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温丛双手交叉,摆在桌面:“没错。是我。”
叶潮生点点头:“你当时为什么找曹会的律师?”
温丛露出一点不解的表情:“为什么?” 她轻轻挑了挑一边的嘴角,“因为他的是公审啊,一个非常好的曝光机会。虽然公审不是直播,但是有许多媒体在场,还有市民代表。”
“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叶潮生盯着她。
温从的脸颊动了动,像口中含了条蠢蠢欲动的蛇。她在叶潮生的注视下合上了自己的本子,推到一旁,接着耸耸肩,说:“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叶潮生看着她:“你从哪得知曹会的审讯警察和法医,还有温林案子里证物的疑点?”
好像叶潮生问了个非常蠢的问题,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个递了检的案子,在媒体面前,就算是透明了。什么受害者家属啊,受害人的律师啊,他们长着一张嘴,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伸冤的吗?”
温从调整了一下坐姿:“温林是那种看到别人切菜切到手,都只会大呼小叫,连块创可贴都不会递的废物。说他会杀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直直看着叶潮生,顿了顿,又说:“你们就是想给那个法医和警察翻案,好重新启用物证。”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我不同意。温林的死,必须有人负责。”
叶潮生脸上不显,心里甚至有些佩服这个女孩了。不愧是能想出利用曹会来替自己哥哥翻案的人,那个刘律师就是个台前的木偶,被两个聪明人摆弄了一圈。
叶潮生:“暂且不说你哥哥的死,有他自己至少一半的责任。如果不是他拿走案发现场的现金。我有点奇怪的是 ——” 叶潮生微微笑着,“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当年审讯的警察和法医,就是害死你哥哥的罪魁祸首?如果我告诉你,事情不是这样的呢?”
从进来到现在,温从第一次显得不那么从容自信了:“不是他们是谁?温林是审讯的时候死的,还有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根本……”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叶潮生打断。
叶潮生看着她:“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或是看到的,那都不是真的。”
“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论你知道什么。” 叶潮生说,“所以我再问你一次,是谁告诉你,你哥哥的物证有问题的?”
温丛沉默。她盯着桌面,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挖个洞。
她半晌才开口:“你的意思是,害死温林的另有其人?”
叶潮生轻轻敲了下桌子,纠正她的说法:“你哥哥的死,审讯只是一个间接的原因。据说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吓得好几天没合眼了。”
他关注着温丛的反应,而温丛毫无反驳的意思。
“不管你从哪里知道了什么,你知道的都是错的。” 叶潮生再次说,“比起告诉你这些的人,我更想知道他的目的。”
温丛在瞬间变了脸色。
叶潮生继续说:“其实我来之前以为你应该是对温林很有感情的。不过我坐着听你说了半天,也没听见你叫过一声哥,你跟温林感情不太好吧?我听说你父母是在为温林奔走的路上去世的?”
温丛抿着嘴不说话。
叶潮生翘起嘴角:“其实仔细想想,当年温林如果不贪那笔钱,也不至于把命搭进去。”
温丛咬牙切齿地开口:“他是贪财,但不至于连命都搭进去,甚至于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警察抓错了人,难道不要付出代价吗?”
叶潮生点点头:“你很聪明,但你想没想过,被你送进去的那个警察,当年他没有这样大的权利,主导案件的侦查。你以为的罪人,也许只是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呢?”
温从猛地抬头:“不可能!”
叶潮生朝她摊了下手:“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温丛:“你有。你想把曹会送上电椅。”
“曹会不该上电椅吗?” 叶潮生看着她,“你是个聪明人。你心里很明白,你为了什么要替温林奔走。你也很明白,曹会到底犯没犯罪。”
温丛梗着脖子:“不管我为了什么,温林都不该白死。”
叶潮生觉得心里有一把烧得熊熊的火,可这火偏发不出来。他忍了又忍,最后发出一声嗤笑:“没有人应该白死。你们都从温林的死里得到了些东西,温林没有白死。”
温丛沉默片刻,突然抓起桌上的本子塞进自己的大包里,出人意料地站起来,匆匆走了出去。
没留下只言片语。
报社的会客室就在一楼,临街的一面是整面明亮的落地窗,能将外面的街景看个一清二楚。
温丛从报社正门匆匆走出去,打着电话。她的短发随着肢体的动作摇摆,显而易见地情绪激动。
直到她走出叶潮生的视线,仍在打电话。
叶潮生也站起来走出报社,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就一下子皱起眉头来。在报社门口张望一下,直直走向街角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黄峰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叶潮生嫌弃公共电话上说不清楚的污渍,拿得离耳朵好远:“是我,有个事要问你。”
黄峰愣了三秒:“噢,叶队。听说你被从那个案子里踢出来了?好事啊!”
“你不是说方利的老婆被人带走了?” 叶潮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问。
说起这事,黄峰就一肚子火,照例先是问候了一句不知道谁的娘老子:“我带着人没日没夜的加了几天班到处找那娘俩,结果还是学校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小孩回去上课了,我当时就他妈 X 了。这他妈玩我呢?”
