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许月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说:“今天下午在学校,秦海平拿这个来给我看,是徐静萍给陆琴做的咨询记录。他们当时搞了一个公益的心理辅导,陆琴作为帮扶对象,社区给她报了名。给她咨询的就是徐静萍。”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合上眼,声音疲惫:“没有诊断书,仅凭这份咨询记录,无法判断陆琴的精神状况。她到底是在咨询前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还是仅有抑郁倾向,已经说不清楚了。但很显然,徐静萍的咨询,不仅没有安抚她的情绪,反而使她的精神状况急遽恶化——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但恐怕秦海平很清楚整个过程。”
叶潮生看完了薄薄的一小册,盯着封皮半天没说话。
许月睁开眼,坐起来,又说:“还有,他知道我们在查他,查到了方嘉容和他的关系。”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具是一默。
过了一会,叶潮生才开口:“之前我和小汪去调查没避着人,他知道了不奇怪。奇怪的是我们查到方嘉容这件事,应该只有你我和小汪知道。他从哪打听出来的?小汪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接触。”
叶潮生说到这里,猛地想起下班前在办公室,汪旭说蒋欢那天出去以后给秦海平打了一个电话。
他立时摸出手机来,给蒋欢打了过去。
许月听出他的口气有些急厉得过了头,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叶潮生看他一眼,口气跟着缓了几分,说完挂了电话。
许月已经听明白了:“蒋欢给秦海平打过电话,说了什么?”
“她说是没说什么,只是随便扯了几句。”叶潮生说。
许月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
汪旭那天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蒋欢和他吵架之后再给秦海平打电话,估计也就是这个时间。九十点钟的专门给人打去一个没什么要紧的寒暄电话,秦海平起了疑心简直太顺理成章。
许月想到这里,跟着懊恼起来:“那个时候他说方嘉容,多半只是在试探我。”
叶潮生转过身体,盘起腿来,和许月面对面,说:“我不知道这个秦海平到底想干嘛,但我总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他故意在你面前提这些,一定有什么目的。而且,他一直掌握着我们的动向。当时发给方利的那个短信,不早不晚,就赶着蒋欢他们到福利院之前……”
叶潮生话没说完,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还是蒋欢。
他接起来,开了免提,便听见电话那边的人非常急切地说:“叶队,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蒋欢在电话那头,神色不安。
“我和马副队去福利院出差之前,我师兄,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当时说那个小鱼的事情,想约我见一面。那天刚开完会,我就说……”蒋欢愈发觉得心慌,“我说我要出差,等我回来再说。叶队……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
叶潮生挂了电话,对上许月的目光:“恐怕那张照片也是他放的,这就能说得通了。我们看到照片,查到照片上的背景是启明福利院。这样一来,肯定会派人去。他当时给蒋欢打电话,多半就是想试探这个。且不论他是怎么知道启明福利院经营雏|妓这件事,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他折腾这一通,到底图什么?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他该不会是打算子承父业吧?”
许月轻轻地摇了下头,说:“你觉得徐静萍在苗季家作案,还有她跟踪偷拍的行为,他知道吗?”
他又说:“之前在看守所张庆业告诉我,有一个人向他灌输过很多心理学的概念。我怀疑这个人暗示了张庆业什么。他恰巧处在一个精神不稳定的临界期,就像一锅烧开的油,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只要一滴水掉进去,整个油锅就会炸起来。而我追问这个人是谁的时候,他又不肯说。”
“你怀疑这个人是秦海平?”叶潮生看着他。
许月说:“秦海平是我们目前唯一知道的,有这方面背景又可能与他有过接触的人。”
叶潮生垂眼想了一下,说:“这个可以试探出来,谁给他介绍了齐红丽,谁又教他这些东西,如果都不肯说,那多半就是同一个人了。”
“至于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许月说着,想起下午办公室里和秦海平的对话,“他和方嘉容不一样。方嘉容并没有道德观和正义感,他一开始就是出于利益的目的。而当简单的获得利益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时候,他才转而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他的受害人并没有别的特殊属性,唯一的共同特征就是挡了他的路。”
“但到了秦海平这里又不一样,齐红丽和苗季拎出来单论,都足够罪大恶极,和秦海平也没有利益关系……”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曹会……”
叶潮生恰好也想到了这个,说:“那曹会呢?他想方设法给曹会翻案,曹会再次作案是巧合,还是他计划中的?”
