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民国33年 第99章

作者:耶子水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穿越重生

岳维平导演眼睛都亮了:“对啊!”

柏老似乎也对这个不经意的细微动作很是满意,“所以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意的?”

“这就需要观众们去猜了嘛!”

岳维平导演笑:“那样一个风流又无情的戏子,到底是一时心善故意弄丢了银钱,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做了好事?都在他人的一念之间啊。”

柏老也点头认可:“妙,这个设定真的很妙。”

岳维平:“如果还有一个本就饿着肚子的小乞丐会拾金不昧,那这份孩童纯真,就更戳人心中柔软了啊……”

孟亭曈盯着手中那澄亮的茶水没动,他仿佛突然看到了那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光头,举着那张银钱追了他半条街,只为了将他丢下的钱还给他。

当时的孟亭曈不解,“你怎知就是我丢的?你捡到了,那便是你的。”

光头小乞丐一双眼纯净无比,“我自是见到了,你的就是你的,我不能明知是你丢的钱,还要昧下不给,万一你这钱对你很重要呢?”

后来每次孟亭曈再路过此地,都要趁那小光头不注意,才能将银钱丢下。

可再后来,小光头死于流弹之中。

……

孟亭曈听着人探讨,一下午的时光,敲定了很多设定细节。

天色将晚,二人终于是谢别柏老,婉拒了人留下用饭的好意,起身离开。

岳维平再次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先将那份邀约给咽下了。

孟亭曈拒绝过一次这个剧本,现下愿意来陪他探讨,能给出这么多很巧妙的意见,他已经很欣慰了,便没好意思再提让他来选角色的事。

少年人自有少年人不愿言说的苦衷,他或许现在已弄不懂少年心性,可他也曾是少年过。

没必要太逼着他。

岳维平视线幽幽的,满是欣赏。

也不知是否是因着今日那落日熔金的余晖太过于灿烂,岳维平似乎在那个少年的身上,重新看到了那份独属于他的少年朝气。

那鲜活的、有着生命力的东西终于不再像那日那样,只是虚无地萦绕在人四周,而是和着那橘红粉橙的夕阳,落在那单薄的肩上,熔融进人骨血之中——

少年走入进那火烧一般灿烂的云霞之中。

这份带有着浓厚的诗意、和宁静又壮美的画面,在做了一辈子电影人的岳维平导演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来没有哪一刻,能让他有过如此波澜壮阔的情绪。

“像,太像了……”柏老抱着怀中打瞌睡的猫,从窗中看出去,喃喃道。

——“呀,我的手机好像落在茶台上了。”孟亭曈回到车上,低头在衣兜里翻找了一下,发觉自己没有将手机带出来。

“你坐着吧,我去帮你拿。”

陆承渊重新折回柏老家中,在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时一愣,沉声问道:“像什么?”

柏老年岁已高,精神实在是有些不济,一个下午耗费了太多精力,他已经困倦地合上了那双浑浊的眼,呼吸声都放得平稳了些,似乎是已经沉沉睡去。

岳维平将人身上的毯子又向上拽了拽,这才回头回答陆承渊的问话:

“柏老说,那位宋先生,很像他年轻时曾遇到过的一位故人。”

第66章 向前看。

柏老爱养猫, 也自有他自己的渊源。

外人怕是不知晓,可岳维平却是知道一些,这申城柏家, 自柏老父亲以来就是爱猫宠猫的。柏宅自建造至今, 这个院子里、这座小洋楼中, 不知送走了多少寿终正寝的老猫,也不知迎来过多少无家可归的小猫的生命。

若论缘由,柏家人说, 因为他们有愧。

每每提及,柏老也说,因为这是他的命。

外人不解,只当他们柏家人心好,这么多年来从一而终的, 不分品种, 不管来处, 将院子里的每一只猫都养得油光水滑、自由自在。

歪倒在躺椅上的柏老却似乎又梦到了那个清晨——天光还没亮, 阴云满天,闷雷滚滚。

十六七岁的少年周身泛起肃杀之意, 破碎的衣衫随着飓风猎猎作响。雨还没落, 浓稠的湿意四起, 他右手高举,掌心中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鈋钝的边缘却生生割破他的手,鲜血混着泥污,染脏了他白净的衣衫。

少年清瘦的脸庞宛如索命的鬼魅,他眼底一片猩红,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在那闪电落下的一瞬,照亮了一双满含热泪、痛不欲生的眸。

那年,柏老先生四岁。

他的视线之中全是那块如刀削般尖锐的石头,少年高举,正对着他的眉心,破空的闪电末端连接到了那只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骤然落下,取他性命。

可闷雷声已经响了起来,巨大的雨滴如水幕般泼下。

少年还是没有将那块石头落下,只垂着头、垂着手,单薄的身形被笼在那疾风骤雨里,轰隆的雷声似是他恸恨无声的悲鸣。

柏老的母亲猝然卸力,她哭着抱着被吓得几乎出不了声音的四岁的孩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剩凄厉地哭声。

