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这些神龛修筑在这种地方,围绕着鬼铜柱而建,人祭成千上万,连石道里都有这种无头菩萨的痕迹,这放在古代不仅算是一项相当庞大的工程,更能算是一座规模巨大的淫祀了。
懂点儿行的人都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瞎拜,因为这并不是供人祈福的,是供鬼吃香火的。如果有人不久之前曾在这里拜过这无头菩萨,点燃香之后会发生什么呢?他的愿望达成了吗?
这么想着,我突然就想变出根香来给它点上,看会不会发生点儿什么,总不能从里头蹦出个怪物要吃我吧。
“神像后面有东西,搬开来仔细看看。”四哥盯着那菩萨造像很久才说。
于是老罗就把我往后一拨,伸长了胳膊探进黢黑一片的神龛中,托住那石像的底部,把整个造像从神龛深处给抽了出来。
我手电往深处一扫,瞬间就跟一只血红的眼睛对上了,吓得我手一抖差点没当场把手电扔了,赶紧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到后面去。
“我当是什么邪门的玩意儿,原来就一壁画,就是画的红了点儿。”凑在前面的一名伙计笑道。
我一愣,又打起勇气凑上去看,发现神龛里的才不是什么嵌进墙壁的人眼,而是一幅用颜料涂出来的壁画,画上只有一只怒目圆睁的巨眼,涂的很不仔细,但油彩保存的很好,并没有脱落的痕迹。
四哥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紧接着又让伙计们纷纷将其他神龛里的无头菩萨搬出来看,每一格神龛里都有一只眼睛,长得都差不多,上头也没什么机关,全部查看了一遍四哥才逐渐放下心。
但我看他的表现,他是肯定要开那扇石门的,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往后铜柱是不可能再爬了,往前只有这扇门。
队里那姑娘给路阿爻简单打了一针抗生素,然后我就走上前再度将他背起来,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一只大火炉,这人发烧烧的这么猛?
刚站起身,我就听到那姑娘对四哥说:“咱们得快点儿出去,他现在正在发热,细菌感染要早些进行治疗。”
四哥拍拍她,脸上很平淡,我听他说道:“放心小七,等我们拿到东西,很快就能出去了。”
拿到东西?这是什么个意思?四哥他们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吗?
队伍只停顿了十五分钟就又开始前进了,这回我走到了前面没有被落到队尾,四哥身上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路阿爻说拿了东西的人出不去这里,不知道跟四哥要拿的东西有没有关联。
没走多远我就感觉到前面的路明显跟刚才不同了,前面的路变得更加平坦,两侧的石道墙壁也凿得更加光滑,上面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些洒金的雕刻纹样,等看到一排排石头雕出来的加固鬼头柱之后,我们不由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齐刷刷的两排笑面提灯石俑,最靠近石门的两尊体型最大,是侧面躬身俑,正笑着歪头紧盯我们。
侯金山扶着老腰被小七搀扶着往前走,这时他的步伐甚至超过了我们,小七一个姑娘根本搀不住他,索性放任他自己小跑着向前,边跑还边喃喃自语:“鬼市!是鬼市,我找到鬼市了!我终于找到鬼市了!”
这前面石门不知道会设下怎样的陷阱,我想上去拉他,却被身后的四哥拉住了胳膊,四哥对我沉默着摇摇头。
我只能原地站着看侯金山像个疯子一样跑过那些石俑,冲向那道紧闭的石门,很难想象,这么重的两扇石门居然被他连头带手一起给撞开了,我就只听见一声闷响,石门就开了。
侯金山率先一步跨进门槛,四哥的队伍却在原地静等了两分钟,看前面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才慢慢领队走上前,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门里黑漆漆的,侯金山也不知道碰触了什么机关,一声火珠掉落的响声过后,石门里四面八方的提灯石俑都亮堂了起来。
只在一瞬间,我发现自己的所处的位置脚下、眼前、手边,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黄金珠宝洒落得满地都是,连那些石俑身上都落着扫不掉的金粉,这种光线让我的眼睛极度不适应,身边到处都是不绝的惊叹声。
我站在门边,抬起头环视一周,倏然间豁然开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仰见众生”吗?
