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枝青
商泓礼紧握着手中的墨痕稍染的纸张,好半晌,他将自己的表情与情绪整理得自然而平静,方才带上几分试探的意味,嗓音干涩道:“劳驾,是江进士吗?”
江让微愣,蹙眉不解地看向他。
商泓礼俊朗如星的眉宇笑开,他将手中的纸张抚开,嗓音低沉道:“早闻江郎君擅对辞赋,在下这里有一副却如何都对不出,不知江郎君可愿赏脸入楼一叙?”
少年江让见了他摊开的辞赋,果然眸光微亮,指节也松缓舒展了几分。
人的缘分或许早有上天注定,自此以后,两人一来二去,竟成了莫逆之交。
二人时常抵足而眠、秉烛夜谈,吟诗作对、互解词赋,互相引为知己。
后来,江让因失手将一个妄图将他绑上床榻的纨绔砸得半死而入狱,商泓礼倾尽家产将他救出,两人感情便愈发深厚,时常以兄弟相称。
当时,世道已然大乱,各地硝烟四起,两人志趣相投,索性一齐入了叛军,自此携手共进退。
…
往日的记忆逐渐消退,商泓礼压下潮起的心绪,勉强稳住面上的平静之色,他示意地看了眼身畔的太监,待大太监责令众人安静后,方才沙哑着嗓音对那黑袍的国师道:“国师,江大人到底曾与朕同生共死、拼搏天下,朕不忍见其远离左右……这荧惑之星,可有破解之法?”
纳兰停云微微敛眉,黑玄的祝服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玄秘、神性、不可攀越。
他修长的指节半抚过巫蛊权杖,眼见火红的日光喷薄欲出,男人银色的瞳孔中带上几分潮起的波动。
国师浅浅颔首,唇畔敷上的粉已然抖落几寸,恍若脱落的墙皮般,显出了森白之下红润的美色。
他将手畔的巫蛊权杖交予祭祀巫子,双手微翻,显出几枚古朴质地的铜钱。
随着男人手骨松缓开来,几枚铜钱再次砸落地面。
商泓礼指节微动,眼神偏过一畔拿着权杖的巫子。
只是,还未待他放心几分,天边的日光已然彻底遍泽天下,那巫子竟不知为何支撑不住地晕倒了去。
与此同时,纳兰停云一张冷淡如月的面颊仿若被撕开来几分狼狈与不堪的裂缝来。
国师神性的面颊在日光下泛起几分怪异的红晕,他近乎无法理解般的、带着难堪的悸颤,一字一句道:“卦象言,破解之法,便是令那荧惑之星与现任太华国师的纯净之体交欢,方才能彻底净化戾气。”
“否则,天下大乱,太华将亡。”
第245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19
玄龙雕花窗棂外的方圆天空泛着珍珠灰的色泽,沉郁郁的乌云笼盖日光,连带泛着蒙蒙锦光的皇城都仿若化作了灰白压抑色调的水墨画。
摘下冕旒、面色阴淡的皇帝额边发丝散乱,象征着身份的玉璜坠丢一地。
此时的商皇全然没了端坐于太和大殿上神威锐利的模样,他揉了揉冷仄的眉宇,疲惫阖眸,沙哑的语调带上几分克制与沉闷:“子濯,朕说过了,你不必信那些鬼话。”
“你与朕年少相识,我二人同行至今,如此情谊,朕即便再无能也绝不会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谶纬推你出去!”
沉冷的声线回荡在殿堂之内,地上伏跪的紫衣男人身形微动,半晌,却只是平静地半直起身。
男人的面容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显出几分熹微的、看不出情绪的朦冷意味,他只是微微敛眉,轻声道:“陛下,国师乃是蓬莱巫神使者,建木诸国皆信仰于巫神,如今神谕已下,民间沸腾,早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商泓礼抓握着龙椅的修长手骨绷出一道骨白的惨痕,他猛地睁开双眸,漆黑的眸中尽是遍布的猩红血丝。
“江子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男人面上俊朗的风仪之态早已化作风雨欲来的怒意。
他疾行至江让的面前,单膝跪地,骨头撞击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令人不由得齿寒,可商泓礼的面上却没有分毫的痛苦之意。
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亦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他略略垂头,金玉的发冠微微偏开几分,散落的发丝缠在干裂的唇中。
他双手拧住眼前这个与他一同于年少时期行至今日的男人的衣襟,过于粗暴的动作令得那形容清润的男人衣袍散开几分,露出如珠玉皎然的颈窝、胸膛。
“江子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商泓礼的语调压抑而憎冷,他死死盯着江让定定看向他略显不悦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怕了是吗?”
“你怕国师的谶纬会影响你江丞相的名声、你怕多年来与我争夺经营的权势毁于一旦、你更怕当初登基之事重演!你从不肯信我,不肯相信只要你开口,我便会助你!”
商泓礼大声喘气,一张气度非凡的俊朗面庞显出逼仄至极的悲怒,半晌,他看着眼前男人逐渐变得冷漠憎恶的眼神,唇边酸涩地似乎想要言语,最终却只是沙哑地轻颤道:“你恨我。”
“你竟恨我至此。”
江让没有说话,他只是敛眉,再度掩盖了心中的万千思绪。
玄龙木雕的窗外已然下起了阵阵小雨。
商泓礼没说错,他就是恨他。
他凭什么不能恨他?
