名其妙的敌意,确实是惹人怀疑。

这是一个不太起眼的、被他忽略掉的疑点。孙庄喜夫妻俩太老实了,老实到即便和牵扯进案件,都会令他们忽略。

空气沉默片刻,钟怀林对这个孙庄喜才稍稍起了印象,他咀嚼完嘴里的蔬菜,撂下筷子,宽厚的大掌托着侧脸,眉心微蹙,语气透着一丝疑惑:“说来孙庄喜夫妇也实在是奇怪,他们好像都很害怕咱们。”

余寂时回忆当时门被打开的场景,那个妇人神色畏惧,在确认他们是警察后,脸色一瞬间煞白,下意识把门摔上了,这个举动属实是反常。

程迩微微颔首,抬眸望向窗外,窗户被打开一个小缝隙,偶有清凉湿润的晚风投进来,玻璃上的灰尘衬得窗外景色朦朦胧胧,拐角处的路灯是暖黄色的,晕染开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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