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 第40章

作者:余河不喜 标签: 推理悬疑

“之前乔三贵派人追你的时候,倒没说叫人打死你,我跟那些人过了两招,他们没下重手,后来还想绑了我要挟你回来,这意味着什么呀?”

我没听太懂,就看着他不说话。

何瑜“啧”了一声:“这不就意味着老独眼压根就没想搞死你吗,这可不是他的作风,我开始还以为是他年纪大了心肠软了,但是听了刚才韩剑那么一说,我呸!”

“合着你现在就是一香饽饽,走哪儿那地儿的苍蝇就围着你转,你现在可比你脖子里那破玉值钱,懂了没?”

何瑜跟我的侧重点差不多,我现在已经能基本肯定了,乔三贵突然发难,大概率并不是冲着那块鸾璧,他只是将鸾璧当做一个幌子,实际上真正想吸收的人,是我。

“说不定这怒江底下,老头子已经算出来那拓本上的那座塔里有重重机关,要换做是你,你会挟持一个懂点儿机关术的,还是直接自己带队进去,那肯定是前者!”何瑜说。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刚才路阿爻知道我也来云南之后那么生气就可以解释了,因为听何瑜讲,现在基本上整个云南业内是乔三贵一家独大,我之前进省容易,现在出省就难了。

所以这就是韩剑虽然急,但他并没有打算逼迫我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我迟早都要想通,这笔买卖我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跟着他,总不能跟着那满肚子算计的乔三贵去吧?

“那依你看,路阿爻算是哪边的呢?”我问何瑜。

何瑜坐直身体,冲我勾勾手:“我觉得,他哪边都不是。”

我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这人向来行踪不定,论功夫绝技,乔三贵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韩剑亦然,所以他不管在哪里都是自由的,他冲我发火就意味着,以他的态度,是极其不愿意让我跟着的。

何瑜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就说:“如果能把他拉到咱们这边,是最好的,他跟我没什么干系,但只要他跟你有那三枚铜钱,他就得无条件地帮助你,所以咱们也不用太过紧张。”

话音刚落,韩剑就站在外面敲了敲门,问我们想好了没。

我心说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们的意见有没有真的很重要吗?

于是当晚就开始收拾装备,这间老房子的二楼,整个一层都是韩剑堆放装备的地方,而且二层的窗户框都用黑色的纸完全糊住了,阳光透不进来,灯光也照不出去。

大大小小的黑色包裹塞满了整个二楼,何瑜去拉开那些黑包裹的拉链,发现里面有二十袋是专业的潜水设备,另外二十袋是枪械和管制刀具。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从哪里搞来的,我是不会使枪的,所以就只从那些包裹里找出来几只开山刀和爪刀随身带着。

何瑜爱枪,说他娘的终于能奢侈一把,然后就开始往包里塞东西。

韩剑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条,纸条上用蓝色圆珠笔写了简单几样物品,他就另腾出一个大包,蹲下来对应着开始往里塞装备。

我只扫了眼那几样东西,就大概知道应该是给谁准备的。

“韩叔,咱这趟去得多少人,你保密归保密,咱这安全也是得考虑到的。”何瑜边塞枪和子弹边问。

韩剑毫不避讳,抬起头算了算就笑笑说:“这是跟公司合作的考察项目,有专业的潜水人员,至少得有几十号人了。”

第86章 陈苍海

韩剑有很多事瞒着我们,晚上将二楼包裹里那些东西分装完之后还余出来不少,这些东西在国内无疑是违禁品,但韩剑并不恐慌。

等呆到凌晨,隔着门板我隐约听到客厅内传来交谈声,第二天一早当我再次踏上二楼时,发现那些黑色的包裹已经不翼而飞了。

五点一到,我就收拾好拎起自己的包下楼,正好和准备就绪的路阿爻碰上。

我停下看了他一眼,那天光顾着吵架没注意到他的状态,路阿爻戴了个口罩,以遮住他脸上的瓷片,此时我才发现他头发长长了很多,有一部分已经有些挡眼了。

我合理怀疑这货打从湖北一出来就马不停蹄飙云南来了,这样看来,那座塔的定位应该也不是多么好找,没有韩剑手里的拓本作指向标,多少年的经验也得对怒江那样的峡谷甘拜下风。

另一边何瑜就甩了件驼色的冲锋衣给我,我单手挂着衣服绕过餐桌,从餐桌的塑料袋子里扒拉了两只热腾腾的小笼包吃。

“吃饱喝足准备跑路,乔三贵的那伙人不死心呢,还他娘的在外头守着,搞得老子出门买个米线都得捂脸。”何瑜明显吃不惯这里的饭,吃了两口包子就嫌味道淡。

韩剑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仨一人一个沙发坐着,何瑜起得太早又开始打瞌睡,他不在中间插科打诨,目前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相当奇怪。