柏老的父亲跪坐瘫软在地,他无颜面对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只是脸贴在被雨水打浑了的泥地里,佝偻着他直了一辈子的脊梁,说“对不起……”

岁大饥,人且易子相食,更何况一只猫。

孟亭曈没问,他们在遇到他见他年少要与他同路互相做个照应的时候,是不是就打上了他的猫的主意。

女人已面黄肌瘦,男人的手腕上也割破了好多个口子。大人尚且能以树皮泥巴度日,可不到四岁的孩子,根本活不下去的。

那孩子已经高烧了三日,打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这次南下也是因着北方河口决堤遍地灾民,他们要投奔申城的远亲,以求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女人哭晕了过去,男人因失血过多嘴唇泛白,他朝着孟亭曈磕头,说他这一生从未行过任何不讲道义之事,此遭偷盗、实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就可以吃掉我的猫吗。”

雨太大了。

孟亭曈甚至想说,怎么别人易子而食以求活命,用的还是‘易’,可到了他这里,却只是单方面将他的猫偷走呢。

他也饿啊,他也曾几日未进过食,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孩子以命抵命也去炖成一锅肉汤,他怎么就不能吃饱肚子了呢!

可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也看不了。

他闭上双眼,两手空空,他无能为力,什么也护不住。

雨太大了。

谁也不知道,那天的少年,到底有没有落泪。

与他的过去有关的东西,只剩下那枚耳坠子了。

那是他母亲生前,很喜欢投喂的一只小三花。

他护在怀里,拿自己的体温暖着,他走到哪里都带着它,说等到了城里,等日子好了,也要给它日日买牛奶喝,像别人家的猫一样,他喝一半,它也喝一半。

可是雨太大了。

-

柏老睡下了,陆承渊说改日再来拜访时,似乎还听到了一声来自垂暮之年的嗟叹。

那声音听不真切,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又像是来自柏老先生一生都无法释然的愧疚。

柏老在睡梦中喃喃,对不起。

陆承渊关上大门时,若有所思地垂了下眸,最终没回头。

岳维平说应是些陈年旧事,过去了太久太久,他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故人,只知道应该是姓荆。

陆承渊点头,留下了联系方式,说等柏老有时间,他再前来讨教。

“柏老是为非常优秀的老艺术家,他在戏曲文化等方面的研究上都颇有建树。”岳维平叹道,“这个年代的本子,很多细节确实可以和他多探究一些。”

——“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承渊将手机递过去,说柏老年岁已高,睡得有些不安稳,他多留意了一下,岳维平说会等再晚些时候他家里人到了再离开。

孟亭曈接过手机,季晓妮发来新的通告安排,通行证已经办下来了,时间有些紧,不日就要动身前去港城,定妆剧照剧宣,一大串密密麻麻的行程。

孟亭曈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睛痛,他实在记不住这么多,也懒得操这份心,只当个甩手掌柜转发给了牛文武一份——反正身边儿还有个像闹钟一样的陆承渊,日日提醒他替他安排好一切。

“明天就走?”

“嗯,今晚在申城住一晚,明天下午去港城。”

孟亭曈看着窗外,车辆平稳驶过渡桥,那些熟悉又不熟悉的幢幢建筑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他刚做了一个深呼吸,搭在身侧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了过去。

干燥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从他的指根处蹭过,一点点分离开他每一根手指,穿过指缝,扣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热源一点点传来,他没回头,也知道陆承渊是在盯着他看。

他终于是再一次来到了申城,可是脚还没怎么落地,就要再次离开这里。

孟亭曈垂眸,回想起方才在讨论剧本时,到最后时刻岳维平在叹息感慨,说他想聚焦于时代之沙粒落在每一个小人物的肩上,传达那份牢记伤痛、缅怀先烈的情怀,还有那或许还没有被看到的万万个前仆后继奔走在救中国路上一往无前的无名之辈。

他突然问,说柏老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这一路走来他看到如今这盛世华夏,他问柏老有什么想法的?

柏老说:

“向前看吧。”

“山河无恙,吾辈自强。”

——向前看。

孟亭曈回握过陆承渊的手,车辆不知道行驶到了哪里,他抬眼看着这夜色繁华、华灯初上的摩登都市,路上一片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处处透露出满满的新未来与科技感的气息,安静地与人十指相扣着。

向前看。他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没多久,他突然回头,指着一家顾客排队如长龙的店面,弯着眉眼开口笑:“我想吃青团!”

尾音有一点点上扬,似乎还带着些小小的雀跃。

陆承渊看着那双眼,明亮,温润,除了尾音还有那轻轻扬起的一些下巴尖儿,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没有再出现什么情绪上的问题。

——在看过这份剧本之后。

他沉思了下柏老先生喃喃地那句‘故人’,默默地将‘荆先生’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改日,定将亲自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