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峤
直到女人从隔间里抱出一名女婴。女人的手轻轻拍打着襁褓,仿佛在哄婴儿睡觉,但惊悚的是襁褓中的婴儿眼睛竟被人挖去了,黑漆漆的眼眶大而空洞,但最瘆人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婴儿那怪异的头骨……
她的头骨正上方竟插着一根细长的管!管里的液体从形态和色泽上分析,很大概率竟是水银!
这幅画面饶是楚轻舟看见,心中都升起一阵恶寒。
他忽然想起在来之前和小陈搜索了大量这里的相关资料,其中有关于制作人皮鼓的传言,和眼前看见的这名女婴有相似之处,心中不禁悲凉。
往年那些被选中成为‘祭品’的寨民,怀揣着被洗脑之后的希冀,来到这间手术室,最终亲眼见证自己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的时候,又该有多绝望。
“霖姐,怎么又把这玩意儿抱出来了?臭死啦!”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捂着鼻子,嫌恶地说:“你不会是装女巫装上瘾了吧?”
“赶紧过来跟我干正事啊。”男人指着楚轻舟二人,又比了个五的手势:“现在价格飙到这个数了!我们这次起码能提八成!”
女人却不为所动。
而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她抱着婴儿走向楚轻舟,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问题。
“山峰最年轻的队长。”女人红色的指甲轻轻划过楚轻舟的咽喉。
“任职两年期间,功绩远超上一代执行总指挥,除去三年前和蚩的西北战役,从无败绩。”女人声线充满了蛊惑,妖媚如蛇蝎般靠近楚轻舟,徐徐道:“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么?”
此话一出,就连冷山都变了脸色,他警惕而担忧地看向楚轻舟,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像他们原先预测的那样一无所知,他们现在反而沦为了猎物!
但来不及了,楚轻舟的情绪显然有些控制不住,他在顷刻之间挣脱了身后两人的桎梏,死死掐住女人的脖颈,将人摔在墙上,与此同时,四方的枪管一齐瞄准了他!
“你到底是谁!”楚轻舟厉声问,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在大火中燃烧殆尽,又重组成一幕幕碎裂的,被火焰缠绕灼烧的画面,耳鸣声模糊而尖锐,他被困在那场无数次重现的大雾里,怎么都走不出去,也看不清楚。
女人却笑起来,嘶哑的嗓音吐出几个字来:“楚轻舟,我说过,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去死吧!”
轰隆——
爆炸声响彻山洞!
女人在这瞬间不知转动了墙上的哪个机关,一道暗门显现出来,她闪身隐进黑暗中,紧接着暗门关闭,与山洞彻底隔绝开来!
与此同时,冷山余光一凛,骤然偏头,刀刃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他反身拽过身后男人的手腕,一记果断迅猛的过肩摔将男人甩了出去,紧接着转身,跃起,以一个极其灵巧诡谲的柔术动作攀上另一名比他高出两个头的男子的肩颈,用双膝将对方的颈骨咔嚓绞断,借由着对方的高度从上方凌空跃下,紧接一记扫堂腿将最后一名冲上前来的男人踹翻在地,这些动作在几秒之内一气呵成,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
“楚轻舟!”他回头去看楚轻舟,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不太对劲,仿佛对周遭的变化无知无觉。
他冲上去想要拉着楚轻舟一起跑,但就在他即将来到楚轻舟身边的一刹,一颗流弹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线,那张俊美侧颊上溢出猩红血痕,衬出他原本就生冷白皙的皮肤,也是在这一瞬,那双常年清浅冷情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极为隐秘的杀戮欲望,随即他拔出后腰的枪,咔哒上膛——
下一刻,一直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眉心中弹,子弹穿过他的颅腔,尸体猝然倒下!
“山洞要塌陷了。”冷山拽了一下楚轻舟,在耳边大声喊了一句:“楚轻舟?!”
