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悠悠
一段时间就好。
“见什么人啦?小伙子眼睛这么红,手都在抖?女朋友要走了?”司机开了个玩笑。
闻伊说不出话来。
司机给他递过去了一瓶水,“喝点,冷静一下,听我说,就算分手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年轻人嘛,分分合合很正常。”
闻伊仰头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他说不清在难过什么,大概是祝景黎要走了,大概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分手,也可能是那种铺天盖地的难堪笼罩了他。
他最不愿意在祝景黎面前露出任何的窘况,也不愿意展示任何的卑微,却在此刻依旧想去挽留。
闻伊知道这世界上比他更可怜的人比比皆是,也有更多的人比他更彻底的在放弃那份廉价的自尊,况且他的挽留也不是出自完全纯粹的爱意。
别人听来大概觉得他可笑。
但他依旧控制不住在车上崩溃的想要发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闻伊听到了剧烈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他的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不疼,一瞬间他却感到全身都麻的可怕。他眨了眨眼,闻伊感觉自己的意识清晰无比,却失去了对身体所有的控制权利。
他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昏睡。
再醒来的时候,他被固定在病床上,全身上下多处骨折。最糟糕的是双腿都被碾压,但左腿尤其严重,因为还伴随车祸引发小规模起火,导致左腿肌肉被重度烧伤。
医生陪同警察和闻伊沟通情况。
当天有一男子因为大量喝酒之后,在冲动之下开车上路后,故意对多辆车进行撞击。
那一天,一共有五人当场死亡,十二人重伤,七人轻伤。
闻伊属于重伤人之一。
这起案件被判决得很快,男子死刑。但因为注定死刑,他还算富裕的父母拒绝露面,也拒绝任何赔偿,反正赔不赔都那样了。男子个人名下没有太多的财产,有也优先赔给了死亡的家属亲人。
只是闻伊几乎没心情关注这些事,因为他很痛。
当麻醉的效果褪去,他的左脚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密集的疼痛。闻伊一向很能忍耐病痛,却也在这种疼痛下忍不住呼喊。
他住的不是单人病床,四周的病人总是不满意地看着他。
可闻伊毫无办法。
他祈祷时间快一点过去,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极其难熬。
“让你家人来吧。”护士给闻伊换药的时候为难开口,“还有你的医药费...护工费...不能长久欠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重大事故,医院不会让闻伊欠费这么久。
“不要打电话给我妈妈。”他在床上痛苦地乞求对方,原本竭尽全力维持的自尊在痛苦和无力中已经被闻伊抛诸脑后,“她是弱智,她不懂的。”
“求你们了。”
护士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在医院见惯了各种事,总是有人有各种难处。
医院是最能见证悲欢离合的地方。
闻伊恢复得不算好,因为长久的费用拖欠,医院在一些非必要的药物上开始停止开药。
漫长持久的疼痛变成了二十四小时的持续,护工也开始不耐烦。
闻伊 瘦弱得像是马上要死去。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死去,依旧要在病床上等待着一点点腐烂到剩下最后一口气。
漫长的痛苦让他开始仇恨祝景黎。
他在最难受的时候虚弱地咒骂对方,无尽的懊悔充斥他的大脑,他那天就不该去机场。
如果他不去,一切都不会发生。
至少...他还拥有健康的身体。
却又在连痛苦都变得麻木的时候嗤笑自己,又能怪祝景黎什么的。所有的一切没有人逼迫他,是他自己做的选择,那么一切的源头就在于自己。
他的人生总是那么不顺。
他不懂他来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来体验一遍所有的苦难?
真是糟糕啊。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在闻伊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学校的校内网上刊登了他目前的境况。
不知道是谁写的文章。
总之有闻伊不认识的但的确是他上一届已经工作的两个学长给他送来了一些捐款,他们拿着鲜花和相机。
鲜花摆在他的床头,他们摆正闻伊的头,展现他腿上惨烈的伤口,然后把这些都拍了下来。
“学弟,我们会为你募捐的,放心。”
闻伊看着他们。
他感到铺天盖地的难堪,却因为那种恨不得死去的痛苦,不得不感激地看着他们。
他们之后不仅向校内继续募捐,也开始向社会各界募捐。
然后,闻伊的窗边开始放满鲜花,浓烈的花香熏得闻伊想要呕吐。有人亲自来给他送钱,他们把钱摆在他手上,然后是体面地拍照。闻伊对每个人都说着感激谢谢的话,脚上的伤口也一遍遍展示给想要看的人。
这场募捐持续了一段时间,一直到有人开始在网络上质疑。
按照目前的捐款金额来说,闻伊的治疗金额早就够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在募捐?
