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我挣开四哥的手,迈步去搀坐在角落的路阿爻,过去一看,这人居然已经昏过去了,我想把他搀起来,就猛地一拽,居然没有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这时我就抬眼去看四哥,喊他:“四哥帮帮忙,这是我朋友,他救了我好多次,刚才要不是他我和侯金山就都喂鸟了。”
然而四哥却紧皱眉头看着我,这眼神仿佛我手里拽着的是个定时炸弹,就这么大眼对小眼过了半分钟,四哥才朝旁边的几名手下挥挥手。
他一挥手,那几个胖伙计却瞧着我懵住了,我立刻就跟得了圣旨似的,招呼他们:“都愣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听我这么说,伙计们就纷纷跑过来帮我把路阿爻搀到洞中的石道上,等我把他放下,四哥队伍里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姑娘就把我扫到一边去,跪在地上开始从背包里扒出各种医用物品。
“姑娘,你下手轻点儿,他刚才流了好多血。”我叮嘱道。
大辫子姑娘翻了我一眼:“别碍事,我比你专业。”
我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就往后面错了错给她腾出位置来,结果我刚退一步,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我的袖子,强硬地把我扯到后面去。
“干嘛?轻点轻点!疼啊!”我被四哥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一边,我其实很讨厌他这么拽我,主要我俩实际上也没差多少岁,他这整的跟我亲爹似的,这么多人,就搞得我很没面子。
他一张口就质问我:“你到这儿干嘛来的?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学校才对吧。”
我被他说得心虚了,但又一想,我是被逼无奈才卷进来的,他陈肆可是直接消失了,当了几个月的甩手掌柜,应该是我质问他才对,搞半天,我在这儿心虚什么?
于是我就叉腰反问:“那你先告诉我,你到这儿干嘛的?”
然而我话音未落,四哥就气急败坏地骂了句娘,结果骂的声音太大他又赶紧收小了声,紧接着就把我拉到石壁旁,跟我说:“你!什么朋友,你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他把我问愣了,我就跟他大致叙述了一下我在甘肃的经历,说完他就陷入了沉思,我感觉出了一丝不对。
从很早之前我就一直以为我在甘肃的经历他都知晓,现在再一瞧,田雨青带着我搞出的那些名堂他都不是太过清楚,他可能只是在某种程度上欺骗了柳婉,但他并没有打算将我也拉扯进来。
四哥带着的这些伙计都比较沉默,看上去实在不像我们甘家人,四哥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不管我怎么变着法的问,他都只是沉默或是敷衍。
最后我俩都靠在石壁上,相对无言,这地方不知已经有多深了,静坐之后浑身的汗很快就冷了下来,我打了个寒颤,四哥的手下就出洞去掰了点儿棺材板,开始在石道里生火。
我坐在那里用刀背翻着火,问:“四哥,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玉京子,我之前跟她一起的,但后来他们都不见了。”
四哥眼睛盯着火光:“是幻术,你们应该是中了幻术,你之前攀爬的柱子叫影柱,我们大致判断应该是商周时期浇筑出来的一尊祭器,你看到的这些棺材只是一部分,这里的老人都叫它鬼铜柱,传说鬼铜柱里堆积有大量的死人,以此作为鬼神沟通的媒介。
“不要以为柳婉是个女人你就小瞧了她,你还在玩泥巴的年纪她就在道上混了,能耐很大,不会轻易被幻术控制,她消失,只是她单纯不想让你继续跟着了而已。”
我看他一边发呆一边敷衍我,心里烦的很,就不准备再同他对话了。
结果他却反过来问我说:“路家的人晦气,沾上他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事的,你出去之后就尽量不要跟他再有往来了。”
我一听就火了,直接就骂:“不是陈肆,你在外面就算了,你他丫搁我这儿还装什么呢,怎么连你也搞这种旧社会封建迷信?他晦气,他都救了我多少次了还晦气,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吧,要不是他,我早他妈变成屎被鸟拉出来了!”