楚轻舟此刻头痛欲裂,他能听清周围的声音,全身上下却完全动弹不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一样,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在他几年前调查他父母死因的一个夜晚也曾出现过,那时他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他的司机和那场车祸的肇事方当场死亡,他从侧翻的车内爬出来之后,就发生了和这次一般无二的眩晕。
他后来调查了那场车祸,但对方肇事人是境外的,并且查不出任何信息,显然是有人在背后蓄谋了这一切。
突然,嘭!——
冷山原本背起楚轻舟逃出了山洞,但他们前脚刚踏出洞口,身后便轰然塌陷了,最糟糕的是山洞塌陷连带着山体塌方,他们所处的位置根本不够远离危险,顷刻之间,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碎石滚落,眨眼间他们便被埋在了废墟里!
“小心!”
楚轻舟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但他在危险到来的前一刻还是下意识将冷山护在了怀里。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碎石活埋,几块体积巨大的石头堆叠形成了三角区域,将他们困在了地底下,但也将其余塌陷的山体隔绝在了外面。
楚轻舟的肩胛骨被一块落石砸中,他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还安抚性的摸了摸冷山的脑袋。
“有没有受伤?”他问。
周遭遁入昏暗,只有一线光束从天堑尽头的缝隙里照射进来。
冷山感觉到指尖一片温热的湿意,心中霎时颤了颤,他从楚轻舟怀里挣出来,想要去看对方的后背:“我没事,你是不是被砸到了?”
楚轻舟及时握住了冷山的手,侧身躲开了,说:“我也没事。”但他的声音有些微沙哑,显然在勉力装作云淡风轻。
冷山的手上沾满了楚轻舟的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同样满是伤口与枪茧的手,在这场劫后余生的意外事故中几乎与对方十指相扣。
◇ 第87章 废墟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轻舟有那么一瞬从冷山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心疼。
转念却觉得可笑,光线这么暗,他大概是看错了。
他呼出一口滚烫的血气,说:“我们找找哪里有突破口能出去。”
“嗯。”
两人在几平米的狭窄废墟内尝试了几次,但都以失败告终,这些山石太坚硬了,以人力根本撼动不了分毫,唯一一处被碎石堵住的出口,在被冷山踹了两脚之后,非但没有窥见天光,还造成了二次塌方,两人差点被再次活埋。
从废墟朝外突破本就难上加难,稍不注意或运气差点,就没命出去了,再加上他们位处在塌陷的最外围,山体最易松动,即使是专业的搜救队来了,也得花费大量时间。
“这边也堵死了。”冷山用满是脏污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楚轻舟垂下眼眸,抬手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冷山侧颊上被子弹擦伤的血痕,他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些许颓然与自责,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甚至没有直视冷山,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冷山闻言一怔,随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似平静又似安抚地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承担任何风险的准备。”
“包括死亡。”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也不怪你。”
两人在狭窄的废墟中肩并肩坐着保存体力。
冷山屈着一条腿,抬头从一线缝隙中看着逐渐晦暗下去的天光。
月色倾洒,温度骤降。
“那些人认识你?”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楚轻舟明白冷山在问谁,他答道:“应该吧。”
“但我不记得了。”
冷山侧头看向楚轻舟,净澈的眼底有一丝狐疑。
楚轻舟察觉冷山的目光,眉梢微挑,失笑道:“真的,我真没印象了。”
“你失忆过?”即使冷山跟着冷恪清这几年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失忆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要说精神创伤倒是有可能。
楚轻舟沉默了片刻,说:“也不算失忆,这毛病是从我父母去世那年开始的。”
“我去看过医生,诊断出来说我是精神分裂。”他懒散地轻笑了一声,说:“但我没吃过药,我从没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冷山想要纠正精神分裂不代表脑子有问题,但又觉得没必要,只问道:“所以当时那个‘霖姐’说完那句话之后,你就……”他好心地组织了一下措辞,最终挑选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那么充满歧视的问法:“犯病了?”
