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普通的鹿
意识像渐渐收束成团的毛线,逐渐回笼。
许月模模糊糊地想,是方嘉容又把电闸关了吗?
他轻轻地动了动眼皮,才发现不是黑,而是自己睁不开眼。
后背也疼。
莫名其妙的恐慌突然顺着后背爬上来——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稍一动,后背的剧痛像要把他整个人从中间撕开一样,猛地把他拽回了床上。
“哎呀!你可不能动!”
清脆的女声像从天堂传来的晨铃,瞬间刺破幻境。
记忆一点一点地回笼了 —— 他和叶潮生在一起……他们出了车祸。那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那阿生呢?!
进来换药的护士发现床上病人要坐起来,赶紧把人按回去,又急急奔出去喊:“哎——人醒了!”
叶潮生正站在不远处打电话,听见护士喊,又匆忙对着电话说了句“查这个车牌号!把沿路所有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这才挂了,瘸着一条腿往这边过来。
他倒是没什么事。
亏得他早有防备,在下高速的时候已经减了车速,有意往路中间开。
那一脚刹车救了他们。
虽然还是因为冲击力而冲出了辅道,翻进缓冲带,但好在车速已经慢了下来,没撞到什么要命的障碍物上。
市局的破车虽然不灵光,却相当结实,只有许月那一侧的车门凹了进去,外加后保险杠连带着后备箱被撞了个稀烂。
许月却倒霉了些。
警车后座的座椅不知道什么时候螺丝松脱了,受到撞击的瞬间后座脱出,惯性地向前滑去,重重击上副驾驶,许月腰上被撞了一下。
万幸撞的不算太严重,没伤到骨头,主要是挫伤。医生说可能会有点脊髓震荡,如果短期内出现下肢麻痹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而叶潮生只有左脚扭了,身上有点擦伤。脸上甚至连个破口都没有。
叶潮生瘸着脚跳进病房,挪到许月旁边。
许月不知道在想什么,闭着眼,眼角还有一块暗红的血迹,应该是在侧面玻璃上撞的伤口。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手一曲一伸地,好像在数着什么。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一点血色都无。整个人脆弱得像随时会变得透明,化进空气中。
叶潮生站在病床边,愈发后怕起来。
如果后车的撞击再重一些……
如果今天出门开的不是警车……
如果没能及时联系上调度台……
如果调度台里坐着的值班员没能迅速反应……
“……阿生?”
许月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叶潮生一只腿费力地支着,弯下腰,伸手握住许月的手:“我在呢。你哪里疼?”
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许月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又委屈的样子:“我怎么睁不开眼睛啊……你受伤了吗?”
叶潮生极少见他这样撒娇示弱,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软,情不自禁地吻了吻许月的额头,哄他:“你没事呢,额头流了一点血糊住了,一会让护士拿温水给你擦擦。”
“噢……”许月轻轻地应了一声,又抓了抓叶潮生的手,有些不安。
叶潮生忍不住想笑,另一只手在许月左眼轻轻点了一下:“是不是撞成小傻瓜了?你这边的眼睛好好的啊——睁开看看我?”
许月脑子里仍然混混沌沌地,听见叶潮生这么说,仿佛如梦初醒一样,想起自己另外一边眼睛是好的。
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闭着眼不说话。
叶潮生忍不住笑:“宝贝儿,你快睁开我看看。”
一条腿站得久了,叶潮生有点难受,一不小心就碰上那只扭到的脚,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许月听见动静,赶紧睁眼,连着被血糊住那边也硬是挣开了,顾不上睫毛扯得疼:“你伤到哪了?”
叶潮生已经在床边坐下,看着他,似笑非笑:“小傻瓜睁眼啦。”
一边伸手替他拂掉眼角已经干掉的血块。
许月脸红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叶潮生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脚:“你脚怎么了?”
叶潮生:“没事,就扭了一下——”
“叶队!”
唐小池从门外冲进来,一下子扑到床边:“你们俩没事吧!我的天啊我快被吓死了!我听说你们出车祸翻车了魂都快吓没了连闯了两个红灯!”
“许老师怎么样了啊!——这是撞上头了吗?”
叶潮生嫌弃地皱眉:“你声音小一点行不行,没毛病都被你吵出毛病了——你许老师没有大问题,就是得留在医院里观察两天。”
唐小池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这怎么回事啊到底?”
