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叶潮生把东西放进后座:“这案子还有一大堆材料要写,这些都是不太敏感的,我带回家整理。”
许月站在旁边,忽然想起他俩的关系,迟疑一下,还是开了口:“按说你都从方利的案子里避嫌了,我也不好再参与了吧?”
叶潮生一摸头:“这我倒是忘了。回头过完年我去跟廖局说一声就行了,也省得他们天天拿你当跑腿的使唤。”
许月原本想的是托个病,或是借口年后学校事忙,把这段时间躲过去。哪成想叶潮生竟然打的这么个主意,登时急了:“你别胡闹。”
叶潮生原本转身要上车,这会转过来,稀罕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这也是正儿八经严肃认真的男男关系,怎么就成胡闹了?”
许月眼看鬼扯不过他,扭头上了车。
叶潮生嘿嘿笑着,也跟着上了车。
许月看着是脾气好,不怎么动气的一个人。叶潮生跟他相处久了才知道,他不是没脾气,只是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
叶潮生难得见他有一点真的动怒的样子,心里比看见他笑还高兴。
叶潮生收了傻笑,正经一点:“我从没打算过要把这段关系瞒着谁。没人问也就算了,我的私生活原本没有跟谁汇报的必要。但如果要被问起,有汇报的必要,我也没有打算瞒下来。这不光是为着你,也是为着我自己。”
许月方才的恼怒也只是瞬间的事,摔了门上车后,他就有点后悔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觉得廖局他们年纪大了,未必能理解这些,怕影响你。我只是个顾问,挂三年名就走了,你还得在这干一辈子。我不想……”许月顿了顿,艰难地把后面的话说完,“我不想叫人在你背后说你的闲话。”
叶潮生倒笑了,伸手拉过许月的手,十指交缠,亲密得不像话:“你怎么怕这些呢?你怎么又知道我就这么想这个干一辈子呢?”
许月诧异地看着他。
叶潮生摇摇头:“我还真的没想要干一辈子。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他没再多解释,发动了车。
除夕当天,超市里的人多到匪夷所思,仿佛跟东西全不要钱似的,个个都将购物车塞得满满当当。
许月被挤得呼吸困难。
每每和推着满车战利品的中年妇女,精神抖擞的老太们在货架隔开的通道里狭路相逢时,他总是先退的那一个。想着让别人先过去自己再过,可后面总是接着又冒出一个也要从此处通行的人。
叶潮生提着刚称好的墨鱼仔从海鲜区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来,远远就看见许月被人流堵在了调料区的货架后面,进退维谷。
他凭着人民警察敏捷的身手,几步窜过来,从许月手里接过购物车,嬉皮笑脸地冲着旁边路人连说了几声“麻烦您,借个道”,顺利地杀出重围。
许月半是急的,半是挤的,脸上浮起一层酡红,带着微微的抱怨,说:“早知道今天这么多人,就该早点来买东西了。”
叶潮生正研究货架上的干木耳,随口应他:“过年嘛,不就这个样子。”
许月舔了舔唇,像被这句话给打蔫了,垂着头,跟在叶潮生旁边再没说什么。
叶潮生挑好一包干木耳,回头一看许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话,登时恨不得把手里惹事的干木耳生吃了。
他赶紧去拉许月的手,把人拽到自己身边来轻声地哄:“怪我忙工作忘了这茬事,明年咱们早早来买菜,好不好?”
