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鉴字如面
“后续的事情和卷宗上写的一样,凶手自第一次作案之后,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越来越猖狂,陆陆续续又在不同的地方犯了其他的案子,用同样残忍的手法,受害者无一生还,我从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实习刑警到现在的公安局局长,这起案子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队长出事后这个案子就交给我全权负责了,二十多年来,我跑遍了荆北市大大小小所有的派出所,但凡有一点线索都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可每次都无功而返,要是队长还在,估计该骂我太无用了。”
“我爸可不骂人。”
张建平被邢楷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逗笑了,“你小子,这会倒是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了,”他打量着邢楷,眼神和蔼慈祥,“小时候就是个二世祖宗,我、邵天还有其他几个队长手底下的队员,哪个没当过你的人工代步机,走哪都轮流着把你扛在肩膀上,你那会天不怕地不怕的,既调皮又捣蛋,警局都能成你游乐场,一来就把办公室搞得乌烟瘴气,破坏力和整人能力都是一流,你可比队长更难搞,那个时候真好啊,跟在队长后面就感觉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我们几个天天在队长后面吵着嚷着要认你当干儿子,队长就是不同意,说宝贝儿子概不外借。”
“你本来也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长大的,可自从队长出事以后你性格突然就变了,一年不说一句话,再也不笑了,变得沉默寡言,封锁了自己的内心,不再和任何人交流,小小的年纪还不得不远走他乡,一个人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承受这个年纪本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你是队长的宝贝儿子,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叔叔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但一直也很庆幸,不管怎么样,小楷,你还是好好长大了,你身上有队长的影子,不,你比他更优秀。”
☆、万恶之源
心底最深处那点模糊又清晰的记忆,是邢楷心中最柔软的一方天地,只要想到那些经年的温馨旧事,就会提醒着他,自己曾经也是有家的,有童年的,也曾像普通小孩子那般活过的。
人总是念旧的,总是怀念那些生命里最闪耀的岁月,莽莽撞撞,冒冒失失,因为年轻,所以不畏惧得失,总觉得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跟着队长的那几年,是我从警生涯以来,最弥足珍贵的一段岁月,他永远是我们的队长,唉,我这上了年纪了,最近总是很想队长,看见你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多嘴了,叫你过来不是为了闲聊的,也不是跟你强调这个案子有多难的,凶手有多狡猾的,”张建平收回脸上柔和的神色,立马严肃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正色道,“直接翻到最后一起受害人的卷宗,其实凶手也并不是无迹可寻的,凶手自那一次作案之后就彻底停手了,一直沉寂了二十年,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开始重新作案了。”
“原因呢?这么一个杀人狂魔,在连杀七人之后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停手。”
“你说的没错,这是最后一个受害人拼死换回来的二十年宁静。最后一起案子和其他几起不一样,受害人刚遇害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发现了,邻居白天上街给她家孩子稍了一罐奶粉,她吃过晚饭去拿,从村子这头到村子那头,本来也没多远,但中途有一段路两边没住人,全是大片大片的荒草地,她就是在那里遇害的,据说她一岁的儿子那天晚上哭得特别凶,怎么都哄不好,于是她丈夫就抱着儿子去找她,才发现她失踪了,然后整个村的人立马就四处寻找,半个小时之后在那片荒草地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可能是母子连心吧,一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可那天晚上,整个村回荡的都是那个孩子的哭声。”
“受害人叫余沁,从现场痕迹来看,她拼死挣扎到了最后一刻,虽然身上也被划了很多刀,但她是唯一一个死后没有遭到性侵的人,不仅如此,我们还在她的指甲里提取到了凶手的皮肉组织,掌握了凶手的DNA样本。案子当时被四处报道,凶手知道我们警方及时发现了现场,知道我们掌握了重要的证据,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过。”
“有了DNA这么多年还没有抓到人,看来凶手真够狡猾的。”
“二十年来,警方的鉴定技术和信息库都在不断完善,我每个月都会去鉴定科一趟,只要凶手因为犯案被警方抓获,哪怕是盗窃,也会被警方提取生物样本,可二十年过去了,我们警方的信息数据库里至今没有凶手的任何线索,凶手夹着尾巴躲在阴沟里过了这么多年,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现在居然还敢犯案,这一次不会再让他逍遥法外了,这样我们才能给受害人还有他们家属一个交代,我才能给队长一个交代。”
“我明白了,卷宗我拿走了,我一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说完邢楷起身准备离开。
“队长的祭日快到了,等案子破了,我,邵天,还有阿灵,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一直都是我们去祭拜队长,估计他最想见的人,是你。是我们不好,迟了这么多年才带你过去。”
“好,案子破了就去。”
“对了,”张建平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邢楷,“我有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一直想问问你。”
邢楷把手从门把上放下来,转过身:“什么事?”
“当初我和邵天同样提出领养你,为了争取你的抚养权,为此我们俩这么多年的兄弟都差点都翻脸了,他要养,我也要养,又吵架又打架的,叔叔我各方面条件也不比他差,甚至更胜一筹,你以前也很喜欢叔叔,结果你居然选择邵天,我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邵天这老家伙这么多年过去了,成天还有事没事在我面前炫耀一下,把我气个半死,他当初到底怎么忽悠你的,你到底为什么选他?”