许月声音发沉:“巧合是不可能的。我倾向另一种可能,他以为自己控制了曹会,但曹会失控了。毕竟曹会身负数起命案,和张庆业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忽地眼睛一亮:“受害人……齐红丽和苗季,不仅仅是直接杀死他们的凶手的受害人,也是秦海平的受害人!这就是为什么齐红丽与同案其它三个受害人的侧写都不相符的原因,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张庆业自己的受害人。苗季,我之前就总有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徐静萍的暴力程度升级得太快了——明明在陈翔还有夏淳的案子里,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暴力和虐待的倾向……”
叶潮生心里的念头一转:“动手杀人的不是她?有另一个凶手在现场?”
“不,”许月摇了摇头,“我感觉秦海平不会自己动手,但他可以刺激徐静萍主动动手。我怀疑他从方嘉容那里得到了某种启示,这一点你说对了。”
他看着叶潮生:“他今天下午亲口承认了,方嘉容的很多东西都在他那里。秦海平从前只是个收集者,他寻找那些他认为有潜在犯罪倾向的,人格障碍的人,直到方嘉容死了以后,那些遗物促使他产生了新的想法,使他开始计划使用这些藏品。张庆业、徐静萍,只是他收藏的一把刀。”
叶潮生沉着脸:“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许月点头:“他说了,他说方嘉容的东西在他那里。我觉得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也没有这个必要。雁城局那边也证实过,一些不涉及案情的遗物,都被方嘉容的儿子带走了。方嘉容在被捕之前藏了些东西,秦海平接收遗物后找了出来,这并非不可能。”
叶潮生越听,越觉得心惊肉跳,一把抓住许月的手,说:“这个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你不能再和秦海平单独见面了。如果这个人真的如你所说,那他就太危险了,而且我总觉得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冲着你来,他肯定在打着你的什么主意。”
许月还要说什么,被他粗暴地打断:“没得商量,不许抗议,就这么定了。你要见他,必须由我陪着。其它时间,离他越远越好。”
许月哭笑不得,只好点头答应。
叶潮生第二天一上班,就联系了监狱,要求和张庆业见面。
果然如他所料,张庆业起先对那两个问题讳莫如深。
叶潮生稍一试探,说出秦海平的名字,对方立刻脸色大变。
许月下课的时候接到了叶潮生的电话。
“都招了,齐红丽就是秦海平介绍的,包括这份中介的工作也是在秦海平的建议下做的。他说他找工作的时候,秦海平还给他辅导过面试技巧。”
叶潮生坐在车里,不放心地又嘱咐一遍:“现在我们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拿他根本没有办法。你绝对,绝对不能和他单独见面了。”
他听着许月在电话那边答应了,这才挂了电话。
蒋欢跟着他一起来的,打进了监狱见到张庆业,就抿着嘴一句话都没说过。
叶潮生发动车子,顺便瞥了蒋欢一眼:“行了,别跟这吊丧了,多大点事。给汪旭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什么情况。”
☆、昨日重现 四十三
汪旭那边的进展说少不少,可也没什么大用。
他联系到了方丽清的一个亲戚。
方家原是饶城的本地大姓,十年浩荡中被打了个七零八落。苦难伴生怨愤,等灾劫过去,族人间也亲近不起来。眼皮子对着别人家,无非就是为了茶余饭后能说一嘴闲话。
汪旭联系到的这个亲戚是一个方丽清出了三服的表姐。
按照这个亲戚的说法,方嘉容是个流民的孩子,爹妈死在街头,被方丽清的父亲捡回家。对外说是养子,其实就是个连月钱都不给的小工,吃不饱不说,还经常挨打。后来方家被□□,方嘉容却没有趁机离开方家,反而在方丽清的父亲临终前,和方丽清结婚了。过了几年又生了孩子,大家便都说这是一段佳话。
可惜佳话没传几年,方嘉容突然离家出走了。
汪旭听了一耳朵闲话,分不清真假,只好一股脑地全倒给叶潮生。
“后来的事情就是我们查到的了。”汪旭的声音从蒋欢的手机免提里传出来,“据说方丽清长得很漂亮的,再嫁也不难,后来又和一个海归的华侨在一起,就基本跟这些亲戚来往得很少了。”
蒋欢挂了电话,一时忘了她师兄的那些事,只满腹疑虑地问:“我光听前面这一段,怎么觉得方嘉容还是个穷苦励志,非常深情的人?”
叶潮生正开着车,随口问:“怎么深情了?”