好在韩剑很快就回来了,还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辆破烂的本田,后备箱被潜水设备填得满满当当,于是我们就只能抱着装备坐前面。

我抢了副驾驶的位置,何瑜敢怒不敢言,只能用脸骂我,但我不给他眼神,上了车就开始打盹,车沿着高速跑了很久。

四个多小时后,我睁开眼,看见了浪头翻滚的江河,车正沿着江边开,怒江的水能资源还是相对比较丰富的,就是地形落差大,水流湍急不太好走船运,所以我们在下游一路看到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舟。

我朝远处望去,天边能看见一部分山的影子,不知道是雪山还是正常的山脉,车辆一直沿着中上游开,江边渡口就逐渐变得稀少了。

我又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本田已经停在石漫滩上,车窗车门都敞开着,我看见了很远处简陋渡口上的一只小型货船,何瑜刚在江边洗了脸,从货船那头踩着石头走过来,袖子已经卷到臂弯处。

“哟,咱们的小少爷可算醒了,可惜活儿已经基本干完了,你就只能享受了。”何瑜敲敲我的车门,他靠在车边从兜里掏出来烟吸。

不等我说话,何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刻转过身,两只手搭在车窗上:“对了,甘霁,我昨天想起来一件事情,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你俩在那儿干嘛呢!甘霁醒了没有?东西基本都抬进去了,吃个饭,咱们下午就走,现在就可以进舱了!”韩剑喊着就冲我们一路过来。

何瑜看见他,下意识就住了嘴,然后向韩剑挥手:“马上马上!”

随即又小声嘟囔道:“他娘的,什么世道,一口烟都不让吸完。”

太阳已经呆在正头顶了,韩剑找的是一艘相当普通的货船,后面装的都是货物,面积不大,里面船舱很小,他这么干其实我是有点奇怪的,因为如果是专业勘探,不至于搞个货船来掩人耳目。

正晌午,大家伙就聚在船舱里一起吃饭,他那船舱装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就分了两桌,重要的人在里头吃,不重要的就在外头吃,我一进舱就发现里面的人,除了船老大,居然没有一个我不认识的。

田小七穿了个吊带牛仔裤,翘着二郎腿在桌边玩手机,我进来她连眼神也没分来一个,韩剑坐在她旁边,就在我晃神的瞬间,何瑜抢占先机,溜去坐了田小七旁边的位置。

“哎!哪家旅游团这么人性化,整天看这群大老爷们儿看得我难受,还是漂亮小姑娘看着清爽!”何瑜从坐下开始,嘴里的赞美之词就跟机关枪一样往外发射。

我走过去,踢了他屁股底下的马扎一脚,然后无视他嘴里的骂骂咧咧,坐下就问韩剑和田小七:“我怎么觉得,我现在是上了贼船了呢?”

船老大听我说完话就开始大笑,他应该是不明白我话里缘由,就用那种蹩脚的普通话说:“诶呀,这位小兄弟说话还蛮有意思的,怎么叫上了贼船呢,放心吧,我开船技术十几年,碰到多大风浪这船都翻不了的!”

我没回答,就坐下默默吃饭,一堆人围着一盆炖鱼吃,这里的鱼肉很鲜,熬出的汤白得喜人,不知道是不是刚打上来的,何瑜开了瓶啤酒,一边对着韩剑扯皮一边啃汤里的鱼骨头。

船舱里人多又闷,这个船老大还酷爱吸烟,几根烟呛得我盛了碗鱼汤就端着碗出去喝了,我靠在船边上吐鱼骨头,没站多久就看到田小七也跟着出来。

田小七合上手机,凑到我边上对我说:“你可别误会,我这次还真就纯粹地出来旅个游,要不是乔三贵看渡口看得紧,我也不一定跟你们一条船,咱们顶多算是同路。”

我心说,放你娘的屁,我就不信能有这么巧。

“你们家这次也没给你带个人出来?”我单手端碗碰到嘴边,一仰头,最后一口鱼汤被我喝下肚去。

田小七笑笑:“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家里管不住我,我表舅呢,他又日理万机,现在因为九环玉匣的事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时间管我,所以我要去哪儿都没关系。”

她掏出来两根烟,将其中一根塞进我手里:“倒是你,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也不想想上次是谁连洞都还没出就晕死过去了。”