叶潮生看一眼许月,说:“对方是故意的。”
“啊?”唐小池嘴张得能孵个蛋,“你们开的警车啊——卧槽这孙子还敢袭警啊?”
叶潮生瞥他一眼:“袭警多新鲜哪——菜市场的大妈都敢抓着民警又撕又打,袭警没见过吗?”
唐小池摸一把脸,仍然难以置信:“可他在高速上撞你们分明就是——”
叶潮生用眼刀钉死了唐小池的嘴:“车牌我看到了,汪旭已经去查了。但我估计八成是个套牌。成远县到海城的高速没有别的上下口,只有一个休息站。他们要么是从成远县就开始跟着我们要么就是——”
唐小池后退一步,问:“叶队,你们去成远县干嘛了?”
叶潮生顿了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再次响起来。
“叶队,那辆车是从休息站开始跟上你们的。”
汪旭看着面前的视频,“时间大概是……你们进休息站二十分钟前——叶队,你的行踪有人知道吗?”
叶潮生沉默。过了几秒,他才说:“你接着查监控,搞清楚这辆车的来龙去脉。”
他决定去张峰家完全是临时的。一来怕张峰故意躲他,二来是不想在市局里呆着,正面碰上廖永信。
叶潮生挂了电话,又想给张峰打,许月忽然伸手按住他:“他既然愿意告诉我们,就没有两面卖消息的必要……”
叶潮生顿了顿,才说:“我是怕他有什么意外。”
许月朝门口看一眼,唐小池立刻会意地去关上了门。
许月把话说完:“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一条狗急了。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和张峰谈过了,再对他下手就更没有意义了。”
叶潮生点头:“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要去找张峰。”
他说完,自己也沉默了。
他给从市局刑侦队离开的人挨个打了电话——谁都有可能向策划这场车祸的那个人通风报信。
问题是,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桩旧案,甚至到了要袭击警察的地步?
“我虽然……觉得他不是玩这种搏命招数的人,”叶潮生缓缓开口,“但他被停职等待调查,可能是个信号。不能排除他和什么人勾结在一起的可能。”
唐小池愣愣地听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叶队……你在说,廖副局?”
叶潮生看他一眼。
后半夜的时候,汪旭再次打电话来。
他们找到了那辆灰车,被遗弃在一个公共停车场。车里什么都没有,车牌是套的。刑侦队按照发动机编码在车管所查到了车主,车主被从床上拽起来。这才得知,这辆车在半个多月前就丢了,报了警,一直没找到。
叶潮生就坐在旁边的陪护椅上,轻声地打电话。
汪旭打了个哈欠,说:“叶队,半个多月前,不就差不多是方利被抓回来那会吗?可惜摄像头没拍到人脸。”
许月听到动静,醒了。
叶潮生挂了电话,瘸着腿凑过去:“想喝水吗?”
许月摇摇头,费力地往旁边挪了挪。
叶潮生赶紧按住他:“别动,你想要什么?你腰上挫伤挺厉害,得好好养着。”
窗帘没拉,外头月色正好。清冷的月光薄纱一般罩在病房里,照得许月的眼睛亮亮的。
叶潮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许月别开眼,头扭到一边不看他,手却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说:“你……上来睡。”
叶潮生往门外看了一眼。
许月小声说:“我针都打完了,护士不会来了。”
叶潮生笑了一声,脱了外套,架着一只残脚爬上床。
被窝被许月烘得暖暖的。
叶潮生刚一伸开胳膊,许月就自发自动地往他肩窝里凑。
叶潮生搂住他,把被子拉好。
许月在被子下面握住他的手。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许月小声说。
两个人打同居开始睡在一起也有一阵子了。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觉这个被窝格外舒适安全,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潮生换了个姿势,好让许月靠得舒服一点:“什么梦?”
许月想了想,说:“我梦见方嘉容了。”
叶潮生揽着他肩膀的手顿时紧了紧。
“你别这么紧张。”许月说,“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从来没有梦见过他,这是第一回。”
“你梦见了什么?”
许月又往他脖子窝里凑了凑,呼吸挠得叶潮生有些痒:“真的挺奇怪的。我梦见他去给我开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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