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悠悠
闻伊吃的止疼药都要压不住腿上传来的疼痛。
“快到了。”婶婶安慰他。
闻伊疼的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睡在了熟悉的床上,是老式的木床,是他爸爸自己做的。身上的被子带着一些干燥,应该是婶婶帮他特意晒过。
这里的夜晚温差大,闻伊醒了就睡不着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脚上的疼让他越来越睡不着。
“疼。”
到了这里,他再不隐藏,反正在这里也不会再干扰任何人,更不会看到别人投来的那些几乎让他难堪的眼神。
“伊伊。”
“伊伊。”
闻伊听到了动静,老旧的灯泡被人拉亮,他妈妈跑了过来。
闻伊看她。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都是自己不知道哪里捡来随意穿的。
闻伊才发现她头发竟然多了这么多白发,灰白参半。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应该还是没有的。
她是认得他的,只是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闻伊。
“把那些药拿过来。”
她听话地把塑料袋装着的一大包药都拿了过来。
“水,帮我弄点水。”
她去找水,脏兮兮的杯子里面舀了外面的冷水,被她递给闻伊。闻伊也不在意,他拿了两颗止疼药,就着冷水喝了下去。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她站在床边不肯走。
闻伊烦躁地喊了起来,“别烦我!”只是喊完,他又感到无与伦比的后悔,“对不起,妈妈...我太难受了...对不起。”
她唯唯诺诺地看着闻伊,看他在哭,她不知道什么是难过。却也不敢留下来,慢慢离开了屋子。
止疼药起了作用,下半夜闻伊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婶婶来他家给他送了早餐。
还找来了村医,给他脚上的伤做了清理和上药。这几天的折腾,大面积被烧伤的皮肤开始有些溃烂出脓水,再不处理清创,后果不会太好。
大家都在忙,村医和婶婶很快离开。
闻伊就这样躺在床上,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堆满了各种他妈妈捡来的垃圾,只有靠近他这边的房子才稍微好一点。
“伊伊。”
人走了以后,她也端着饭碗走过来。她坐在闻伊的床边吃,吃完了以后就把碗筷随手放在地上。
“伊伊...给你看。”她在裤子的口袋里掏了掏,几张折叠的小孩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被摊开在闻伊面前。
上面写着别人几乎认不出的罗桂花三个字。
“我写的。”罗桂花讨好地看着闻伊。
闻伊在读小学的时候还不那么明确地知道罗桂花是个弱智,他开始认字以后就想教她写字。
以为她学会了认字,她就会变得正常。
但罗桂花一直记不住,闻伊在某一天又看到被她捡来的脏衣服全数堆积到他床上后,终究是有些崩溃地朝她吼起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要总是往家里捡东西!”
“你看看这些东西,它们脏成这样,放在床上怎么睡!”
“你看看整个屋子,我们屋子里面全是虫子!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脑子不好使,你就不能听话吗!?”