许月轻轻在他手心挠了一下,抬头:“其实挺好的。”
许月的眼尾有点发红,眼睛却发亮的。
叶潮生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自打了解许月的家事,平日里就非常小心地避着,不去谈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免得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世难过。
叶潮生也猜到,按许家的情况,新年多半是没人操持的。他想到小小的许月眼巴巴地看别人穿新衣放鞭炮,听自己的同学眉飞色舞地炫耀压岁钱,就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
他只想把许月应当有却不曾有的,统统捧给他,百倍千倍地弥补给他。
两个人终于买完菜,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胖猫多半也是感受到“今日大吉宜加餐”的气氛,扭着大屁股从猫爬架上连滚带爬地下来,难得地走到门边来迎人。
叶潮生换了衣服,拎起购物袋钻进厨房。
许月跟进去帮忙。
没进去多久,在第三次削土豆差点削到自己的手后,被叶潮生赶了出来:“祖宗,我求你了。大过年的见血太不吉利,你帮帮忙,出去看电视吧。”
电视节目很无聊。
电视机里的主持人站在红俗绿艳的舞台上念着老套的好听话,歌舞节目乏善可陈,小品也一点都不好笑。
许月靠在沙发上,月半打着呼噜黏上来,伸着头左一下右一下地在他膝盖上磨蹭。
沙发还是他出差前叶潮生才买的。
叶潮生的客厅原本都是健身器材,许月搬进来以后他就一直说着要买个沙发。许月倒是无所谓,那会又那么忙,只劝他说算了。叶潮生对这件事异常执着,用他的话说,就是“既然是两个人过日子,当然该有的都得有,哪能只图自己方便。”
海城要一直冷到三月份,这会玻璃上还结着窗花和薄雾,朦朦胧胧地映着屋内四月般的暖意。电视机里的笑语与欢歌成群结伴地从窗户里钻出去,在人间快快活活地游荡。
许月抬手摸了摸胖猫,胖猫立刻得寸进尺地把头贴到他手心里。手下绒绒热热的触感,让许月忽地生出一股满足感,像是一盅文火熬出来的汤,咕嘟嘟地沸着,烫得人一时熨帖,一时又想流泪。
有人添烛西窗,他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
干木耳:你等会,什么叫做惹事的干木耳?是凉拌木耳不好吃?还是木耳肉丝不够下饭?喂!你站住把话……
木耳,卒于戊戌年腊月三十。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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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现
春节假期结束,复工的第一天,廖局先给刑侦队开了个会。
会上先督着叶潮生整理材料案卷,早点报到地检去。又说不相干的,没有确凿证据的就不要往里写,免得被打回来退侦反复折腾。
接着便要敲打余下负责侦办方利福利院案的。
“这个案子性质复杂,涉案面广,涉及的都是有些社会地位、名望的人。”廖永信端着茶缸子在桌上磕了磕,“你们要谨慎办案,不许过分引导,千万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口实。”
散了会,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蒋欢和唐小池两个人走在最里面,嘀嘀咕咕。
“你看着吧,方利说的又没有证据,这些个事多半要没结果。”唐小池压低声音,“把那些人叫来也是走个过场,屁用不会有。”
他说的“那些人”指的是方利供出的去过福利院的人。
“就算是走过场,也得等先走完再说。万一能抓到他们的证据呢?”蒋欢嘴上劝着唐小池,语气却出卖了她。
刑侦队很快门庭若市起来。
他们微笑地走进来,和市局的领导们礼貌地寒暄,不动声色地接受询问,往往说不了几句,就要被律师打断。
下午临近下班时,蒋欢心力交瘁地把被传唤人送走,心力交瘁地回到办公室,
“怎么样?那个王平怎么说?”同事问。
蒋欢摇头:“别提了,这些王八蛋根本就是有恃无恐!他丫的就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剩下的全都律师代劳了。他那个律师难缠得要命,咱们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我这边说一句,那王八蛋律师就有十句等着我。”
同事也无奈:“他的头发被送去做毒检了,有事没事,明天就知道了。”
蒋欢把手里的笔记本扔到桌上:“也只能这样了。明天还有最后一个,叶氏的那个。”
同事八卦地凑过来,小声说:“我听说那个是叶队的大伯?叶队就是因为这个,才退出了方利的案子。”
蒋欢拍拍他的肩:“这事全局都知道。你这是灯下黑啊。”
叶成轩上次来市局做毒检,只验了尿。这回一听要拿头发去验,顿时就慌了,拼命给律师使眼色。
唐小池拦着叶成轩带来的律师,皮笑肉不笑:“刘律师,这是我们的程序,合情,合法,合理。之前的那些被传召人都积极配合了。您要是不配合,这妨碍执行公务说出去可也不好听。到时候我们去申请强制执行,不还是得验?”他看向叶成轩,“还是说,叶先生您已经知道我们会验出什么结果了?”
