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 第100章

作者:余河不喜 标签: 推理悬疑

与其他任何一天相比,这一天相当的普通,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乌伦珠日格就是这样认为的,她同往常一样将羊放出去吃草,等傍晚时分再将羊赶回羊圈,只不过,这回她不小心在草原上睡着了,等睡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拍掉身上的草灰迅速站起来,跟自家的一只牧羊犬一起将吃草的羊往回赶,然而这时,变故突生。

羊群里一只壮硕的绵羊也不知受了什么惊,竟然从乌伦珠日格胳膊之下的空挡处钻了出去,羊跑得飞快,她用手一拦,居然没拦住,于是她连忙打了声呼哨,命令另一侧的嘎鲁去追。

嘎鲁是一只蒙古牧羊犬,主人一声令下,它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追着那只离群的羊翻过了高高的山头。

见嘎鲁去追,乌伦珠日格此时并不担心,因为嘎鲁是草原上经验最为丰富的老狗,它非常明白该如何将受惊的羊带回羊圈,乌伦珠日格定下心来,迅速将面前的羊群全部赶回去。

将羊圈关上后,她便靠在羊圈外,看着远远的山头静静等待,突然,她听到一声沉闷的狗吠声,叫得非常急促,这是相当不寻常的,山那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乌伦珠日格来不及多想,抄起木棍就往山那头跑。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翻过了山,再抬头就望见一轮弯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上,而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几对绿茵茵的狼眼正无比凶狠地盯着她。

狼是常见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季节,一旦食物紧缺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捕猎牧民的牛羊,往常遇上这样的情况,牧民都会舍弃掉一两只羊,狼吃饱了便会消停一阵子。

可今夜情况不同,看着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珠日格意识到,自己这是主动跑到狼窝里来了。

嘎鲁被狼群堵在山脚,背靠着山丘,冲那些不断逼近的饿狼发出怒吼,珠日格喊了一声给自己打气,然后壮起胆子冲到嘎鲁旁边,四处摆着长木棍想要驱赶狼群。

可草原野狼哪会是这么容易便能驱赶得掉的,一只小的刹那间就死死咬住了珠日格手里的长棍,珠日格被吓着了,下意识开始想把那只小狼从棍子上给甩下去,但野狼咬住东西从不轻易撒口,狼牙刺进木棍里根本甩不脱。

这时,狼王趁其不备,猛地一跃,一下子将嘎鲁扑倒在地上,上去就要咬脖子,嘎鲁也不甘示弱,爪子一翻躲过了致命一击,一狗一狼便在草地上咬做一团。

珠日格好不容易将那只小狼甩下去,手里的棍子也跟着脱了手,无奈这狼落地后甩了甩头,登时还要再扑,千钧一发之际,珠日格只觉面前寒光一闪,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突然出现,刹那便割掉了一只狼耳。

那狼在空中痉挛了下,呜咽一声被打落地上,疼得半死不活,珠日格眼见那把利刃就如长了眼睛般,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远方人的衣袖之中。

珠日格惊讶地看到,对面的山头上不知何时已经站遍了人,黑压压的一片,他们个个都骑在马上,也不知是谁将狗链松开来,即刻,五只半人多高的蒙古獒齐刷刷地朝眼前的几只狼扑了过来。

蒙古獒出即见血,嘎鲁本已经处在下风,这几只獒犬硬是逼着咬住它脖子的狼王不得不先松了口,狼群不敌,连忙朝四方散开逃窜了出去。

珠日格立刻扑上去抱住已经奄奄一息的老狗,泣不成声,这时又有人吹了声哨,那五只蒙古獒就又非常听话地撤了回去,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珠日格终于擦干眼泪,抬头去看那马队前面摇晃的马灯。

最前头提着马灯那人穿着粗布麻衣,浓眉大眼,看上去非常机灵,后边那位刚才出手相助的着青衫,披大氅,那是君子端方衣不沾尘,倒是一副十分好相与的模样。

但是这些人她从未见过,看模样也不是他们草原上的,珠日格怀里抱着狗,不由得开始害怕起来。

“总舵主,刚才那群狼被咱们打得落荒而逃,怎么您又不让打了,何不趁此机会以绝后患?”

