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许月说完,走回刚才的位置,踮起脚再一次模仿了下投掷的动作:“我感觉这个凶手的身高,可能比受害者丈夫的身高矮许多。应该让痕检组来复勘一次现场。”
他皱了下眉,罕见而直白地表达不满:“分局这个现场勘查做得太粗糙,这么重要的证据都漏掉了。”
叶潮生哼一声,走到卧室外面伸头喊唐小池:“小唐,物证袋。”
唐小池腋下夹着个笔记本,从大门里外匆匆进来,掏出物证袋递过去:“叶队,有个新发现。”
“说。”
“我刚才又去问了一遍周围的邻居。楼上有一户人家说齐红丽五月份的时候在卖房子,经常有中介上门来找她。邻居碰上过一次中介带着客人来她家看房子。”
叶潮生把装好证物的袋子递回给唐小池:“卖房子?分局口供没提到这件事吧。”
唐小池摇头:“没有,这家人原先是住在楼上的,后来搬走了房子一直空着。今天也是巧,我去敲门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回来拿东西。因为他家那时也准备卖房子,所以偶尔跟齐红丽遇上了,会聊几句这边的房价和中介。”
叶潮生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齐红丽生前的通话记录,分局那边只查了七八两个月的。”
唐小池立刻意会:“我这就给队里打电话,叫他们从五月份的开始查起。”
☆、寄居蟹 九
叶潮生带着人收工回局里时,正赶上老马领着陈诺进审问室。
“许……老师,一块去听听?”叶潮生问。
“师兄”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叶潮生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唐小池在旁边嘀咕:“老马这是不是太动干戈了?不是说他嫌疑不大吗?”
叶潮生横他一眼:“嫌疑不大不代表他没撒谎,你脑子呢?”说完抬腿就出去了。
唐小池被怼得一头雾水。
许月走前,笑着拍拍唐小池的肩:“分局提取到指纹的那个塑料水杯,是完好的。”
埋首资料的蒋欢抬起头,一言难尽地看着唐小池:“老黄当年真该把你论文挂了。”
审讯室被镶着单透玻璃的墙一分为二。
高壮的男人坐在铁椅子上,缩着肩膀窝成一团。
老马和一个刑警队同事坐在桌子对面。
马勤直入正题:“陈诺,八月三日,你去过齐红丽家吗?”
陈诺摇头:“没有,我在家睡觉。”
马勤追问:“一整天?有人能证明吗?”
陈诺飞快地摇摇头:“没有,我自己在家。”
叶潮生站在单透玻璃的另一边,皱眉看了一会,按开墙上的通话器:“叫人把审讯1室的温度调低。”
老马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见多了死不松口的嫌疑人,也不急,按照流程继续问:“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只塑料水杯,上面有你半枚指纹,你怎么解释?”
陈诺还是一副讷讷的样子,低着头:“可能是我以前留在那的吧。”
老马低头写了几个字,又问:“你跟齐红丽的经济纠纷是怎么回事?”
空调一关掉,室内的温度降得很快。
陈诺没穿外套,很快开始觉得冷,肩膀缩得更厉害:“她房子有我一半的钱,她不给我,还要离婚。”
老马敲敲桌子:“说详细点。”
“结婚前她的房子被拿去抵押贷款了。结婚以后她叫我出钱帮她还,她在房子上加我的名字。”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陈诺的声音有点抖。
“结果贷款刚还完,她就说要跟我离婚,我不想离,她就威胁我说要举报我们公司货车超载,让我丢工作……”陈诺的声音越来越低。
“所以你就杀了她?是不是?”老马突然一声怒喝。
陈诺被他吓得狠狠抖一抖,急切地抬头辩解:“不是,我没有,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他。”许月摇摇头,再次重复着这个他已经说过了好几次的结论。
叶潮生没反驳,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那现在就连个嫌疑人都没了。”
许月不语,盯着玻璃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潮生压下心里的暴躁,掏出手机给办公室打电话:“小蒋,分局保存了陈诺家附近的监控视频吗?”