刘律师被说他得出了一脖子涔涔的汗。他是叶氏的律师,不是叶家的。早上集团临时指派他跟着叶成轩去公安局,他就觉得不大妙。这会看叶成轩心虚得快缩进地缝里的样子,怕是果真有什么猫腻。
刘律师也没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叶成轩:“您看,这也是警察的程序,我们是得配合。”
尿检和血检验毒,对时效性要求很高,通常七天左右就能代谢干净。毛发则不同,相关成分在毛发中可以稳定存留半年甚至更久。
叶成轩的毒|检结果很快出来,阳性。
刑侦队立刻申请拘捕手续。
叶潮生去郑局办公室汇报他和许月的私人关系,意料之中地挨了一顿说。
郑局倒是有点心里准备,可心里还是气。他本来是给刑侦队找个顾问,怎么到最后变成了给叶潮生解决个人问题了。
叶潮生心里多少有些打鼓,怕郑望因此对许月生出什么不满来。
“郑局,你看,我们俩也不是进了刑侦队才认识,这都好多年的关系了。”叶潮生擅自把中间没见过的几年都算了进去,“这要不是方利的案子涉及到我们家人,我也不想把这事拿出来给领导添堵不是?”
说到这,倒是提醒了郑望。郑望看着他:“家里人涉案,你确实是难做了。家里长辈没有为难你吧?”他叹口气,又仔仔细细地叮嘱,“做咱们这一行,难免要面对这种矛盾。但不管怎么说,要把握住自己,坚决不能接受不合理的要求和人情。一定要记住,国法,大于家法。”
叶潮生点头:“您放心,这我心里有数。不会做违反纪律的事情。”
郑望隔着桌子打量了他一会。他也是干刑警出身的,一路立功拿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怎么看叶潮生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对。普通人遇上这种事,觉得丢人,跟着着急上火,甚至情急之下违反纪律,这都尚在情理中。
叶潮生的反应和郑望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他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淡,就像在谈论一个普通的嫌疑人。
郑望没说什么,到底是人家家事,他不好多说。只嘱咐叶潮生几句,就让他走了。
叶潮生走前,还从郑局办公室门口的书报架上顺了份今天的日报。
启明福利院被查封后,舆论像一锅被逐渐加热的水,慢慢沸了起来。或者说,以往那些关于启明福利院的“捕风捉影”的传闻,随着福利院的查封,渐渐变得有鼻子有眼起来。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一夜之间,启明福利院就出了名。
有胆大的媒体记者干脆越过了警察的封锁线,私自进入已经关闭的福利院。还有的媒体梳理梳理出了福利院这些年来的财务账目、收支捐赠,明晃晃地贴了几个在本地顶有名的名字上去。
更有媒体日日蹲在海城市局外面,把那些出入市局的“人物”们一个不落地拍了下来。
他们的面目一朝见报,坊间巷尾的议论和猜测顿时甚嚣尘上。
一时间,福利院,连带着整个饶城的民政系统,甚至公安系统,都被顶上了风口浪尖。
如果说去年底乞讨集团的案子,激起的是对乞儿们的关注和同情,那么启明福利院的案子激起的则是民众滔天的愤怒。
实在是“恋|童|癖”三个字太刺目。
起初,我们教导孩子要堤防陌生人。后来,我们又告诉他们老师长辈,亲戚朋友,谁也不能信任。
他们像失怙的幼兽,不得不战战兢兢地面对这个世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难道是就是孩子们被带到世界上,理应面对的吗?
叶潮生叹口气,放下报纸,余光却注意到报道下方的署名——温从。
他对这个名字已然十分眼熟。
张庆业的案子,陆琴的案子,如今又有福利院的案子。这个温从似乎总能蹦到舞台的正中央,蹦到他眼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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