第73章 虚假的神迹
整个石门内的空间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我说不准这里是耳室还是主墓室,但光看这么大的规模,我暂且称它为墓室。
我脚下全是金器和透亮的珠宝,五根起支撑作用的铜柱分布在五个方位,铜柱底座被掩盖在金沙之下,这种铜柱跟刚才那根冲天的大铜柱工艺相同、材质相同,可能是制造那根大铜柱最后剩下的边角料。
四哥杵在原地抬头望着些什么,我也跟着往上看,一看之下我就惊呆了。
被火光照亮的大概距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墓室墙壁上,描绘着一幅巨大无比的彩绘群鬼集市图,整幅壁画绕墓室一周,这应该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幅壁画了。
整幅壁画像是飘在空中,那些隐在云雾中的楼阁雕梁画栋,壁画的下半部是热闹的集市,集市上散出九束飘带,飘带的尽头是一座藏在烈焰中的宫殿。
这简直是一场属于神鬼的极乐盛宴,每只鬼都描绘地相当准确,不知道工匠使用了怎样的防氧化措施,颜色没有丝毫褪色,相当漂亮,就连我这种看不懂壁画的外行都能感到无与伦比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鬼市图,要是被挖出去,绝对能算得上是世界奇迹了吧?”我一秃噜嘴把心里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四哥听了就笑,他拍拍我的肩膀,摇摇头说:“不是真迹,真正的鬼市图哪可能才这么大?何况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再往上看,咱们的目标,在上面。”
我再度抬头,就隐约看见距我们百米的位置,五根铜柱的鬼头被五根铁链缠绕着,一只泛着荧荧绿光的玉棺正被铁链架在半空中。
这玉棺的形制可比那壁画更加令我恐惧了,因为在我们以往的认知中,“玉棺”就是在木头棺椁外贴上玉片,而这只玉棺却完全打破了这一点,因为我能清晰地看到,这只绝不是贴玉片那么简单。
那是一整块被剖空的玉。
我惊讶于四哥无意中向我透露的信息,这对他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可对我来说完全算是大新闻了。
我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半空中的壁画局部,余光就瞥见疯疯癫癫在金山里打滚的侯爷,内心突然感到有些可悲。
他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找到的是真实的孽摇鬼市图,可是如果说这还不是真正的鬼市图,那真实的鬼市图会在哪里呢?
“老罗!搭把手,咱们上去看看!”四哥大声喊,“甘霁,你留在底下,别乱跑!”
四哥将装着玉匣的包撂给我,然后就和老罗一人攀住一根铜柱往上爬。
我背着路阿爻刚想寻个没有黄金的地方坐下,结果突然被身后几个人一巴掌推到一边去,这下推的我毫无防备,我直接和背上的路阿爻一起摔进了金沙里,吃了一嘴沙。
我拨了拨头发上的沙,发现这些其实不是沙,而是磨出来的金粉,我狼狈地爬起来,又从沙坑里把路阿爻拉出来,就看见四哥队伍里的一群人已经冲进了墓室中的那座金山。
“下了多少个斗,终于有点儿收获了哈哈哈,这么多钱我这辈子都吃不完!”
这满地的黄金总让我感觉有点不真实,虽然这些东西捡回去一件我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但我还是记着路阿爻晕过去之前嘱咐过的话,所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没有动。
他们每个人的背包很快装得鼓鼓囊囊的,整个队伍就剩我和那个叫小七的姑娘杵在门槛那边,这时她就过来蹲下身摸路阿爻的额头,问我:“你怎么不去捡?”