叶玉竹撩开衣袍翻身从马上跳下,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穷寇莫追啊,这附近都是牧民,那狼定是饿得狠了不得法才到此处,都是为一口饭,何必苦苦相逼,我刚才切它一只耳朵以示警告已经足够了,咱们若逼得紧了,那狼到了绝路必定与咱们搏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岂不因小失大?”

“高!实在是高,还是总舵主您见多识广。”

叶玉竹拍了一把南山樵的背,示意他上前看看,却不料后边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粗犷大汉模样的熊老怪走到珠日格边上,撸起袖子来色迷迷地打量:“诶哟哟,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自个儿在这儿呢,这可怜劲儿的,没事放心,你怪哥哥在这儿呢,那些个什么狼啊虎啊的,全都给它弄死了回来当下酒菜!”

“谢谢你们救了我,谢谢”珠日格听见他这话,更是害怕了,但还是哭着冲远处的叶玉竹用不太顺口的官话道谢。

“见外了啊,姑娘说这话就见外啦!”熊老怪嘿嘿一笑。

叶玉竹冷下脸咳了一声,熊老怪瞧了他大哥一眼,这便闭上嘴快步摸到叶玉竹身后来。

这时那名叫做南山樵的靠过去,问珠日格道:“姑娘,能听得懂官话吗?”

珠日格经常卖羊毛给外地人,虽然官话说得不太好,但这一来二去还是能听得懂的,于是她点了点头。

南山樵将手里马灯放下,说:“可否将这狗与我一看,若是咬的不深,这老狗兴许还有得救。”

珠日格一听,连忙将狗放在地上给南山樵查看,嘎鲁耷拉着舌头,伤口上还正冒着热气,南山樵用手摸了摸狗脖子上的伤口,这就从腰间拿出来一包药粉来,悉数撒在嘎鲁的伤口上。

“南山樵是我手下兄弟,医术高明,姑娘身体若有不适也可告知于他,”叶玉竹长身而立,远远地吩咐道,“南山樵,夜里黑,打着灯笼看仔细了。”

“好嘞!”南山樵给狗敷好草药,又扯了一块布盖到伤口上。

熊老怪暗自里将这四面八方仔细扫视了一圈,放轻了声音问叶玉竹:“叶老哥,您刚才那一刀,该不会是真发了善心吧?”

叶玉竹转过身,借着月光瞧了一眼这四周山势,心中愈发觉得有谱,末了扫了一眼等回信的熊老怪,不语,但眼神中传达的讯息不置可否。

“哎!嘿嘿,那就成了,有叶老哥亲自掌舵,咱们这次必须是顺风顺水,马到功成!”

见南山樵抱起了嘎鲁,珠日格便抱起怀里的羊羔,对南山樵说道:“远方的贵客,夜深了,回我家里避避风,喝点奶茶吧!”

南山樵回头望了望叶玉竹,叶玉竹立刻又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孔,对珠日格微微点头,随即抱拳道:“那在下就替兄弟们多谢姑娘了。”

珠日格往山上走,南山樵跟在她身后。

叶玉竹微微昂首,冲身后打了个手势:“打起马灯,在此处安营扎寨,轮班换岗,以防狼群夜袭,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是!舵主!”

叶玉竹眼神一冷,又对身旁熊老怪说:“去把串子给我拍醒,叫他先去踩盘子,准备开山。”

开山:将某地作为根据地

第221章 哭林

珠日格煮好了奶茶拿进蒙古包里时,几个外乡人正凑在一起看一张鹿皮地图,叶玉竹很是慷慨,见她家里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半大的弟弟,只说是借住,还硬塞给了她一大笔钱,珠日格不觉得害怕,给他们添奶茶时还特意好奇地伸头过去看。

叶玉竹见她凑过来倒是丝毫不在意,大大方方让她瞧,旁边的熊老怪却是浑身不自在似的,对叶玉竹使了好几次眼色,叶玉竹自顾自地摇着手里的扇子,垂目看地图,没搭理他。

不过等珠日格看到那张鹿皮地图的全貌,她才知道叶玉竹为什么没有丝毫的紧张,那鹿皮地图上的字简直跟鬼画符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根本看不懂。

珠日格添了一遍奶茶,凑到叶玉竹身边好奇地问:“客人,你们不像我们这里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呀?还有,以后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再赶夜路了,姆妈说,赶夜路会遇狼的。”

此话一出,旁边捋胡子的熊老怪就哈哈大笑起来,叶玉竹也笑了笑没说话。

熊老怪就嚷嚷道:“几只野狼怕它做甚!姑娘,难道你忘了刚才咱们总舵主是怎么把那只狼耳朵割下来的吗?哈哈哈,有叶总舵主在,妹子,不用怕!狼若来,来几只,老子给你杀几只!”