“谁知道呢,命运吧,可能缘分从那个时候就冥冥中定下来了,注定我就应该和他产生理不清的交集,道不明的羁绊,这辈子都纠缠不清吧。”
“谁?陆邵天那家伙?”
“不是,是阿铭,走了,破案去了。”
邢楷摆摆手离开了办公室,张建平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阿铭?那时候邵天和阿灵才刚结婚不久,阿铭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连个细胞都算不上,你这孩子,你敷衍叔叔也得找个像样的理由吧。”
邢楷听到了,笑笑但没回话,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回走,侧过头往外看时,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从现场回来的陆铭,正步履匆匆往警局走,陆铭好像感受到了邢楷的目光,突然停下脚步抬头,一眼就看到四楼的邢楷,他笑着站在楼下挥手,“站那别动,等着我,我去找你。”
两人隔得很远,陆铭也没有刻意大声说话,其实邢楷并没听清陆铭朝他挥手到底说了一句什么,但他看见陆铭突然就跑了起来,看着他,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而来,身影蹭一下就从院子里消失,跑进了楼道里,邢楷就真的不动了,他知道,陆铭过来找他了。
一层楼二十六个台阶,四层一百零四个台阶,陆铭一步跨两个,不到一分钟就跑了上来,恰逢走廊上没有人,他一下子扑在邢楷怀里,喘着粗气,邢楷抬手轻轻拍了他的后背,“跑那么急干什么?”
“来见你啊,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早上不还在见吗?”
“嗯,这一会就想你了。”
“孩子气。”邢楷轻抚着陆铭的头发,“现场调查情况怎么样?”
陆铭松开邢楷,身后林立陈陌几个人这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喂,副队,跑那么快,也不等等我们。”
“你们查到什么了?”
顾念恩掐着腰,还没从这么剧烈的运动中缓过来:“我们几个和警犬一起,把现场周围三公里之内能搜的全都搜了,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尸体旁边,一滴血都没有找到。”
“唉,都在呢,”郝幸运从身后走廊走过来,“小段送过来的尸检报告,这么多页纸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死者死因是流血过多,死后遭到性侵,没有提取到凶手的精斑,尸体上没有找到凶手的一根头发,也就是说,暂时没有指向凶手的直接证据,汇报完毕。”
陆铭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还真是……言简意赅,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啊。”
“我不生产尸检报告,我只是尸检报告的搬运工,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你瞅我也没用,我也不能给你变出一个凶手出来,不过现在怎么办啊队长?什么线索都没有,监控录像那边我暂时也没有查到什么,要不我们对死者的社会关系再深入挖掘一下?”
“如果凶手是随机作案的话,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也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怎么办啊?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等着凶手逍遥法外吗?总得做点什么吧。”
“我们全国现在有多少个城市试行DNA–Y染色体鉴定技术?”
郝幸运被邢楷这突然冒出来这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问懵了,“DNA–Y染色体鉴定?就是那个在男性父子及父系之间单项传承,通过警方基因库里的同源染色体,找到和凶手相近的DNA,直接缩小搜查范围的技术?这个近些年全国范围内都在逐年普及,已经很成熟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全国每天都会发生新的犯罪,警局内部的DNA数据库随时随地都处在更新的状态,因为要对新犯罪记录的嫌疑人提取生物样本,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将凶手的DNA信息发布到全国警方的数据库中,进行全国范围内的匹配协查,把和凶手DNA相近的人全部都给我查出来,凶手没有在警局留下犯罪记录,不代表他的家族他的亲戚没有。”
郝幸运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嗯,队长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半个小时之内把信息发到全国各地也都是小事,问题是……”
“我们去哪找凶手的DNA?”这话是林立,陈陌,谢冰几个人异口同声问出来的问题。
他们牵着警犬带着一大队的警员,把那么大的文西公园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全都搜查了一遍,一上午还是一无所获,到现在郝幸运头上还顶着两片从公园树林里带出来的树叶没来得及摘下来,受害人的尸体被解剖了也没有发现任何凶手留下来的东西,队长什么时候喜欢在那只想不做,净说些没有的空话了?这是他们现在共同写在脸上的疑问。
“详细的情况一会开会再说,你现在先按我说的做,至于我怎么找到凶手DNA的,准确来说不是我找到的,是以前的刑警还有七个受害人用生命换回来的。”邢楷把手里的卷宗举起来,“横跨二十多年的连环杀人案,八条人命换来的,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万恶之源
虽然还没看邢楷手中的那份卷宗的内容,但大家从他那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里听出了太多的东西,哪有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分明是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
“你和小顾负责DNA全国系统内搜索,其他人过来开会。”
“交给我了,”郝幸运眼神放光,拉着顾念恩的衣领立马就跑走了。
通过警方内部网络系统请求全国协查这并不是件难事,有协查令,加上追查的又是一级杀人犯,协查通告发出去,动用全国的警方数据库去找一个人,听起来好像很高大上,似乎马上就能志在必得,实际上却是大海捞针,是在赌,不然二十年过去了,何必非要等到今天?
操作对郝幸运来说更不是难事,信息发出去也不过花了十来分钟,难的是等,难的是无法预知到结果,张建平像例行公事一样每个月都往鉴定中心跑一趟,一跑就跑了二十年,至今没等到结果,或许他们也一样,但邢楷好像笃定凶手猖狂不了多久了,敢再次犯案,敢再次挑衅警方的底线,就说明他还是觉得自己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