我没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们跟着我四哥进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小七即刻就从包里掏出来被酒精浸湿的手绢给路阿爻降温,她垂目说:“多余的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的保密程度很高,来的时候,田雨青只让我负责医疗的部分。”
原来她是田家人。
我又问:“那你就不好奇吗,他们耗费那么多时间、人力,几乎所有五师的人都被牵扯进去了。”
听我这么说,小七却笑了:“甘小少爷,虽然咱们年纪差不多,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跟队下地已经十次了,这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有哪个老板雇你来会告诉你真正的目的呢?”
我被她一句话噎得死死的。
小七看了我一眼,又说:“不过,如果你实在好奇,我倒可以给你透露点儿东西,但我知道的有限,你听不听?”
我眼睛一下就亮了:“听!”
她换了个姿势蹲着,和我对视:“我知道他们其实是在进行一项工程,工程的具体内容我不清楚,但我偷看到了名字,工程队的号码是4341951009,工程的名称叫‘九环工程’。”
“九环工程”我曾在田雨青那里听到过,是一个大型的考古工程,参与工程的人很多很杂,五师里的牵头人应该是四哥、田雨青和谭裘。
但是如果说,进入神农架也和甘肃坠龙廊一样属于“九环工程”其中一个重要节点,那为什么会没有专业的考古人员呢,上面会这么放心地让一群外八门“余孽”进来吗?
而且四哥说他是来找一件东西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专业的考古工作。
这时,我就听见上面传下来四哥的声音,他叫道:“甘霁!把匣子拿上来看看!”
我听得内心一紧,因为他们已经爬了二十多分钟,早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这个陈肆,刚才上去的时候非要把包丢给我,都说了这玉匣在我手里就是一破盒子没半点儿用,这时候需要了还得我给他送上去。
我心里叫苦,看见那冲天的铜柱腿就发软,但如今我只能把包背上肩,然后嘱咐小七:“四哥叫我,我上去看看,老路就先拜托你了。”
不等她回我的话,我就走下了石阶,靠近刚才四哥攀爬的那只铜柱,选好落脚点开始扒着往上爬,我要庆幸这柱子雕刻的很精细,能踩的地方很多。
所以刚开始的二十米我爬的飞快,可等到了将近五十米,我就有点呼吸急促了,下面的人都逐渐变成了蚂蚁小,反倒是上头的玉棺离我越来越近。
我挂在柱子上停了两分钟,腿有点发软,于是赶紧回头调整好呼吸,接着继续向上,有了光这柱子就好爬太多,最后一步我用胳膊勾住锁链,踩着狰狞的鬼头翻上去。
上去之后我并没有看到四哥和老罗的身影,这时我才发现之前我以为是五根铁链的地方其实是一座简易的吊桥,五座铁链桥都架往中央放置的玉棺。
“四哥!”我喊了一声。
半空中回荡着我的声音,四哥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目光看向远处的玉棺,另外四个铜柱距离太远,看不到,有可能声音没传过去,四哥他们很可能正在另外的铜柱上等我,但要想到达其他的铜柱,就必须经过那只庞大的玉棺。
我咽了口唾沫,摸出裤兜里的那半块血玉,和我脖子上的半块对好缝隙,我手指猛地一推,然后卡死,最后又将一整块鸾璧贴身挂回脖子上。
不管里面是哪位大哥大姐的栖身之所,我纯粹就是路过,你家东西我半点都没拿,千万别误伤!
我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了几句,然后就拉着吊桥上的铁链朝那只玉棺缓慢地移了过去。
第74章 脱困
这种铁链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造的,踩一回抖三抖,我两手扶住两侧的铁链,走的无比小心,生怕多出来什么动作会导致这脆弱的铁链一整个儿崩断开来。
我边扶着铁链走,边大声叫四哥的名字,但我喊出去的话多半都没有回音,他越没有回音我走得越慢,十分钟后,我停在了那只玉棺边上。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虽说这五根铜柱之间距离很远,但我这么一直喊,回声这么大也不至于完全听不到声响,莫非我又出现幻觉了?