“哎哎哎,”叶玉竹抬了抬扇,“整日里净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做甚?这草原狼也是草原的一部分,哪是你想杀就杀的。”

珠日格一开始还有些畏惧熊老怪这样在冬日里还要露膀子喝酒的汉子,现在一看,却是觉得他有了几分英勇,她转头又去看旁边的叶玉竹,觉得此人气度不凡,一口官话说得也是婉转,看起来像个读过不少书的知识分子。

可她想起来自己刚才在山谷被群狼围攻,这人甩出的那一刀,刀不染血,狠辣又果断,似乎跟叶玉竹的这种气质很不搭调。

她正想着,叶玉竹便收了扇回头朝她作揖:“刚才事儿太多反倒忘了介绍,在下临颍叶玉竹,我等不过是些行脚商人,从中原来,以物换物,讨口饱饭吃。”

他这番说辞,珠日格绝对是不相信的,还讨口饭吃,就看他刚才给钱那阔绰模样,还需要讨饭?普通的来买羊毛的行脚商人哪里有他这么有钱的?

但毕竟刚才要不是他们,自己小命就没了,还有嘎鲁,现在全靠着那个叫南山樵的给自家的狗敷药,瞧熊老怪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挂着家伙,不是响马就是胡子,于是珠日格继续装傻,自知戳破他们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添了奶茶她也没走,想探听探听这群人到他们这儿来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叶玉竹似乎也不避讳她,也没赶她出去。

这时,从外头进来一个戴着小帽的男人,他手里捏着一串珠子,叮叮当当地进来,一屁股坐在叶玉竹旁边,眼见是冻的不轻,他搓搓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羊奶喝。

熊老怪不耐烦了:“串子,到底是不是这附近了,你去看了没有,快说!”

“急什么急!”钱串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羊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手帕在嘴边拭了拭,然后又取下眼镜来擦。

憋了大半天,熊老怪看着他脸都憋红了:“老子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你他娘的到底行不行给个准话!作什么幺蛾子!”

钱串子一笑:“天太黑了,看不清,等天大亮了再出去看看。”

熊老怪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一拍桌子站起来,瞬间拔出腰上的撸子来,漆黑的枪口吓得珠日格下意识地侧了侧,熊老怪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你他娘的耍我呢!”

叶玉竹斜了一眼熊老怪,又去看身边的钱串子,摇了摇头:“你说你也真是,你明知道他性子急还偏偏要吊他胃口,行了,都是砸过碗歃过血的兄弟,自家兄弟,别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

叶玉竹说话非常管用,虽然熊老怪还是一脸的气闷,但还是把枪给收回去了,然后坐下继续叼着烟袋吸。

“总舵主,这您可真不能怪我,这不是我强项啊,这外头一马平川的地儿,之前要不是甘掌柜天星照图,咱们也没法这么快找到这地儿来。”

叶玉竹眉头微微一皱。

熊老怪会意连忙说:“你别在那儿胡咧咧!怎么,没了他甘昭咱们这摊子还不支了?咱们跋山涉水,都他娘的到了这儿了,临门一脚他说不干了,这不是成心下咱们总舵主的面子吗?这么些弟兄,空手回去怎么跟弟兄们交代!”

这番话说得叶玉竹十分舒心,他二十出头就当了中原的瓢把子,手底下光是蹚将就有不下两千号人,个个忠义之士,任是哪个寨子做事都得看他的脸,这回他当这筷子头,天南地北招来那么多好手,甘昭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这也太打他这个总舵主的脸了。

“不过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欠妥,哪个不知道总舵主您跟甘掌柜的乃是龙凤之交,您当初该是跟他好好说说,古时候讲这龙凤呈祥,如今他这一走,咱们干什么都感觉束手束脚的,忒不方便!”

