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绅士贾
“如果不是食物,而是药剂,注射、涂抹,吸入都可以发挥作用,这种情况,应该是延时发作的。”肖寒轻换了一个切入点。
“昨天一天,谁跟朱腴接触最多?”骆合顿了顿,“尤其是肢体接触。”
所有人都看向流井。他俊秀的眉峰一挑,平静地说道:“拜托,作为一个健全的男人,我是想睡她,可是想睡一个活着的她好吗。”
“啧。”陆予啧了一声,眼里充满鄙夷。
“而且,”流井眨了眨眼睛,“就算是延时发作,时间也不会很长吧?你们应该从她最后接触的人入手。在林山栀之前,我看见她坐到魏子虚那里了。”
林山栀抬头,“可是那是朱腴主动去找的他。我没看见魏子虚对她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这确实是真的。骆合坐在魏子虚斜前方,背靠壁炉,可以看清他那里发生的所有事。这时他想起一个微小的细节,“她们离开后,你坐在椅子里闭着眼睛有半分钟,你在干什么?”
魏子虚搞不懂自己怎么突然成了怀疑对象,表情茫然,骆合问他,他就转过头来冲他友好地笑了笑:“我在做饭前祷告。”林山栀走后,一份晚饭摆在他面前,于是他在动筷子之前先默默做了祷告。
骆合皱眉:“祷告?你信天主教还是伊/斯/兰?”
魏子虚:“基督教。朱腴下葬后,我也为她做了往生祷告。亡者面前有通往地狱、炼狱、天国和天堂等不同的路,我希望我的祈愿能传给我主,引导她不要迷路。”
“切,”赵伦本就对这个懦弱的男人没好感,听他文绉绉地鬼扯,不耐烦道:“比娘儿们还矫情。”又看一眼魏子虚,“长得也像个娘儿们。”
彭岷则及时打断这人身攻击:“有什么想法直说,别话里带刺。”
魏子虚倒是不甚在意,只是面对依旧怀疑地打量他的骆合,笑得有些沮丧:“骆教授总不会以为,祷告也能杀人吧?”
骆合收回视线,暂时压下心里与本次审判无关的疑惑。他陷入沉思,习惯性地盯着桌面:“其实director从没说过,给狼准备的道具是什么,只是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某种武器。如果跳出杀人工具的范畴,按照director的恶趣味,和直播节目这一特质,会不会是更加出人意料的东西?比起直接了当地杀人,他或许更偏爱有观赏性的、玩乐性质的杀人......”
玩乐一般地杀人!这种观念让其余人不寒而栗。而骆合心无旁骛,继续发散思维:“食物,延时毒/药...还有什么,不用接触也能启动开关...遥控...”
“喂喂不是吧,狼有那么高科技的东西,我们还玩什么玩,等死算了。”李振心有余悸地说。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反反复复,依旧是那些证词,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骆合知道追问下去也无异,昨天大家的行动高度一致,没有疑点,而且只有一人死亡,他们也无从总结狼手中杀人工具的性质。
“只能这样了。我建议我们这次先弃权,晚上大家尽量保护好自己吧。”
林山栀依旧心怀怨怒:“可是!”
这时魏子虚也开口,语气柔和:“嗯,我同意骆教授说的,弃权总比伤及无辜好。”他低下头去,右手渐渐收拢,用四指包住拇指,又烦躁地张开,犹豫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可是,我有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发现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他这,白皙肤色稍稍变红,“我想问李振,为什么你会觉得狼的杀人工具是高科技类型的呢?”
“啊?”李振顺口说,“骆合不是这么说的吗?”
魏子虚:“骆教授把工具的范围从食物和药剂扩大了,你却很明显地缩小了这个范围。其实就算没有伤口,毛细针管注射,或者可吸入颗粒物配合某些特殊环境,也是能杀人的。我们对朱腴死前整个过程还不清楚,不好下结论,你为什么直接就锁定是高科技工具杀人了呢?”
李振一愣:“我,我没有锁定啊...口误,口误行了吧?”
