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献玉 第116章

作者:予春焱 标签: 情有独钟 三教九流 推理悬疑

费启昇很平静:“我活只为恶徒伏法。”

丁川往后撤了一步,枪端得更稳,这是个方便射击的位置:“那么我死只为报我的仇。”

费启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匹浇湿的恶狼僵持在天台,每一次呼吸听起来都像是最后一次,清晰沉重。

丁川不笑了:“我没有杀了你儿子,已经是仁慈了。”

费启昇的脸色终于动容了一下:“糖糖……不在计划内……”

“别提她的名字。”丁川咬牙切齿。

费启昇望着丁川的枪口,那枪口完全没有晃动,拿枪的人有精湛的枪法,这点他早知道。——很奇怪,在最后的关头,费启昇非常平静,他没有看向丁川的脸,他只是看着枪口,然后他猛然回忆起在他们都很年轻的时候,装作不会枪的自己,教他的丁川。

丁川总是很耐心,是个耐心的老大。丁川教他拆枪,教他组装,教他上膛,教他瞄准,教他扣动扳机。

——就像现在这样。

一声剧烈的枪响,伴随着火星,在雨夜里轰鸣地闪过,费启昇应声倒下。

有人在很近的距离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爸——!!!!!!!!!”

紧接着是第二声枪响,瘦弱的丁川被一枪击中,倏地倒下。

费左华连手里刚开过的枪都扔在了地上,跌跌撞撞地奔向他爸,在腹部看见一大片血红色,染透了衣服,深红色的血往外翻涌,他头晕目眩地脱下衣服盖在上面,但血殷过他的衣服漫上来,他的手很快泡在血里。

费启昇还在喘,他一口一口地吐着血,望着自己惊恐的儿子,想着一定要说些什么留给他,让他孤单的儿子日后记起他时,不会只记得这一片血,这么多年未能达成的和解。

于是他拼命地往下咽血,把血咽下去,努力张口:“费左华……”

费左华抬起他六神无主的眼睛,红通通的全是泪,他颤抖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咬着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费启昇盯着他的眼睛,咽下涌上来的血,发出咕噜的响声,简直有些恐怖:“照顾好你妈……”

费左华还在颤抖。

费启昇撑着最后一句话:“以前没能多陪你,对不起……”

他试图伸手去碰一下儿子满是泪的脸,他还能跟儿子说这最后一句话,应该谢谢丁川没拿稳的枪。他抬了抬手,却没有摸到,就坠了下来。

费左华望着失去生命的尸体,抱着他在雨里呆滞地坐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伏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第52章 墓中人-17

等到裴苍玉终于适应光了之后,他才看清白石,白石浑身都是水,滴滴答答地流着,冲刷着一片红色,朝他伸出手。

裴苍玉没有动,因为白石后面有个人正在悄悄接近他,那个人拿着一把短刀,高大粗壮,极富经验地悄声靠近,看了一眼裴苍玉,示意他不要说话。

都是被绑架,推来搡去,对裴苍玉来说有什么区别?

白石再次朝他伸了伸手,裴苍玉没有动,他说:“你后面。”

白石听见了,眼神动了动,松开了手,盖子忽地合上,裴苍玉重新又陷入黑暗,他只能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沉闷地重击,接着上面有东西砸落在地上。

他的盖子又被掀开,白石就像一个理所当然来取回自己战利品的斗士,带着点骄傲和放纵,一把抓起了裴苍玉,打横抱起,终于意识到了裴苍玉似乎动不了。

“他们给你打药了吗?”

裴苍玉抬了抬眼睛:“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讽刺吗?”

白石抱着他跳下来,裴苍玉这才发现他在一个多么大的仓库里,他的箱子被埋得多么深,周围尽是倒下翻开的箱子,脚边刚才那个男人,僵硬地扑在地上,偶尔抽搐几下,完成最后的死亡。

裴苍玉其实都看不清,他烧得连舌头都在发烫,白石身上冷冰冰,沾的雨水以后更加凉,裴苍玉推搡着这股寒意,他受不了这么冷。

白石停了下来,看了看裴苍玉推动的手,把他放下来,脱掉自己的外套,准备继续抱起来,裴苍玉努力睁开眼:“我自己走。”

白石让了让,把他扶起来:“但我觉得这样会让我们行动不便。”

裴苍玉没理他,执着地要自己站起来走。

这里像是一座偏僻的仓库管理大楼,这里很高,裴苍玉走的时候能透过落地窗望向外面,于是他看见了港口,附近也十分荒凉,没什么其他大型建筑物,倒是可以看见一个货车厂,在往远处靠港的地方有船舶厂的厂牌。但这栋楼里,却没有亮灯,他往前走,全凭着楼道尽头亮着的绿色指示牌。

这栋楼里像没人似的,只能听见他和白石的脚步声,他自己精疲力竭地拖着脚步在地上蹭,白石可以健步如飞但是只是跟在后面。裴苍玉执着地往前走,他不去想这里是哪儿,谁抓了他,他是不是还有危险,他统统不想,统统不问,他只想回去,他只要回去,回他烧焦的家里,躺下来睡一觉,然后明天去上学。

仅此而已,之前的事再也不提,是他不自量力卷进来,还真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现在想来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这里面不会有比他更蠢的人了。裴苍玉不想再纠缠下去,他应该回到自己平静无聊的生活里,不去偶尔追求刺激,不去希冀冒险,不去妄想做些英雄的行动。

他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径直走向电梯,按下向下的按钮,准备离开。

他一边撑着墙一边想,他现在回去,公交车怕是不好找。

白石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跟着他站在这一层等电梯。

“你要去哪儿?”白石终于问了。

“回家。”裴苍玉回答他。

“你需要看医生,否则会有后遗症的。”白石朝他走了走,“不要再撑着了,你根本撑不住。”

白石说得没有错,裴苍玉的脑子也好,腿也好,胃也好,几乎都在成为不可逆转伤势的边缘,可裴苍玉就是咬着牙,坚定地守着脑子里一点点清明,原因很简单,因为只要他倒下去,他就会再次落入别人手里,不是这个人,就是那个人,然后再次被推来搡去,命悬一线,等着窝着,无能为力。

裴苍玉不理他,看着电梯的楼层一点点跳上来。

白石失去了耐心,他伸手拉住裴苍玉的手臂,甚至没用力,但裴苍玉差点摔倒。

“你不要回去了。”

裴苍玉抬起眼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不打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