叶潮生:“他们母子去哪了?被什么人带走了?”
黄峰在电话那边呸了一声:“那女人嘴紧得跟保险箱似的,硬说什么带着孩子出去玩了。我又不能硬撬,憋屈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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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现 十六
汪旭走后,唐小池拿着几份案卷过来。
许月接过来,都是五年内未破的割喉案。
唐小池站在旁边期期艾艾,最后还是问了出来:“许老师,刚才你问方利的老婆,是有什么问题吗?”
许月看着案卷,头都没有抬,口气很平淡:“他老婆之前联系不上。我刚才听说她主动来了,有些惊讶罢了。”
唐小池哦了一声,好像还想问什么。
许月搁下手里的案卷,抬头:“你早上看到我和叶队了吧。”
唐小池脸上浮出一层尴尬,立刻被许月带跑了:“嘿嘿,叶队说你们在谈恋爱。我是有点没想到。”
叶队嘴巴厉害,但唐小池就敢跟他八卦。许老师倒是好脾气,从来也不怼人发火,他反而对着许月八卦不起来。好像拿这种事去问,平白拿凡尘俗气污了人家。
许月自己开了口:“嗯,我跟你们叶队认识挺久了。”
唐小池点头:“叶队说你俩在一起六七年了。”
许月一听,随即就笑了:“算是吧。” 他话里带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子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唐小池又说:“难怪许老师也从福利院的案子里出来了,是郑局知道了吧?”
许月轻轻嗯了一声:“既然他身份敏感,我们的关系也得跟领导汇报清楚才行。”
唐小池没说话了,跟许月对坐着,分头看起案卷。
过一会,他又停了手上的事,一声感叹:“也就是叶队不在乎这些。换了是我,真不一定会说。”
许月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国内虽然对同性关系不再视如洪水猛兽,但到底在法律上还是不被认可,外加总有些不能理解接受的人。普通人在自己的工作场合,对取向难免讳莫如深。
许月淡淡一笑:“他是一向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他认识叶潮生的时候,那人就是个敢闹腾的。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什么都不能挡着他。
他记得在雁公大的时候,有一阵子食堂的米味道总是怪怪的。
雁公大的食堂是外包的,有人传承包商是某位校领导的亲戚。承包商用陈米给学生做饭,许多人吃出味道不好来,也默默咽了。
只有叶潮生的少爷胃,偶尔去吃了一顿,就吃得上吐下泻。
大少爷立刻就不干了,闹起来。又是给校长信箱写信,又是打听了承包商承包下的另外几个学校,联合起来抗议。最后引来几所学校同时关注,换了承包商,又承诺严格监管,这事才算完了。
事后澄清,承包商是竞标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校领导的亲戚。
可事前谁知道呢,大家都顾虑着万一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影响了毕业前途怎么办?
唐小池摇摇头:"其实我以前就觉得叶队跟我们不太一样。"
许月被勾起一点好奇:“哪里不一样?”
唐小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像我们,都惦记着升职加薪,以后能干到什么位置,难免顾虑很多。” 他顿了顿,“上回听说马副队他们抢证人回来的事,真的吓了我一大跳。这么大的事,叶队也敢揽责任……我以前就感觉,叶队好像就不太有这些顾虑。后来听说他家里是叶氏,开着大公司。我就想,果然还是跟我们不一样。有退路,就是不一样。”
许月想摇头,又作罢。他在心里默想,以他这些天来的了解,叶潮生和家里的关系,恐怕和外人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唐小池凑过来又说:“那会我刚来刑侦队,老听他们说,叶队是有门路。”
许月有些惊讶:“什么门路?”
唐小池桌:“据说当时还有两个比较有资历的老同志,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队长就落在叶队头上了。后来那两个老同志也调走了,一个去了分局,一个好像下地方了。”
许月微微蹙了蹙眉。
要论资排辈,叶潮生这个队长,当得确实早了些。
许月还在想着,唐小池又说:“不过我心里还是挺服气叶队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敢去做我们不敢做的,我都挺服他的。”
许月心里想着别的事,嘴上慢慢地说:“当时那个朱美被带回来的时候,我也在。要说风险,恐怕承担得最多的还是马副队。”
唐小池颇有同感:“是,马副也不容易,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从底下上来。那天不是他咬牙把人带回来,可能还真查不到福利院后面这么多事。”
那天晚上许月是全程陪着折腾的。从马勤他们硬带着人走,结果半路被拦上,到后面黄峰放了人,还私下偷偷打电话给叶潮生通风报信,提醒他市局里可能有内鬼。许月对黄峰的立场有些摸不清楚,对方好像并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在顾忌着什么。
叶潮生回来的时候,唐小池和许月刚看完那几份案卷。
许月站起来:“温丛怎么说?”
叶潮生脚步轻快:“和我们想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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