那边的回复显然不是叶潮生想要的,他眉头锁得更紧:“叫他们去这个陈诺家附近走访一下,看看周围商户有没有装了监控的,死马当活马医吧。对了,今天抓紧时间把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捋出来,还有五月份到现在她接触过的,有通话记录的。实在不行就一个个叫来问。”
叶潮生恨恨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几天刑侦队忙得人仰马翻,走访工作是最无聊又难以看到结果的。
分局傻子装瞎似的把八月份的案子拖到十一月,很多第一手资料都没了。黑脸汉子洛阳只带回来一家的监控资料,镜头的位置还不好,只能拍到陈诺家小区出入口的一半。
汪旭利用齐红丽手机里的社交软件聊天记录,选了几个可能有关的关键词,诸如“还钱”,“胶水”,“乒乓球”之类的,做了个爬虫一一搜索。
“小汪,你搜索‘卖房’是为什么?”蒋欢联系完齐红丽手机通讯记录里的最后一个联系人,捶捶发硬的背,站起来满办公室里溜达,正好走到汪旭背后。
汪旭一边飞快地敲打键盘,一边解释:“这不是在她认识的人里面,我们找不到有嫌疑的对象吗。我就在想如果是那种短暂的联系,用后即抛的呢?叶队那天不是提了一嘴,说齐红丽五月份的时候准备卖房吗?我觉得中介还挺符合这个描写的。”
“小汪这个思路也许是个突破点。”许月坐在叶潮生的位置上用电脑,听到两人的对话,转过椅子道:“心理学上认为,买卖双方会建立起一种临时的信任关系。如何让受害者与陌生的凶手共处一室呢?试驾,看房,都是个很好的理由。”
蒋欢一拍手:“如果是中介上门来看房,那一定是受害者主动开门的。”
“啪!”汪旭敲了下键盘,跟着重重地叹口气:“没找到。我爬了她手机里留下的六十多万条信息,都没有。”
“不过——” 汪旭话锋一转,还有点犹豫“……她好像在……网恋?”
“谁?齐红丽?”蒋欢咋舌。
汪旭点点头,敲两下键盘调出一份聊天记录,调整下显示屏的方向,方便许月和蒋欢看:“你看,就是这个人。这是个匿名论坛,里面的人都是用昵称交流。这是她手机上没删掉的聊天记录。我可以试着查一下对方的 IP,不过不能抱太大希望。”
“麻烦你把这聊天记录打印出来吧。” 许月说,“对了小汪,我还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几个人正说话,叶潮生黑着脸进来了。
叶潮生这几天的脸色色号直逼天然黑的洛阳,逮谁怼谁。队里的人没事都不敢上他跟前撩闲,怕挨怼。
叶潮生看着众人连轴转了几天后一脸菜色,脸色舒缓了点:“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不要加班了,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霜打茄子似的唐小池原本苦着脸在整理这几天的询问记录,听见叶潮生发话,瞬间满血复活。他跳起来欢呼一声,笑嘻嘻地围上来,喊着要蹭叶队的车去吃炖羊蝎子锅补一补。
叶潮生嘴上怼他两句,被蒋欢听见,也要凑一个,于是三个人热热闹闹地走了。
☆、寄居蟹 十
叶潮生吃完羊蝎子锅出来靠在车门上,就着已经发寒的夜风正要抽根烟,突然想起来自己早上只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还在抽屉里塞着。
这个念头一冒出,他顿时浑身都不舒坦。
叶潮生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诡异的矫情劲。
不讲究的时候路边摊大排档什么都能往嘴里塞,讲究起来海城最好的餐馆也能被他挑出二里地外;邋遢的时候能就着一只不知道攒了几层灰的杯子喝水,不邋遢的时候,比如现在,他一想到明天早上进了办公室拉开抽屉就是一股子隔了夜葱蒜香菜味,恶心劲儿就直往上涌,说什么也非得开车回办公室一趟,把剩饭处理了。
唐小池不得不肩负起护送刑侦大队唯一女同事回家的使命,在寒风里看着叶潮生不留情地一脚油门,黑灰的车影轰然离去。
晚上八点多,海城早过了通勤高峰。叶潮生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市局,远远就看见三楼刑侦队办公室窗口的灯还亮着。
“又下班不关灯,明天非得好好说说他们这个毛病。”
门口值班室的小警察探出半个脑袋跟他打招呼:“叶队,又加班啊?”
