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夏菏,莹莹说,滚开?”他问。
夏菏点点头。
“她怎么说的?”叶潮生又问。
夏菏看着他,嘴巴无声地上下动了一下。
唐小池以为夏菏没听懂叶潮生的问题,急急凑上来解释:“不是,你学一下莹莹……”
叶潮生拦住他:“他就是在学莹莹。”他转头看着唐小池,又说一遍,“他就是在学莹莹。”
他说着,又模仿了一下那个口型,若有所思:“如果莹莹当时说的不是滚开呢?”
“不是滚开……那是什么?”蒋欢迟疑。
“不出声地说……”汪旭喃喃念了几句,突然明白了,拉住叶潮生,“莹莹是不出声,还是不敢出声?她会不会是在说救命?他以为莹莹在对他说滚开,其实莹莹在说救命。”他顿了顿,又说,“莹莹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可能就是滚开。所以……”
所以这一次,他以为自己的侄女,说的还是滚开。
四个人都沉默起来。
夏菏就像四五岁的孩子,他的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会的功夫,他的注意力再次被手边的绳子吸引。他拾起绳子,熟练地套在手指间,举到蒋欢面前:“玩呀。”
叶潮生扭开头,呼出一口气:“他情绪差不多稳定了就赶紧问吧。”
蒋欢站起来,牵着夏菏的手:“我们换个地方玩,好吗?”
马勤押着方利回来,已经是晚上了。
刑侦队的人都没走,一直在办公室里守着,等着人到了立刻开始审讯。同案的王英和陈钊也被从拘留所带出来,在审讯室里等着,以备随时对口供。
廖永信中间过来溜达了一圈了。
那天和郑望谈过话后,叶潮生对廖永信的态度收敛了许多,不再暗地里顶着廖永信做事,也开始主动汇报手里案子的进展。
反而是蒋欢,最近总躲着廖永信。廖永信一进门,她就找个理由避出去。
唐小池出来上洗手间,看见蒋欢在外头楼梯口蹲着,走过去:“你最近怎么回事?”
蒋欢盯着脚下一小块地砖,头都不抬:“什么怎么回事?”
唐小池也蹲下来:“你还当大家看不出来呢?廖局一进办公室,你就往外跑。平时在局里碰上了,你也是头一低装没看见。小同志,太明显了吧?”
蒋欢沉默了一秒,说:“你看见他老婆深更半夜往陈钊家跑,一点想法都没有?”
“怎么,你还不许人家晚上去叙个旧吗?”唐小池说。
蒋欢嗤笑一声,不说话。
唐小池左右看看,随后压低嗓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位同志,你讲讲道理行不行?他老婆是深更半夜去了一趟,然后呢?我们证明不了他老婆和这个案子有牵扯啊。没准人家就是真心实意地去叙个旧呢?疑罪从无啊我的欢。”
蒋欢翻个白眼:“我可没觉得。深更半夜的跑过去,专门问一问你们去没去滑雪场,有这么叙旧的吗?更不要提你们在那还找出东西来了。”
唐小池叹口气,伸手揽住她,凑到她耳朵旁边:“你就算心里再怎么想,也不能表现出来。你也学学咱们头,先哄住他再说啊。”
蒋欢不说话了。
唐小池以为她想通了,拍拍她的肩就要起身。
郑望从后面楼梯转下来:“哟,你们两个小同志在这干嘛呢?”
唐小池赶紧站起来,正要张口找个借口解释。
郑望摆摆手:“没事没事,挺好的,局里不反对的,你们继续,继续。”
他说完背着手就走了,留下唐小池和汪旭莫名其妙。
…… ……
从苗家灭门案伊始不久,方利这个名字一直就盘旋在刑侦队办公室的天花板上,如今本尊总算露面了。
马勤打电话来,说他们到了。
刑侦队倾巢而出,全跑下楼站在门口等着看方利。门口值班室里的小王不知内情,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
马勤先从车里下来,接着转身从车里拽出一个身材瘦小,灰头土脸的男人。
马勤的铁掌在方利后脖子上猛拍一掌:“走!”
方利被他拍了个踉跄,倒着腿往门口这边来。
围在门口的刑侦队众人立刻像摩西分海似的,让出一条道。
叶潮生点名洛阳和汪旭:“你俩去把人送到审讯室,让马副赶紧回家休息。”
押人是个累心的活。一路上都得紧紧盯着嫌疑人,一分钟都不能松懈。
方利被押进审讯室,王英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里。
饶城那边说,方利根本没有按照约定,去送养人的家里。他在饶城附近一个县城的长途汽车站被抓到,抓到时刚买了车票,目的地是边境某城,而他的弟弟方剑没有和他在一起,孩子更是没有影。
叶潮生进了审讯室。
不等他说话,方利自己开口:“我们福利院的事,王英都已经交代了吧?你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补充,问吧。”
叶潮生抬手:“先等等,你叶成轩认识吗?”
方利微不可查地皱一下眉头:“谁?”