要论倒霉,没人能拼的过我,别人下地是我的几十倍都不一定遇上这种怪事,而我就误打误撞地下来两次就已经出现不知道多少次幻觉了,以至于我都形成了条件反射。
据我之前的经验,这种情况很不对头,我攥着手里的铁链,狠狠往那些铁链上踹了一脚,震得我脚尖生疼,但我还是不敢再往前走了,于是靠着一侧的铁链蹲了下来。
这种姿势会让我比较有安全感。
倘若现在不是幻觉,那么刚才真的是四哥在喊我上来,现在我叫他,他不该不答话。能够造成这种情况,可能性绝不是唯一的。
第一种可能,就是在我爬上来这短短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四哥和老罗遇到了棘手的难题,以至于连他们这种老瓢把子都无法解决,所以他们才决定藏起来故意不应答我。
但这基本上是不成立的,如果四哥真的遇险,他绝对不会拉我上来,首先在我们几个中,他压根不会把我作为帮助他的首选,一个重伤的路阿爻都能轻松顶我十个,叫我上来没屁用不说还可能会拖后腿。
陈肆应该还没这么傻X。
还有一种可能,我艰难地回想着,当时我听到的声音是四哥在叫我。
假设没有出现幻觉,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重点就不在于那是不是四哥的声音,而是他叫我,并且只叫了我,喊我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会不假思索地开始顺着铜柱爬上去。
四哥心思深沉,无论干什么他都必须享有收益,而他做这件事的收益只有一件,就是将我的位置成功转移至铁链桥上。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他察觉到下面的金沙里非常危险,才变着法地让我上来的?
但是他为什么不让路阿爻和小七一起上来呢?路阿爻暂且不提,小七可是队伍里唯一一个专业医生,抛弃掉是非常不明智的。
脚很快就不疼了,我的目光缓缓转向那只发着绿光的玉棺,我刚才想到的所有可能性都在充斥着各种矛盾,即使我现在很不想承认,但也必须承认我可能真的产生幻觉了。
吸引我上来的不是四哥,而是玉棺里的东西,因为我无论从哪根铜柱爬上来都要经过这只玉棺,这东西在这么多人里挑选到我,可能是觉得我意识最弱、最不坚定。
四哥或许这会儿就在我附近,但我说不出话,也无法向他求助,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
面前的玉棺似乎在此时变得更加通透了,这东西引我上来应该就是逼我开棺。
外公说过,死人永远干不过活人,不论是粽子还是鬼怪,只要气焰足够嚣张,它们就会害怕,就是不知道这话适不适应在这种千年的玩意儿身上。
我立刻拔出了腰上的开山刀挡在身前,想来再可怕的粽子也不会不怕利刃,现在没有外力帮我,除了顺着它的意,应该没有其他的破局之法。
于是我挪到玉棺边上,耳朵里传来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等铁链桥不再晃动了,我定定神,深呼吸,然后放开一侧的铁链,两手将刀插进了玉棺棺盖的缝隙里。
两手握刀沿着缝隙划了一周,沉重的棺盖就彻底松动了,我怕这玩意儿太沉把刀搞断,索性就换成用肩膀顶着推,棺盖被我推下去一半发出闷响,上面落的土淋了我一身。
我只往里瞧了一眼,吓得我直接坐在了地上。
棺材里躺着的那位,正睁大眼睛怨毒地看着我!不仅如此,那只露出来的眼睛里居然有两个瞳孔,它看到了我,眼睛就立刻弯成了一条缝。
这湿尸怎么还能睁着眼呢?!我不敢再推了,转身撑起身体撒腿就跑。
然而当我跑出去的瞬间,就感觉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这东西将我往后猛的一扯,我整个人就倒摔出去,头磕在铁链上,顿时就有血流出来。
我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见有铺天盖地的细丝状的触须从缝隙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