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檐雀惊铃
流民怕他提前断气,连忙攥着长矛又狠狠戳了他一下,急切逼问道:“楚家的金鳞印在哪里?!”
金鳞印是楚家镇宅之宝,最初不过是楚家家主为爱子重金找人雕琢的一枚玉印罢了,去山寺找僧人开过光,挂在刚满月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身上,祈福求个顺遂平安。
后来,一代一代传下来,那金鳞玉印便成了楚家家主的象征。
倾楚家之财力、兵力、影响力,全系在了那一枚精致细腻的小小玉印上。
斗转星移,便成了人人觊觎的绝世宝物。
曾经为孩童祈福雕琢出来的玉印,最后竟然变为灭门催命的屠刀。
‘楚浔’心底充满悲戚荒谬的宿命感。
刺进身体里的刀戈滴着鲜血又往血肉深处狠狠戳了戳,那承过他救命之恩的流民,满眼狰狞戾声斥责,“快说!”
‘楚浔’抬起眼皮笑,脸色却惨白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过去。
那人不敢耽搁,大声急切道:“我们也是受人逼迫!楚公子,你们世族之间的争斗小民不懂,但那人交代了,必须要将楚家的金鳞印带回去!否则不止您这里……就连整座金陵城动会被血洗!”
眼前一阵阵泛起黑雾,‘楚浔’嘴角鲜血不断淌下来。
虽他们没有明说推动这场血灾的背后人是谁,可听着流民嘴里的话语,‘楚浔’大概也猜得出来。
不过一群道貌岸然的贪婪禽兽罢了,世族之争,向来如此。只恨他们不在这里,不然……不然……
‘楚浔’溢出一口鲜血,在流民焦急逼问之前,缓缓启唇,“祠堂里的蒲团,跪下,磕三个响头……”
声轻音散,气若游丝。
“什么?”有流民走进,侧耳聚精会神去听。
‘楚浔’意识濒薄,虚弱声音快要散开,“香炉暗格……左右掰转半圈,身后暗门打开,石阶通往地下……”
“在楚家祠堂暗室里!!”
那人转身高声喊出,一群人里乌泱泱分出一堆,举着长矛刀戈就朝外院祠堂跑去!
‘楚浔’疲惫阂眸,掀了掀唇角。
一刻钟后,地下传来轰隆闷响。
爆破声起,地动山摇,万支箭矢从院落屋舍里的任何难以想象的地方射来!
天塌地陷,鲜血横飞!
惨绝人寰的惊恐哀嚎声连绵不绝,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时候,整座院落已经被血染满残破不堪。
男主躺在那满院横尸的血渍里,发丝凌乱,满身血污。
随着镜头拉高,残忍全景一点点全展现出来,最后落在葳蕤树影里两只靠在一起低头啄羽的鸟雀身上,低头啄了啄,然后振翅蹿出树梢枝头,扑棱棱追逐着越飞越远……
……
拍完这场大戏,沈桥躺在尸山血海般的小院里,久久难以回神。
他没有落泪,只是安静躺在那片鲜红血渍里,望着小院外被四方围墙圈起的一方小小蓝色天空。
忽有风起,视线边缘有婆娑树影摇摇晃晃。
导演走过来,卷着剧本蹲在他脑袋前,倾身挡住大半静谧天空,“还好吧?”他说。
沈桥发散的眸光收回来,叹息,“就觉得挺憋屈的,不是说善有善报吗?怎么在虚构的故事里都难以实现呢?”
“这就是戏剧性。”
导演捏着卷成破烂纸筒的剧本拨开落在他脑袋旁的道具箭矢,宽慰道:“善恶那一套,小孩子才会相信。”
“世上多得是无恶不作的坏人逍遥法外,心善良正的普通人尸骨无存,造成结局差异的不是善恶,而是他们手中的权利大小跟财富多少。虽然很悲观,但世界就是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前尚且好人比坏人多,大多数人的朴素社会价值观都是积极正面向上的。众人举薪,暗夜可明。更何况,在手持权利跟财力巅峰的人里,也有心怀正义有着崇高理想之辈。所以恶人作恶时也会有所忌惮,至少他们不敢、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欺负弱小、鱼肉乡里。”
众人举薪,暗夜可明?
沈桥望着头顶逐渐暗下来的寂静天空,堵在心口的那股浊气,似乎稍稍散开了些。
导演笑笑道:“虽然咱俩都没能力去惩治社会新闻里的恶人,可是能在镜头里惩恶扬善,让善恶得报,也算是出口恶气,侧面引导观众分辨善恶追寻公平了。”
沈桥被导演的心态影响,笑了笑。
见他不再情绪低落,导演从口袋摸出个压惊红包,塞到沈桥怀里,“好了,大吉大利,去去晦气。”
他撑着膝盖起身,笑嘻嘻道:“咱们后面还有呢,这又不是最终结局,所有坏人都要被咱男主复仇干掉呢!休息下喝点水,我们明天继续!”