魏子虚松了一口气,笑容欣慰:“嗯,我也觉得是口误。”
桌面翻转,pad上显示了十二个名字,最下面一栏是“弃权”。骆合看见魏子虚毫不犹豫地选了弃权。
【啊,各位都已经投完票了。让我看看有谁这么幸运...有了有了,恭喜李振,以1票位居第一!】
“什么?”李振不可置信,“是谁——”他的话还没有出口,椅子下的木板突然抽走,他直直坠落,消无声息,就像没入地板一样干脆,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是的是的,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请各位出门下楼梯,坐在观众席上欣赏——DEATH THEATER!】
解除限制后,离门最近的莫晚向一把拉开门。
大厅里气氛变了。穹顶边缘的隐藏灯开启,投下纵横交错、层次分明的灯光,古朴的空间此时呈现一种明媚的金色。扩音器播放恢宏大气的交响乐,音质高度保真,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无死角。打开门的一瞬间,欢腾热闹的音浪拍打在他们脸上。
在他们正对面,纯白露台位于整个空间的正中央,手拿竖琴和号角的天使们仿佛正是交响乐的演奏家,笑容趾高气扬,欢欣鼓舞。彩带配合地从天花板撒落,露台后面撑起一面金光闪闪的横幅“DEATH THEATER”。
在玻璃墙内,李振坐在椅子上,手脚依然被束缚带约束,满脸惊恐地望着他们,张嘴不停喊着什么,他们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救...怎么...谁...”
所有人跑出门后,审判厅的门自动闭合落锁。同时,走廊上所有开着门的房间一齐关闭。
向前,顺着宽敞的楼梯疾走而下,踩着红毯跑到露台前,红毯两侧十六把椅子整整齐齐,是观望露台最好的视角。之前众人一直疑惑这些椅子为什么要倒着放,面向前门。现在他们懂了,这就是director说的“观众席”。
音乐声突然小了,露台及观众席的灯光加强。一个优美的男低音响起。
【用钱买来的幸福,是最廉价的幸福。】
嗓音迷人,合着交响乐的节奏,咏叹一般念道。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虽说非常有舞台感染力,但此时只是加剧了他们的不安。这是director的本音吗?还是另外一种变声器?
【这是一个幸福的男人,工作体面,老婆漂亮,桑塔纳,学区房。一句话就能总结完的人生,让多少人趋之若鹜。他本来能获得这样一句评价也就够了,不应该擅自添枝加叶。可他实在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认为家庭的幸福可以更上一层楼。垫高这层楼的,是一种最朴实无华的工具。】
【你们忘了他的工作是什么了吗?】
声音戛然而止,使得李振的喊叫清晰可闻。他不停地扭动身体,仰头盯着露台顶端,努力辩解:“我会还上的!我买的股票没跌过,不动产保值稳升的!那些都是小钱,我马上就还上了!”
大量透明液体倾倒下来,灌到他大张的嘴里,他被迫停止喊叫,低头剧烈咳嗦。液体黏度很高,他张嘴喘气,嘴唇间拉出无数拉丝。液体在他鼻尖、眉骨等处汇聚成大颗液滴,迟迟不肯滴落。
【能配得上老婆的箱包只有全球限量版,买!女儿说要阿斯顿马丁跑车开去学校运动会,买!反正钱来得那么容易,谁花了就属于谁。】
【钱能买来尊重,钱能买来幸福,能买来身边人的笑容,一定也能买到此世罕见的美景。】
【那就为他制造一场梦幻的雪景吧。不论酷暑寒冬,这场雪永远不会消融。】
一张大红色票子,轻盈优雅地,落在他头发上。随后,一张张百元钞票在露台中飘落,洋洋洒洒,无拘无束。音乐声又喧闹起来,李振的一切重归静谧。让人想起每年圣诞都会流行起来的雪花玻璃球,摇一摇,白色碎屑就飞扬起来,琐碎繁密,渐渐掩埋被囚禁其中的所有景色。
钞票粘在他的头顶、肩膀、额头和鼻子上。他无法用手去拨开,用力甩头,只是吸引了更多的钞票贴在他面部。贴在他嘴上的钞票,一开始还能看出因用力呼吸陷下的小坑,一层、两层、三层...等到钞票表面再也没有起伏,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被钱包裹,连头发丝都看不见了。
他的挣扎也趋于平息,双肩不停抽搐,看起来像个钱做的假人,只有指甲死死抠着扶手。这是一场漫长的雪。在雪中,他的手指终于不再勾起诡异的弧度,逐渐放松,安详地垂落。在雪中,他终于不再暴躁地大喊大叫,而是沉入那片柔软的、充满钞票香气的黑暗。
【三百零五万两千五百元,你挪用公款的本金加利息,我现在都送给你了。】
Director停顿一会,没有听到他应得的那句话,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愉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