他眼珠子缓缓地转了一圈,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开口,却说:“不认识。”
小吴抬头去看叶潮生。当日叶潮生把他大伯揪到刑侦队里来,是小吴做的笔录。叶成轩说苗季给他牵线,从方利那里买些管制药物的事,小吴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叶潮生朝小吴轻轻摇了下头,示意他先不说。
他重新看向方利,这才开始转入正题。
审讯室的灯从天蒙蒙黑,一直亮到了月上梢头。
叶潮生中间出来,回办公室喝口水,唐小池换了他进去。
蒋欢过来:“叶队,我觉得有点怪。我们是二十号去的启明福利院。按王英说法,方利是十九号离开饶城,送孩子去买方家里。买方说他和方利约好的日子是二十号,但二十号方利并没有出现。这说明很可能那个时候方利已经意识到我们在查福利院,准备跑了。可我们发现福利院真的有问题并且通知饶城市局查封福利院,那是二十一号的事啊。”
叶潮生端着杯子,在原地站住:“王英并不知道方利跑了,我亲自审的她。她听说方利跑了的时候非常慌,不可能是装的。”
蒋欢抬起眼皮,飞快地扫了一眼办公室:“那就是有另一个人通知了方利,我们盯上了启明福利院?我们该不会有……”
蒋欢张着嘴,心里的话被送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她还是不敢说出那两个字——内鬼。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方剑和他们带走的那个孩子去哪了。”叶潮生说,”方利什么都认了,唯独这两件事咬得死死的。一是什么人去过福利院,二是他弟弟和那个孩子的去向,怎么都撬不开嘴。”
“不说他弟弟的名字,是怕他弟弟被抓吧?”蒋欢说,“至于去过福利院的,我们查他们捐赠记录不就好了?”
“那要是没有捐赠过的呢?”叶潮生反问她。
蒋欢灯下黑,把这种可能忘了:“没捐赠过的……”
叶潮生分析:“去过福利院的人肯定不止捐赠名单上的那些。方利在饶城利用福利院做幌子强迫幼女卖|淫这件事,几乎做得无遮无掩,一部分嫖|资直接打进福利院账户,孩子就那么明晃晃地养在福利院里,户口关系还乱得一塌糊涂。什么人在保护他,让他这么肆无忌惮?黄峰和我的约定,现在想想,恐怕是饶城那边有人暗中干预,黄峰迫不得已,才非要把人送过来补课。”
蒋欢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叶潮生回答她。他说罢想抬脚走开,又想起一件事,回身看着蒋欢:“你最近表现得太明显了,知道吗?”
蒋欢知道他指什么,咬着嘴唇不说话。
叶潮生拍拍她:“大姑娘了,别什么都写脸上给人看。”
叶潮生从办公室里出来,看时间算着许月该睡了,正想给他打个电话,手机就自己响了。
来电显示上亮着“许老师”三个字。
叶潮生顿时心神都松了些,自顾自地笑起来,握着电话走到没人的楼梯间,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许老师?”
许月刚洗完澡,看时间不早了,叶潮生那边毫无动静。按叶潮生现在对他的黏糊劲,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起他们案子是不是又遇上什么问题,索性打个电话问问。
许月一听电话那边的声音,就知道他不在家:“今天加班啊?”
叶潮生嗯了一声:“马老临下班前把方利押回来了,正抓紧时间审呢。我连晚饭都没吃,光顾着和那孙子磨嘴皮子了。”
这就是在撒娇了。
许月的眉梢被室内的灯光染上一点暖意,他举着电话站起来走到窗边:“想吃什么,我帮你叫外卖。”
“哪要你隔那么老远给我叫外卖呢,一会我自己叫就完了。”
叶潮生拿着电话,靠在墙上,随口换了话题:“宝贝儿,你干嘛呢?”
“刚洗完澡,看你一直没动静,打个电话来问问。”许月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惜叶潮生不是个老实人。
“可惜我还得加班,不然电话play 也……”叶潮生说着咂咂嘴。
“咳咳——”
叶潮生被两声干咳吓一跳,回头一看,郑望正站在楼梯间门口处,显然不是刚来的样子。
许月那边听见动静,以为是同事找他:“你去忙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叶潮生说了两句赶紧挂掉电话,抬眼对上郑局的脸。
郑望的表情很是精彩,说不上来是喜是怒是好奇还是无奈。他在脑子里转一圈,想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去八卦叶潮生和许月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不大庄重。
叶潮生试探着开口:“郑局,您怎么不下班啊?”
郑望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他本来都下班了,一通电话又给他催回来。
“你们接手的那个嫌疑人,为什么饶城市局自己不审?福利院那个案子明明是他们辖区内的事情。”郑望问。
叶潮生在心里思量了一下,徐徐开口:“虽然是饶城市局的辖区,可受害人是咱们海城的,案发地点也在海城,方利作为其中两个受害人的利害相关人,理应也由我们直接审理。毕竟灭门案中和他的牵扯甚大。至于是在这个过程中审理出来的其它犯罪事实,提告的时候当然也可以交回饶城检方,但这样一来,方利作为被告就得两头跑。按照从便从利的原则,方利完全可以在海城受审提告。”
郑望皱起眉:“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个福利院能在饶城经营这么久都无人告发,你想没想过它背后上下……”
“没想过,也不想想。”叶潮生打断郑望,“郑局,让方利在这受审,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这是饶城市局刑侦队把人送到了我手里。”
郑望有些吃惊:“什么叫他们把人送到你手里?”
叶潮生答非所问:“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黄队长要把人送到海城来了。”
郑望没说话。
叶潮生再次开口:“郑局,我不知道这个方利背后有多少牵扯利害,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被害的黄慧,死的时候才十二岁,没过过一天正常孩子该过的日子。我们带回来那个,朱美,也就才十岁左右,您知道她最怕的是什么吗?”
郑望:“什么?”
叶潮生说:“她最怕‘叔叔’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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