第79章
导演安抚完, 笑呵呵起身走了。
沈桥将烫着‘大吉大利’金箔字的喜庆红包举在眼前,看了看,轻轻勾起唇角。
剧务拎着个篮子, 挨个儿给片场演死尸的演员们散红包。
这是剧组流传的规矩, 毕竟在电影行业新兴起来时候, 扮演死尸遗像等都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为给予演员心理上的安慰,也为了祈祷拍摄顺利进行,有业内大佬便想到了发红包化解晦气这一事,传着传着, 便成了约定俗成的剧组规矩。
红包原本是放在靴子底下的,踩一踩,踩掉晦气。
只是他们恰逢开机赶上过年, 在剧组待了这么长时间, 陆导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又给大家多准备了一份。硬是等到这场戏拍摄完成了, 让人拎着小篮子挨个儿又发了一遍。
大家头发散了,衣服乱了, 浑身脏兮兮地染着血从地上爬起来, 拿着红包, 相互商量着要去哪儿把它花掉!左右聊天侃地, 一派喜气洋洋。
宿小杰拿着瓶水从场外跑进来, 拉起沈桥,拧开瓶盖递给他,小声兴奋道:“瞿总来了。”
沈桥席地而坐,刚仰头喝了口水。
闻言一愣,顺着他示意方向扭头看去, 只见瞿衍之一袭挺阔西装站在昏暗廊檐外,如兰芝玉树,皓月清风。
仅一眼,就能驱散萦绕在他心底的所有阴霾。
世界嘈嘈扰扰,但有这个人在身边就好。
沈桥盖上矿泉水瓶,起身,带着一身血渍戏服缓步朝檐下的瞿衍之走去。
“不是说等我杀青回去吗?”
沈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见到瞿衍之,还没走近,笑意就已经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瞿衍之伸手帮他拿掉戏服肩膀挂着的树叶,“今天周五,在这里待一天半,周日下午回去。”
“时间都消耗在来回路上了。”
沈桥算算时间,笑着道:“不过还好,明天没我镜头,可以陪你逛半天。”
“只有半天吗?”瞿衍之笑淡声轻。
“下午要来跟配角老师搭戏……”
沈桥愧疚解释。瞿衍之隔大老远的挤时间特意来找他,让他独自待在酒店,沈桥心底有些难受。可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事情,耽搁剧组拍摄进度。
“要不,你到时候再跟我来剧组?”
他跟瞿衍之商量道。
之前考虑到两人身份,他有意跟瞿衍之在外面保持着些社交距离,避免风言风语牵连到他。
可跟流言蜚语比起来,他更不想瞿衍之伤心。
瞿衍之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转头看看他们片场外围,换个话题道:“给你订了辆车,过两天送过来,以后在片场就能好好休息了。”
“……”
“先放着吧。”沈桥道,“我这边快杀青了,下次再用。”
瞿衍之轻描淡写,想要打消他的顾虑,“不是单独给你,今年公司盈利不错,给目前所有接剧的艺人都配置了一辆。算是年终奖励。”
沈桥愕然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挺财大气粗啊你。”
瞿衍之忍不住弯眸,“赚钱就是给你用的。”
沈桥不再推辞。
“先去卸妆换掉戏服吧。”
瞿衍之看了眼沈桥身上血淋淋的衣服,血浆调地很深,湿濡暗红色在腰腹处晕开,将衣料浸湿泡透,红得摄魂夺魄,尖锐刺目。仿佛都能嗅到那种淋漓血液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混在夜雨瓢泼里的血腥味。
瞿衍之突然有点目眩,缓缓错开眸,不敢再去看。
“好。”沈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衣,转身往廊檐外的化妆间走去,“你在这里等等……”
“沈桥!”
瞿衍之突然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却很尖戾。
仿佛被梦魇扼住般,蓦地一把抓住沈桥转身过去的手腕,指骨骤缩,攥得很紧。似很害怕,又似恨不得将人囚禁在身边。
沈桥被他吓了一跳,回头瞠目,望着他半天疑惑问道:“怎么了?”
瞿衍之脸上在看的沈桥转身时褪尽的血色,一点一点,缓缓倒流回来。他望着沈桥,勉强掀起一抹笑,稳声道:“没事,我在这里等你。”
“嗯。”
沈桥眸底黯了黯,许诺,“我会快点回来。”
“好。”
瞿衍之笑着放开手,清骨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看着沈桥转身,背影在昏暗长廊里渐行渐远。
指骨垂在身侧蜷了蜷,瞿衍之缓缓握起指尖,攥紧。
修长指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沈桥身上的温度,薄薄暖暖的一层,令他安心许多。
沈桥说会回来就会回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瞿衍之心想,转头缓缓抬高下颌望向廊檐外寂静蓝天下追逐而去的鸟雀,明明院落是剧组布出的假景,却因为檐外的茂盛树影跟鲜活鸟雀,显得格外真实。
就像沈桥于他。
这个世界是假的,可当真的沈桥出现在这里之后,那眼前一切都在瞬间变得有血有肉绚丽多彩。
“瞿总!”
宿小杰抱着沈桥的羽绒服,隔着老远站在廊檐下,朝瞿衍之边跑边喊,“小榭哥里面衣服被血浆浸脏了,在等换衣间,怕外面冷让我先带您去里面等等。”
“这天也真够冷的,瞿总您有带厚衣服吗?”
宿小杰跑过来带路,看了眼瞿衍之身上的西装外套,都有点想替他冷得打个哆嗦。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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