叶潮生一扬下巴:“东西忘办公室了,回来拿。”
他几步上了楼。大队办公室虚掩着,只留一道门,室内的光线争先恐后地从缝里钻出来。
叶潮伸手推开门。办公室里的人令他意外。
许月背对着门,坐在汪旭的工位上看什么东西,闻声转过头来,见到是他,扶了下金丝边的眼镜,唇角弯起:“叶队长。”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一种整洁的魔力。在市局窝了一天,头发依旧是一丝不苟地呆在原位。衬衣裤子只是略有些褶子,站起来抖一抖,系根领带,就能推门而入某个高级场所。
“许老师还没走?”叶潮生随口寒暄一句,走到自己桌子前拉开抽屉。他捏着袋子把剩饭拽出来紧紧包好,准备带出去扔掉。
许月还在看他手上的那份资料,似乎没听出叶潮生只是客套,认真地答道:“我在看这个齐红丽的资料,这个受害者……”
他停住,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叶潮生闻言,捏着袋子走过来:“怎么说?”
许月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他面前的几页纸,示意叶潮生拿去看:“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是这个受害者?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犯罪的发生,还是仅仅因为目标看起来易于得手,又或是,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意外?” 他话锋一转,“叶队长知道寄居蟹吗?”
叶潮生不明所以,“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资料。
这是一份非常详尽的关于受害者齐红丽的个人资料,涵盖了她从出生到死亡的三十一年间大部分能被追溯的经历。
叶潮生没在分局给的资料里见过这个,扬起手里的纸:“这个是?”
“小汪下班前帮我查的。”许月说。
噢,汪旭。叶潮生了然,信息工程专业的高材生,这个他确实拿手。
“齐红丽名下的这套房子,也就是这个案发现场,前年被抵押给银行用作小额贷款,抵押生效的时间和她认识陈诺的时间只隔了一个月。”许月又拿出给陈诺录的口供,递到叶潮生手里,“据陈诺的说法,齐红丽在婚前曾经提出要陈诺出钱替她还贷款,结婚后会在房产证上加陈诺的名字,算作夫妻的共同财产,于是陈诺就答应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份贷款今年四月份刚刚还清,五月份齐红丽就提出了离婚。”
叶潮生:“所以陈诺为了这套房子的事情,肯定和齐红丽发生过争执。这里……”
他翻开分局给的资料夹,抽出一张纸:“邻居也证实了他俩之间存在争执。邻居说案发前几天,还听见过齐红丽和陈诺在家里吵架,陈诺临走前敞着门还跟齐红丽吵了几句才走的。”
许月点头:“所以分局才死死咬定了陈诺的嫌疑。但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恐怕还要再多一个嫌疑人。”
他冲叶潮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后看,
叶潮生往后一翻,果然白纸黑字地印着,三年前这套房子也曾被抵押贷款过。黑笔圈出了还款时间,直直指向齐红丽的另一次短暂婚姻,同样是在贷款后不久很快结婚,又在贷款还清后很快离婚。
“齐红丽的这个前夫叫做赵峰。”许月说道,“齐红丽家在海城附近一个小县城,家境并不富裕。她父亲早年工伤去世,母子三人靠抚恤金和母亲的工资生活。大学毕业后她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售楼小姐,品牌推广员,但都不长久。这套房子是全款交易,五年前过户的,和她从最后一家公司辞职是同一年。”
叶潮生听出问题所在:“花禾区房价再低,五年前这么一套房子也得五六十万,她哪来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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