楚轻舟侧头看看冷山,两人在月色下的土坑里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最终楚轻舟舔了舔后槽牙,揉了一把冷山的头发,说:“嗯,那时候我幻听…或许还幻视了,但我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体动不了,就好像我的灵魂被锁在身体里了一样。”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多少次?”
“两次。”楚轻舟重复道:“就两次。”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聊过天了,仿佛他们只是一同被困的战友,在用交谈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谁都没有越过心中的界限。
兴许是极度安静的环境让人不由得放下戒备,楚轻舟再度开口道:“其实山峰的现任族长曾经告诉过我,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是谁。”
冷山很快问道:“谁?”
楚轻舟摇了摇头:“他没有说确切的某个人,只说他们是被一伙x/教组织的信徒寻仇谋杀的。”
冷山有些疑惑:“你父母,不是经商的么,怎么会被x/教找上?”
楚轻舟抓了把凌乱的头发,眸色深黑,看不出情绪,半晌,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道:“说白了就是k/bu分子。”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这个族长的位置,原本是我父亲的。”
冷山暗自吃了一惊,他在蚩这几年了解了不少关于山峰内部人员的信息,但对于山峰的族长是楚轻舟父亲这件事从未耳闻。
“他说我父母当初剿灭了那伙人的窝点,知道自己躲不过报复,在出事前就已经立好了遗嘱,将我托付给山峰。”
冷山思忖道:“那些人会不会和晷教有关?”
“不确定。”楚轻舟的侧脸在光束的阴霾之下显得苍白而坚毅,上面沾染着零星的血迹与泥土的污渍,将原本俊美的相貌衬出了几分桀骜与阴骘,而那双本就冷冽深邃的眉眼在此刻溢出果决的肃杀之色,他带着一丝不加隐忍的仇恨笃定道:“但那个山峰老头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冷山从字里行间灵敏地捕捉到了什么漏洞,但他紧挨着楚轻舟的手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夜晚温度骤降之后,他都觉得有些冷,怎么这人的体温这么高?
他不是个会在这种危急境况下还拘于小节的人,抬手便直接将手背放在楚轻舟的额前,果然十分滚烫。
“楚轻舟,你发烧了。”
◇ 第88章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今夜无月,一捧萤火是唯一的光源。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十个小时,也是已经一天一夜,或者更久,楚轻舟高烧不退,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最要命的是,肩胛骨上的伤口有了感染的迹象。
冷山脱了冲锋衣盖在楚轻舟身上,让他枕在自己怀里。
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摄入任何水或食物,身体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冷山时不时就摸摸怀里楚轻舟滚烫的脸,和他说两句话,生怕对方彻底昏迷过去。
“冷山……”
“嗯?”冷山头抵着身后的泥堆,他太累了,自己差点睡过去,听见楚轻舟在叫他,勉强支撑了一下身体,嗓音嘶哑虚弱:“怎么啦?”
楚轻舟吃力地握上冷山的手,他的体温太高了,猝不及防烫得冷山一颤。
“别害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他艰难地用皲裂的唇角牵出一个笑来,想要宽慰冷山。
他们的通讯设备早就被炸成了碎片,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坐以待毙,但他知道即使小陈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他们,冷恪清也会派人来救冷山。
只要他们再撑一撑,就有很大概率能够活下去。
“这个……”楚轻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条红绳手链,放在了冷山手心。
“送给你。”
冷山断续地喘息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送我?”
楚轻舟咳了几声,咽下喉间腥甜的血气:“我妈和我说这条红绳寓意……”话到了嘴边,他忽然顿住了,随即话锋一转,不太自然地道:“能辟邪。”
冷山轻声笑了,难得打趣道:“难怪我们被困在地底下,都没被鬼魂缠上。”
“那……你这是收下了?”
“嗯。”冷山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说:“收下了。”
没过多久,冷山昏睡了过去,楚轻舟便撑着身体调整了姿势,让对方重新靠回自己臂弯里。
他垂眸看着冷山失去血色的脸,在意识幽微之间轻声说:“我喜欢你。”
“真的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