商泓礼一直口口声声心悦于他,可江让却比谁都清楚,这人为什么喜欢他。
他只是高高在上的将他当做可以亵玩的宠物罢了。
商泓礼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
江让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夜他被那纨绔子弟绑在塌间,褪去外衫,即将当做丰盛的餐宴享用的模样。
是,是他商泓礼救了他。
可对方也险些毁了他。
年少时的他心中确实存了几分算计,商泓礼与他的初遇从来都不单纯,江让早先便曾听闻过此人的名号与动静。
以商人名号屯养私兵,显然是有起事的野心。
但算计之余,长久的相处之下,他也确确实实将商泓礼当做一位欣赏喜爱的兄长。
谁曾想,便是他这位好兄长,在他那般狼狈、心神俱裂的时候,竟会对他做出那般肮脏之事。
江让永远忘不了,男人当时将他揽在怀中,安抚他没关系,一边冷静吩咐人将现场处理干净。
他将他带回了家。
江让当时既感激他、也羞愧于被敬重的兄长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
可当他被安排着进了浴池、褪去衣物时,商泓礼却借以照顾帮助他的理由,入了浴池。
江让原本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他昏昏欲睡地睁开眼,看见那双逼近的、饱含欲望与兽性的眼眸时,悚然一惊地往后退了几步。
可他已然入了狼窝,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那一夜,那在众人面前从来豪爽义气的好兄长潮红着俊面,手腕激动得不住发抖,他紧紧将他拥在怀中,不顾他的挣扎,埋首于他的身体中,唇齿粘稠,近乎哀求道:“子濯、子濯,让我亲亲你,就一会儿就好,长兄求你了……”
男人在那一瞬间不再是欣赏他、爱护他、亲近他的兄长,而是沦为了一只失去理智的兽,那些唇齿间的涎水、翻腾的池浪、被掀翻的金杯酒盏,无一不是他逞凶作恶的罪证。
心脏之间宛若被无数条毒蛇撕咬纠缠,毒液深入肺腑,叫他如今想来,通身都泛起潮湿的冷汗。
江让微微垂眼,他死死盯着自己曲起的指节,好半晌,才凝起气调,低声平静道:“臣不敢。”
一瞬间,商泓礼仿若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他泛着森青意味的手骨缓缓松开,半晌,嗓音沙哑道:“你不敢?”
“哈哈……你不敢啊……”
发冠凌乱的皇帝就这样半坐在地板上,他眼眶猩红,一手挡脸,好叫自己在这人眼前不要显得过于狼狈。
好半晌,又或许只是几息之间,商泓礼方才放下手臂,男人从前沉稳持重的面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阴鸷与病态的意味。
他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跪伏于地、曾与他数次争锋的臣子,蜷缩指节,一字一句嘶哑道:“罢了,你要去便去,朕不拦你了。”
看着那人恭敬退出的身影,商泓礼垂眼掩盖眸中阴戾的火焰,他想,乞求对方的自己确实是蠢得可笑。
都这么多年了,怀柔政策用得还不够多吗?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江让永远、永远也不会爱上他。
“苏明晋,召昭仪、顺泰二宫那两人来罢。”商泓礼疲惫地半靠在龙椅间如是道。
苍冷失色的议政殿许久才听到敲门声。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袅袅而来,两人双膝跪地,双手伏地,额头触手,隐约对视一眼,恭敬高声道:“臣妾叩见陛下。”
空气微静,好半晌,两人方才听到上首的皇帝漫不经心的问话:“爱妃起身罢。”
宜苏、妄春微微低眉,一副柔顺的模样,再次叩首道:“诺。”
起身后,宜苏心中转念思衬了许久,确定自己与妄春这段时日传出宫外的消息并未被商皇知晓,这才放心几分。
这厢正想着,商皇森冷的眸已然瞥向了他,似笑非笑道:“两位爱妃这段时日进展如何啊?”
宜苏闻言,赶忙再次跪下身,装作害怕局促的模样道:“陛下,是臣妾二人无能,实在、实在是那江丞相——”
狐狸精眼眸转了一圈,细声羞恼道:“那江丞相实在是个正人君子,无论我兄弟二人如何诱惑,他竟都不为所动,臣妾、臣妾实在羞愤欲死——”
商泓礼闻言微微眯眼,好半晌,直到看得殿下二妖冷汗直流,方才收回眸光,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唇畔含了几分细笑:“罢了,他是个有个性的,寻常的胭脂俗粉确也蛊惑不得。”
宜苏闻言当即忍不住咬了咬牙尖,心中却隐隐多了几分得意。
他只笑这商皇不了解那人。
对比起商皇这般惯性压迫的上位者来说,江让会喜欢他和妄春这般红袖添香的类型才是正常吧?
男人嘛,面对心上人的时候,能伏低做小便该伏低做小啊,毕竟谁家乐意娶一个不懂情趣、天天指手画脚的大男子回家?
那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眼见此事糊弄下来,宜苏和妄春方才松下一口气。
正要离开之际,商皇却又下达了一个口谕。
“朕听闻,你二人曾走遍诸国、见识颇广,如此,你们便替朕去细细搜罗那纳兰停云究竟是何身份。”
宜苏方才光顾着心中嘲笑,如今听闻此人,心中顿时一沉,脸上也冷了几分。
他忍不住的抠挖指尖,敛眸想,其实商皇不说此人,他们也会去查的。
什么巫神神谕,竟如此不要脸的光天化日之下要求江让与他交欢。
简直无耻至极!
说到底,那神谕除却纳兰停云谁又能看得懂,还不是随他随意瞎编么?
说不定便是那贱人看中了江让,起了肮脏心思!
真想把那贱货的丑脸抓花,叫他再没法装出一副清纯圣洁的模样勾引旁人夫君才好。
……
因着民间流言四起,甚至隐有暴动频发,不出几日,江让便按照谶纬中的吉日随着国师的车舆一同回了蓬莱摘星台。
临行之前,江让安抚了江飞白许久。
上一篇:你到底钓不钓啊
下一篇:我靠写鬼故事爆红全星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