蒋欢:“方丽清她爸那么对他,他还和方丽清结婚生子……”
叶潮生分出神来,看了她一眼。
蒋欢是在一个非常优越的环境里长大的。
这种优越不是物质意义上的纸醉金迷,奢侈无度,而是精神意义上的。父亲是军人,母亲是医生,恩爱非常。从小到大上的都是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大学按照自己的意愿报了公安大学,家人都很支持。包括她进刑侦队,恐怕也是她父亲暗地里使了点劲的。
她在这样一个优越纯净的世界里长大,几乎没有直面过恶意,在她的眼里,婚姻就是相扶相持,白头偕老。
善良的人总是从光明的一面观察人性,缺乏对恶意的本能思考。
回到市局时,他们碰上许月也从公交车上下来,正往局里走。
蒋欢又跑去问许月。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有爱,没有爱的婚姻,也不一定只是为了钱。”许月说,“看过《呼啸山庄》吗?”
蒋欢迟疑:“算是看过吧……”
许月也不戳破她,只给她介绍故事的梗概,说:“男主人公出身低微,他的青梅竹马却是个大小姐,最后嫁给了门当户对的贵公子。多年以后,这个男人衣锦还乡,青梅早已离世,于是他诱惑了那位贵公子的妹妹私奔,最后还生了一个孩子。你说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他不等蒋欢说话,便自问自答道:“他不是为了爱,也不只是为了报仇。如果要报仇,只要冲到贵公子的家中一剑杀了他,这事就了结了。但对他来说死亡远远不够。他想要证明自己已经不再卑微,更想要证明自己大权在握。”
蒋欢听明白了:“一个富家女被他征服,甚至不惜与他私奔。所以他勾引对方的妹妹,完全是为了羞辱那个富家公子?”
许月点头:“一个男人如何广而告之他已经征服了这个女人?最快的办法就是生个孩子。”
“所以,方嘉容当时和方丽清结婚生孩子,多半是为了报复方丽清的父亲,生孩子也不过是一种展示征服的手段。等到一切已成定局,方丽清对他就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于是他选择一走了之。这母子俩在世界上活着,就是他的勋章。”
叶潮生走在前面,听着后面两个人的对话,不由脚下一停,在台阶上站住:“秦海平改姓,改档案,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蒋欢脸色一黯,低头从叶潮生身边过去。
许月想喊她,被叶潮生拦住:“她是面子上挂不住,没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果然他们回了办公室不久,蒋欢主动拿着一张纸进了小办公室。
“叶队,这是从去年张庆业那个案子开始我和我师兄的联系记录,以及内容。”蒋欢递到叶潮生面前,“我能起来的,都在这了。”
叶潮生看她一眼:“想明白了?”
蒋欢没说话出去了。
叶潮生打通了黄峰的电话。
启明福利院的案子上下牵涉,从方利吐出来的名单看,饶城那里也有好几个分量不轻的人物参与其中。
当时黄峰扣着人不愿意给他们,多半是上面有人给他压力。后来郑望走了上层路线,黄峰这才借坡下驴,否则那天晚上马勤和蒋欢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脱身。
后来方利的妻儿被人带走,黄峰以惯性思维,认为一定是海城这边也有人伸手。但如果是为了让方利闭嘴,大可以通过这个在市局里的中间人向方利允以重诺。
而单纯地带走方利的妻儿,却只会起到反作用,逼得方利为了自保而开口。
局里也许是存在一个“内奸”,在向外传递消息,但这个人可能并不清楚自己正在泄露消息。更重要的是从对方的动作来看,所谓被泄露的消息,都是一些并不关键,也不详细的消息。
比如他们审讯方利的进度,比如蒋欢去饶城的时间。
市局里存在的那个“内奸”,可能和黄峰以为的大相径庭。
黄峰照旧是粗声粗气,听了叶潮生打电话的来意,便点了根烟,开始给他说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对母子被人带走以后,饶城市局出动人手到处找。后来还是老师打来电话通知警察,方利的儿子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他们找方利的妻子来问,他的妻子只说自己是因为丈夫出事,带着孩子出去散心了。
黄峰不信她的鬼话,找了个借口把当妈的扣在公安局,叫了两个人去套小孩子的话。
小孩起先也不肯说,但架不住大人连哄带吓。
带母子二人走的是几个地痞流氓,把他们强行带上车后,就拿了一部手机给方利的妻子。方利的妻子和人说了几句话后,明显情绪缓和了下来。随后母子二人被带到市郊的一个民宅,他们就在那里呆了几天,随后自己返回了家中。
再往下就查不出来了,当时住在哪,流氓长什么样,一概说不清楚。母子二人又没有犯法,不能一直扣着,黄峰最后只能把人放了。
上一篇:死亡游戏秀:漂亮的疯子
下一篇:假笑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