熊老怪骂:“凤你奶奶个腿儿凤,凤抵个屁用?合着这绿林里你就知道他甘昭百鸟朝凤了,我看这他娘的就是个虚名,要是真有本事他跟着我们继续走才对,没有他,咱们跟着总舵主这条龙,照样挖盆满钵满的宝贝回去!”

叶玉竹夸道:“老怪,最近书读得不错。”

“嘿嘿,多谢总舵主夸奖!”

叶玉竹深知熊老怪是在奉承自己,却也坦荡荡的受了,扇子挥得多了几分潇洒,而且听得心情颇为舒畅,不由得又对熊老怪多了几分倚重。

叶玉竹恃才傲物,自出生就顺风顺水,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可能就这么空手回去的,虽然甘昭观山看海的能力在道上是一绝,但眼下不过是一张葬骨遗书,谁来看不是看?

他摸着鹿皮图描绘的那片林子,问珠日格道:“敢问姑娘,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比如人畜失踪之类的。”

珠日格眼珠一转,就说:“你们要找的难道是哭林?”

“什么,什么苦林?”熊老怪竖着耳朵听。

珠日格解释道:“是这附近的一个野林子,我们都很少去那里的,一到那附近,马和羊不管怎么打都不愿意再往前一步,晚上的时候,有人到那附近,听见林子里有很多人的哭声,我们没有人放羊会去那里,特别吓人。”

熊老怪一听就起劲了,笑得很开心了:“有门儿!总舵主!这地方有门儿!想来肯定是甘昭说得那什么古什么国的陪葬,底下的小鬼一到晚上都出来哭了!”

叶玉竹挥开扇子,又问:“那地方远不远?”

“有一点,你要去那里吗?”珠日格问。

钱串子在一旁问道:“姑娘,我们可以骑马去,您能带我们去林子外边儿瞧瞧吗?”

珠日格摇摇头:“不行,那里氵。谷。岩太远了,我还要放羊呢!”

叶玉竹取下自己腰上的一枚铜佩在珠日格面前翻了个面,珠日格一下子就被这小玩意儿给吸引住了,铜佩上雕着两只鱼。

“你带我们找哭林,我就把这东西送给你,这件东西的钱可够你卖十年的羊毛了,怎么样?”叶玉竹问。

第222章 笑面虎

珠日格从叶玉竹手里接过那枚铜佩看了看,只觉得这东西确实是流光溢彩,但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实用性,再值钱,如果找不到识货的这东西照样卖不出去。

于是她摇了摇头,把东西还了回去,叶玉竹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这小丫头在盘算什么,他还没见过给真金白银不要的人,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收买了。

这时,珠日格却开了口:“我想要那个。”

她指着叶玉竹袖筒里露出一小截的银错象牙马首刀说,这把刀就是刚才叶玉竹救她时挥出去,又最后回到手里的那一把,刀很小巧,却仍旧能削铁如泥,她特别好奇这种刀是怎么能转了一圈还能回到袖子里的。

叶玉竹这时一捂袖筒,没有像从前一样爽快地答应下来。

熊老怪连忙拿出自己口袋里的帝王绿大扳指,引诱珠日格过去看:“这这这妹子啊!咱们要不挑挑其他的?姑娘家家的,做什么要个刀,来来来,看你也没个首饰,哥哥这儿什么耳珰啊胭脂啊,可多了!”

珠日格却不接他的茬,熊老怪越这样,她越觉得叶玉竹袖子里的马首刀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叶玉竹从袖筒里把刀拔出来放在桌面上,整个儿刀柄是象牙做的,柄头是雕刻出来的一只马头,刀刃是弯的,可能这也是出刀之后还能被收回来的原因。

钱串子见叶玉竹面露动摇,急忙阻止,附耳轻声对叶玉竹说:“舵主,跟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咱们之前已经给了那么多银钱,那些钱够他们家吃三年,依我看,倒不如直接拿撸子逼她给咱们带路。”

叶玉竹却说:“此地不是中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与这些当地人发生什么冲突,那些银钱只当消灾了。”

“可是,且不说这是甘掌柜从那息山万人窟里带出来的神物,就说它灵性如此,总舵主您又钟意多年,从不带换的,万不可轻易给了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丫头啊。”钱串子规劝到。

叶玉竹不以为然,他问珠日格:“你想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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