那之后,闻伊再没教过罗桂花。
罗桂花依旧会往家里捡各种垃圾,但之后至少没再往他床上堆积过了。闻伊倦怠地看着罗桂花,这是他妈妈,他很爱她,却也非常非常无力。
他想过也许罗桂花死了,他的人生都会轻松一点。可想到她会就此死去,闻伊又有一种巨大的恐慌与无助。
他最终只是收好了那几张纸,“别管我,你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闻伊开始终日躺在床上。
一直到这一年开始过去,村医来给他换药,“你这脚上的皮肤好很多了,但你不去城里手术,以后它们就全蜷缩在一起。”
看起来会变得很可怖。
“你要想好啊。”村医叹息着说,“还有...你腿的骨头是做完了手术的,皮肤恢复一些的话,你最好要下床开始复健了,不然以后再想下地就难了。”
“止疼药给我。”闻伊开口。
村医皱了皱眉,“不能给你了,你从一片吃到现在每天要三片,再吃下去,你要精神成瘾了,你得开始戒止疼片了。”
没有止疼片后,那些细密的疼痛让闻伊开始彻夜彻夜无法入睡。
那些密密麻麻的疼,每时每刻都在侵扰他的神经。
实在太疼了。
闻伊抓着罗桂花的手,“救救我,妈妈,救救我。”
罗桂花不知所措的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她靠在门框上,小心翼翼地看着闻伊。
她不明白这将近一年来,闻伊为什么不从床上下来。
她不懂得难过,却因为闻伊的哭泣感到本能的无措和心慌。她之前极害怕闻伊的发火,也害怕闻伊不理她。
但现在,她宁可看到闻伊朝她喊几声。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只小狗,轻轻放在了闻伊身上。
它还没睁开眼,呜咽着寻找暖和的地方。现在已经是冬天,外面冷得人都要受不了。
冬天会过去,小狗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当冰雪开始融化,闻伊听到了屋外房檐上碎冰砸落下来的声音。
那天是冬天中阳光最好的一天,他这个有些昏暗的屋子都被照得透亮。他乱糟糟地躺在床上,看着阳光中飘浮的尘埃,不知道怎么坐了起来。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会因为一件事一个人或者一瞬间的念头,忽然想通一些事,做出一个决定。
闻伊动了一下沉重又有些麻木的脚。
他得...下床。
他终究是坚韧的,这是属于他成长起来的品格之一。
复健是更大的痛苦,他的骨头中被放入了闻伊不清楚的钉子和那些钢板,他已经很久没动了。尤其左腿上的皮肤,随着他的走动,肌肤的伸展,有些地方开始撕裂又重新愈合。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恢复过程。
但他走了过来。
不过这样痛苦的时间也因为持续了太久,即便后来他皮肤伤口还有腿脚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还是会时不时感受到那些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有钱了之后去看过更权威的医生。
医生说:“闻先生,你脚上的骨头和皮肤已经恢复好了,身体理论上是不会带给你疼痛了。但过去的疼痛太过记忆深刻,导致你的神经会下意识误会你还处在疼痛中,在医学上这属于精神范畴。”
“简单一点就是有的人车祸截肢了,完全好了以后理论不会再疼痛。但病人无法接受自己截肢的事实,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肢体还在,这时候,他肢体上的肌肉还有神经就会控制不住出现剧烈疼痛。”
“闻先生,现在药物对你只是心理作用,更重要的是看你自己。”
到后来,原本难以忍受到让闻伊哭出来的疼痛都变成了麻木的习以为常。
祝景黎听到了闻伊房内传来压抑的哭声,那种细密的抽泣让他感到窒息。
他从闻伊的房门口慌张地站起来。
闻伊进房后,他就这样席地而坐靠在他门上。
“闻伊!”
“闻伊!”祝景黎抓着门把手,精神上的高度紧张让他头疼欲裂,“你开门,你开门一下。”
他没听到脚步声。
“那我进来了。”
他后退了两步,稍稍用力就撞了进去。
学校宿舍的门质量也就这样。
他看到闻伊蜷缩在床上,即便是夏天也裹紧着毛毯。屋子中没有开空调,连空气都带着几分燥热的热气。
“闻伊。”
祝景黎跑过去抱住他,闻伊的头发因为热意几乎粘连在一起,他闭着眼,哭的全身都像是在抽搐。
祝景黎抱着他,他不知道闻伊怎么了,只能不断拍着他后背,“你告诉我怎么了?求求你了,我可以帮你。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可你得告诉我。”
闻伊这样哭,祝景黎近乎绝望。
闻伊一直都清醒着。
这段记忆太过痛苦,他也有意将它彻底遗忘。
但闻伊不知道,原来再一次翻开它,依旧让他感到难以忘却的痛苦。
“祝景黎。”
“我在的,闻伊,我在的。”祝景黎颤抖着抱紧他,“如果...如果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的话,你告诉我,到底我现在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好过一点。”
“无论任何事,我都会去做的。”
“相信我一次。”
“真的很痛。”闻伊的声音都在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祝景黎放开他,“我找医生,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好。”
闻伊只是摇了摇头,“你不要在这里...看到你...我才会难过,才会这么痛苦。”
“我只想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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