四哥照我头上就是一个爆栗子:“这话你都跟谁学的?跟姓何的那小子呆了不到一个月就骂这么脏?路家人骨子里就凉薄,从没朋友,你外公我师父当年徒步走几公里给路小素送米,结果师父葬礼的时候,他家来过一个人吗?”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不清楚,但我相信,当年外公送路小素三袋米绝对非常纯粹,他老人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好人,绝不是为了要路家欠人情才这么做的。
四哥瞥了一眼只能趴在地上的侯金山,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走的深了,这地方跟旅游景点可不一样,况且咱们还得继续往前,如果一个小时后姓路的醒不过来,我不打算带他,带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太危险了。”
我大惊:“你要把他自己留在这儿?你都说了这地方那么危险了,万一他等不到咱们回来接他,出个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办?”
四哥平静地转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睛冷静到几乎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湖水,我和他对视,很快就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他不是想探路之后再回来接人,而是压根没打算再回来。
我看着他的表情,他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可是我印象中的陈肆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为人仗义又直率,为什么非要这么说呢?
于是我摇头,语气都无奈了:“四哥,咱们真的不能这样。”
四哥马上有些不耐烦了,就站起身看着我,这时他声音突然放大了几倍,说:“我带下来不过二十号人,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没人能腾出手来照顾一个病号,而且我们之后还有一大段路要赶,不可能全程背着他。”
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放心,你把他留下等死,他也不会怨恨你的,干这行最不缺的就是觉悟,阴婆子也不例外。”
第71章 路阿爻的警告
他这么说我当然不愿意了,且不说人还没死呢,就算人死了我也得把他带回去入土为安。
但是四哥没在跟我开完笑,他是非常认真地在同我商量,也或许压根没打算经过我的同意,毕竟这些人都听他的话,他让抛谁下来那还不是所有人都得乖乖听他的?
四哥见我不说话,就问:“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一小时后出发。”
见这件事即将板上钉钉,我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赶紧使出小时候撒泼打滚那招,上去抱住四哥的大腿就不撒手:“别别别,咱们再聊聊,你别急啊!我好歹给你管了几个月铺子呢,那几个月铺子水电费都是我交的,四哥你就行行好带他一起吧,他很厉害的,带上会很有价值的。”
“有价值那也是他清醒的时候,昏迷了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别在这儿显眼,撒手,起开!”四哥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不要脸,我抱的紧,他提了几下腿都没把我弄走。
我无视了周围人向我投来的惊讶表情,心说陈肆你个杀千刀的,老子都这么腆着脸求你了,我爹都没这待遇,你这都不打算给我个面子?想来想去,四哥不答应的原因估计也就这么点儿,我再让让步兴许能成。
“我在队伍里没工作,我背着他走,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笑嘻嘻的说着,其实心里已经在磨刀了。
我跟四哥的关系没那么疏离,辈份在我俩面前不值一提,他在这儿摆谱我给他面子,但是再摆下去就有点儿对不起小时候一起掏鸟蛋的那点儿情谊了。
估计也是被我折腾烦了,听我这么说,四哥终于松了口:“你确定你要背着他?咱们进去可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你可自己想好,别到时候累的走不动道了,又在那儿跟我胡扯。”
我连忙答“想好了想好了不会的不会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因为我知道只要这时候逼他答应了就行,他现在话是这么说,就算到时候走到半路我真的累得走不动了,那他总不能不管我,到时候再跟他掰扯别的就会轻松很多。
四哥点点头,我就当他答应了,打着哈哈松开手,指着他说:“你答应了,不能反悔了啊。”
四哥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摆手让我自己去玩,他自顾自地抽出一根烟,然后走到艰难趴在地上的侯金山身旁跟他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我回头,这才发现后面的几名伙计正在发罐头吃,我见状也走过去领,结果被打头的那个体型彪悍的大叔塞了两个最大的给我,看着有种要撑死我的架势。
将近二十米的石道上坐的全是人,我跟谁都不熟,就默默带着我的大罐头走到路阿爻身边坐下,那姑娘应该刚给他处理完伤口,还在卷插满针线的布包。
我抽出怀里一只牛肉罐头递给那姑娘,道了声谢:“后面路上可能还得你多费费心。”
她缠布包的手突然停住了,抬起头看了我半天才把罐头接过去,然后一声没吭,单手拎起自己的背包就去队伍前头了。
我坐下来看着她的背影,拉开罐头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坐在我旁边一个长得挺囤实的大胖子就说:“不用奇怪,她应该是没在这行见过你这样的人,别说她,我都没见过。”
什么意思,这行是没有懂礼貌讲文明的人吗?