质疑声越来越大,部分人要求出示治疗明细,多余费用全部退回。
主持募捐的学长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在某一天就消失了,万幸他们还留了一些钱在医院的账户上没有提取出来,勉强也够闻伊的后续治疗。
最后因为得不到回应,质疑声转为了铺天盖地对闻伊的谩骂。
闻伊没有反驳。
天下熙熙攘攘,也只是为了利益。
他其实也早知道那些为他募捐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总要得到一点好处的。只是...只是他也实在是想减少一些痛苦,这场带着骗局的募捐,他也是帮手之一。
被骂,也不冤枉。
他在医院待了四个多月,双腿还不能移动,但身上的骨折已经好了很多。
医院终究还是联系了他的家里人。
他妈妈是不会来的。
来的是他稍微有些沾亲带故的叔叔婶婶一家。
婶婶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有农村人的泼辣和精明,可对自家人总归还算好。他出来读书,就是把妈妈交给他们照顾。
婶婶看到他就开始抹眼泪。
“你这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说。早知道就不让你出来读书了,不如直接去打工,总归身体没事。”
闻伊转过头看她。
他张了张嘴,声音虚弱:“婶婶,我想回家。”
叔叔摇了摇头,“不行,医生说了,你脚还不行。特别是你左脚,那皮肤还要什么来着,说是还有手术。”
“我想回家。”闻伊哭了起来。
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哭过,他对痛苦的忍耐承受度极高,却在此刻再也无法忍受。
婶婶给他擦了擦眼泪,然后开口,“那就回家,回家治!”
她做出了决定。
当天就给闻伊办理了出院手续。
第42章
那天, 他们背着闻伊出了医院。
闻伊出来读书后,几年时间也只回去过一次。每年寒暑假来回的路费都太贵,而且他也只有在这两个假期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打工。
大学的读书生涯并不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有足够空闲时间可以勤工俭学,闻伊想要跟上学习更已经是足够吃力。
“你妈别看是个傻子, 别的说了就忘, 就独独记得你咧。”婶婶压了压裹在闻伊身上的毛毯。
他们这儿实在落后, 路也太难走。
这几年一直在扶贫, 可这路也就修到了外面的镇子上, 再往里面太难走。
这一路闻伊一直昏昏沉沉。
到后面是婶婶买了个担架,和叔叔一起抬着他走。
“你看, 咱们快到家了。”
婶婶擦了擦闻伊脸上有些灰扑扑的汗渍,又往前喊,“师傅,三轮车开稳当点,我们家孩子身上有伤。”
闻伊嗅闻到了泥土混杂了干燥空气的味道, 听到了从连绵起伏的高山之间穿过的风声。
“咋哭了?”婶婶用袖子给闻伊擦了擦眼睛。
闻伊说不出话, 他不是没有从心底怨恨过自己的出生。
连绵的群山, 泥泞的小路, 还有一座座贫瘠的小山村。而他家庭特殊, 是糟糕之中的糟糕。
他是逃避过这里的。
却又在此刻感受到了一种安心, 无法言明的,唯有这里能给他几分自在的放松。
他出生在这里,生长在这里,所有人早已知晓他的窘迫和境况,也就再无所谓那些无法言说的自卑。
这里的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每天都累得精疲力竭, 因为没有了力气去向别人投去或怜悯或怪异的眼神。
就像是当初班中那个难产就轻易死掉的同学,闻伊没有从多少人眼中看到悲伤和怜悯。只是偶尔说起,再说她运气不好,又很快遗忘在脑后。
他果然适合在泥尘之中。
师傅带着闻伊熟悉的家乡话应了声,然后扭动开关,蓝色的三轮电动车发出突突突的声音。
他们村子的房子大多都分布在各处的山上,三轮车开得摇摇晃晃,时不时压过石头颠簸一下。
上一篇:我靠写鬼故事爆红全星际
下一篇:请来攻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