“我叫老罗,在四哥手底下三年,管储备物资的,幸会。”老罗指了指靠在他身侧的一只大背包,然后他侧侧屁股从背包侧边掏出来几个一次性小勺给我,下巴冲还在昏迷的路阿爻抬了抬,“伤得可不轻啊,你哥们儿?”
我点头说是,之后顾不上跟他对话,挖了一勺子罐头就往嘴里塞,一瞬间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升天了,之后又赶紧往嘴里猛扒几口。
这种我在外面绝对不吃的东西,在这里都成了稀罕货,罐头我吃了一半,另一半全部喂给路阿爻,想来他流了那么多血,也该给他补补。
路阿爻吞咽很困难,所以我硬生生喂了半个小时才喂完,搞得我最后捏勺子的手都酸了。
还没等我歇会儿,老罗给我分了他们更为保暖的冲锋衣,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该继续往前走了。
他拿了那种专业的绑带,让我蹲下身,再有几个人过来帮忙把路阿爻过到我背上用绑带缠好,这样一来我俩就真的彻底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要是遇到什么,我跑不动,他也别想活。
不过路阿爻的体重我还能接受,要是换成何瑜,走那么多路我可能就吃不消了。
刚才四哥是从一条分叉路口拐进的这个洞,听老罗说,另一边通向一道紧闭的石头门,他们本来是要走另一边的,但听到枪声和侯金山凄惨无比的呼救声才决定过来看看,所以现在的目的地就必然是那扇石门。
我背着路阿爻走在队尾,这些人赶路都不说话,我走困了,连打了几个哈欠,但还是得时不时去关注路阿爻还出不出气。
当我第十三次去探他的鼻息时,我就感觉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忽然动了动,随后我耳边就传来非常虚弱的声音:“现在是在哪里?”
我松了口气,这货终于醒了,然后就回答他:“在那条你们找到的新洞穴里,四哥说往前走有一扇石门,他们打算进去看看。”
路阿爻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头,我就赶紧制止他:“你打住吧,别作妖,你身上全是伤,老子都背你走了一路了,你再乱动弹把缝好的伤口给扯开我就真要发火了。”
他可能是听到我语气不好,好像真有要发火的征兆,难得地乖乖呆着不动了,我听见他问:“旁边是不是有东西?”
“嗯。”我尽量简略回答,“石道里全是神龛,对,跟铜柱上的那种一模一样。”
从我进洞开始算起也有四五天了,这一路我都没怎么休息,再好的脾气到这里也该变得暴躁了,现在能好好回答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且这条石道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两边不到一臂距离的无头神像也让我浑身不舒服,它们没头,可我总觉得它们就在盯着我。
“不要靠近那扇门,有人拿了东西,要赶紧赶紧上去”路阿爻拽了拽我身前绑着的刀袋。
我听见了,立刻停住了脚步,撞的后面的人一个趔趄,直冲我骂,但我没注意听他在说些什么,我立马往前跑了几步叫住开路的四哥。
之后立即侧过头就去问路阿爻:“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靠近那扇门?你想说什么?”
虽然我对于卜卦之类的东西还是感觉不太靠谱,但路阿爻这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有点儿灵,看他这么大反应,我也不敢继续走了,潜意识告诉我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
路阿爻的胸口起伏非常大,他突然拉着我的刀袋不让我继续往前走,刚要说话就莫名咳了一口血出来。
我震惊地注意到他脸上开始若隐若现一些向上的朱红字迹,全是手写上去的咒语,但是那一幕转瞬即逝,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一种警告。看到那些字迹,我脑子突然蹦出来这几个字。
走在前面的姑娘见状连忙跑过来,路阿爻就把嘴里的血咽下去,跟我说:“有人拿了这里的东西,他出不去了,那扇门里的宝物绝不是普通人就能享受的,不能开。”
“离你身边的那些神龛远一点。”
然后他在那姑娘跑到我们面前的前一秒往我手里塞了些什么东西,我还没理解他究竟要做些什么,他就再度昏死过去了。
第72章 无头菩萨
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五师的领头人,“把话完整地说清楚”这一条,绝对要被我钉死在五师后代的名言警句手册里,必须要放在首页前言的第一句,还要居中加粗带叹号!
我发现就以我见到的这几个五师后代来概括,就没一个能完整把话给我讲明白的,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他们小时候是不是语文没学好,一句话把主语带完整就这么难吗?
路阿爻最后塞我手里的东西我习惯性地放进了裤兜,光是摸摸这玩意儿的形制,不用看我就能猜出这就是他那半块血玉。
不等我仔细琢磨,那姑娘就已经跑到我面前,我就把路阿爻从背上放下来,刚想将他靠在石壁上就看到了上方的一尊无头造像。
我立刻改变了主意,转而盘腿坐下让他倚着我,那姑娘看我的眼神登时充满了疑惑,也可能觉得我是脑子有病。
队伍停下了,四哥也从前面走回来问我:“你刚才瞎叫什么?”
路阿爻刚才说的不多,我就坐在地上原原本本对着四哥完整复述了一遍,他听完就皱起了眉头,一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没有当笑话听,我说的声音不大,最多只有那个姑娘和四哥能听得见,四哥思考了片刻就冲老罗招手。
“老罗,咱们可能有大麻烦了”四哥偏头对老罗说着些什么,后面越说越小声我就听不到了,想来他们应该也没想让我听到。
路阿爻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在心里反复嚼了几遍,发现有很多种解释的可能。
首先就是有人拿了东西,这句话言简意赅,他指的应该是队伍里的某个人拿了洞穴里的某样东西,这个拿了东西的人出不去这个洞,但这个“拿”字在这里就发生了很多变化,到底是偷拿还是光明正大地带,他也没说清楚,不过听语境,应该是前者。
反正这个拿了东西的人肯定不是我,于是我就先把这句话放一边不去考虑它。
这些话里的第二点,路阿爻说那扇门里的宝物不是普通人就能享用的,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很肯定,就像他曾经进过那扇门一样,所以他非常确定那扇门里有一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它们同样非常危险,不能去触碰。
此外,还剩下最后一点,这神龛为什么会让那些鸮面鸟感到害怕呢?
想到这儿我就站起身,交代了一下身边的伙计给那姑娘扶着路阿爻,接着我慢慢走近墙壁上内陷的一只神龛。
我自小跟在外公身边,经常跟着他看一些神神鬼鬼的古书,基本是他看什么,我也看什么,其中就有一本关于古代神佛造像方面的典籍,但我家不供这些,我也对这个不感兴趣,只在数学课上草草翻过一遍打发时间,印象里其中就有这么一篇关于残缺佛像的记载。
这种残缺的造像可以供奉,但供而不修,在古人眼里绝对是大忌。何况这两排造像的头颅看上去还是被人刻意砍掉的,因为切口特别整齐,而且基本一致,都是只切头,肢体完好。
哪个二愣子会这样供奉,就算是供鬼和野神也没这种趋于怪异的传统,这样供是想让后世残疾、六根不具吗?
我伸手轻轻把摆在无头菩萨身前的铜炉捧下来,又往里看了一眼,铜炉依旧是空的。
正看着,四哥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他拿走了我手里的铜炉,将炉子在掌心盘了一圈,说道:“这是供给鬼的,你之前没拜吧?”
我摇摇头,四哥比我专业,他看的是炉子形制和造像的体态,这话也同样印证了我之前“神三鬼四”的想法,我也算是歪打正着。
但我又开始有些疑惑,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最起码也有几千年了,我第一个看到的铜柱上的炉子里有四个香燃尽的印记,几千年前供奉的印记现在还可能存在吗?这未免有些太扯淡了。
可是如果不能,那是谁在几千年后又来向这些神像进行了供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