她说完就去船头抽烟去了,我被她明嘲暗讽一通,心情极其得不美妙,耳边很快就传来船舱里推杯换盏的响动,何瑜果然又喝大发了。

下一个出来的是路阿爻,他应该也是难以承受何瑜那浑厚的大嗓门儿,所以出来透气,我百无聊赖,手里夹了根烟就开始观察外面船上的人。

这些人加起来总共不到三十个,其中最起码有二十个看着就不像当地人,我之前跟他们依次认识过,也都说过几句话,握手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手上都有不止一层老茧,那些茧的分布很刁钻,不是平常做活产生的位置。

想来应该是韩剑搞来的“专业人员”。

然而这些“专业人员”并不是让我感到奇怪的地方,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他甚至看着比我年纪还要再小一点,很帅很瘦,带着个助听器,一直在帮忙搬货。

听船老大说,他就是个普通搭船的,走不动了要坐船去下游,是个哑巴,话也不会说,就会比划,但别人也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所以他只能用他那个破手机打字跟人交流,所以基本没人愿意搭理他。

我对这种特殊人群总是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同情,心说我们又不是真正穷凶极恶的人,这船上基本都是抱有目的的人,总不能真的拉一个无辜群众下水。

现在看那小伙子自己找了个马扎坐在过道上,我就忍不住绕过路阿爻去那边跟他搭个茬,顺便还想趁这船没开劝他换条船乘。

“你好,你不是原本货船上的人吧?”我走过去,直接问他。

他抬头看见我,眼神中有点诧异,可能是没听清,就侧过那只戴着助听器的耳朵,我就蹲下身接着在他耳朵边上又重复了一遍。

他这才用嘴把手里的饼叼住,然后掏出手机来打了几个字给我看,他说:

“不是,去下游过江,要走很远。”

我顿时就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又说:“你要不下去再等等,换条船乘吧,我们不是要过江的船。”

他就又打字给我:“我只要去下游,不会耽搁你们的事情。”

我心中叹气,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算了,人各有命,他非要跟着,我劝也劝了拦也拦了,只希望到时候我们把后面的枪支弹药拿出来,不要吓到他才好。

于是我就点头自报家门,顺便问了嘴他的名字,这人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不怯,伸出手跟我握了握,顺便还在手机上打了名字给我看。

“陈苍海。”

我扯个笑容给他,看了名字回过身我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人手上也有茧,而且很明显,在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还有掌心和食指的两侧。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造成的,反正写字肯定是不可能出现那样的茧子的,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路阿爻就走到我旁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

“他手上的,是枪茧。”

第87章 98年的失踪

枪茧?

我一听这个结论突然就感觉四周凉飕飕的。

倒不是怕枪,据何瑜自己说,他枪法也很准,每年何家上山打野鸡他都能把那林子扫荡一遍,但他手上的枪茧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没有陈苍海手上的那么厚实,陈苍海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年轻哪儿来的这么厚的枪茧?这不纯纯搞笑呢?

“上船的时候我就已经问过他了,韩剑跟你说过他瞒着韩承擅自作主收了一个盗墓贼的拓本了吗?”路阿爻问我。

我心中大惊,这版本又开始不一样了,韩剑只给我看了拓本的复印件,但至于那个卖家,他不仅没强调,而且只说那人现如今已经处于失踪状态了,现在一看,原来那失踪卖家的职业还有点儿说头,是个盗墓贼?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虽然我不混这行,但通过每年暑假在颖甘堂听那些伙计交流还是得知了一些东西的。

干盗墓贼的和我们这种充当“师爷”职业的差别比较大,我们最多是个顾问,但倒斗是技术活,盗墓贼分赃是技术活,能够成功转手全身而退更是技术活。

老派盗墓贼谨小慎微,他们一般都有一套完整的自己信任的渠道,得了东西不会直接拿到市场上去卖掉,更不会放到明面上去卖,早期有些流失到市场上被追回的文物基本上都是已经倒卖转手十几次的了,转来转去,到最后,无论是哪一手买卖双方都压根找不到第一手究竟是谁倒出来的。

就冲这一点,韩剑就跟他哥不一样,这人久不在行业内,什么信息流通、信誉名声、江湖地位,那是八杆子不沾,如果这拓本真是从哪个陵墓里倒出来的藏宝图,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人怎么就会这么轻易把拓本卖给他了?

不过,我们不是在聊陈苍海手上的枪茧吗,路阿爻给我透露这个干嘛?

我回了回神,就说:“这跟那个叫陈苍海的有什么关系吗?”

路阿爻说:“韩剑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偶然提到过,那个卖给他拓本的盗墓贼也姓陈。”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要是这么看,很多不成立的动机就基本能找到说法了,这小子处心积虑怎么着都要搭这趟船,看来已经知道我们是要干嘛的了,来找人的吗?可如果非要以巧合来论,也不是不能成立,但我以我走了这么多趟的经验来看,巧合的概率一定是趋近于零的。

我想到这里,船就起锚了,这时我就看到沿着公路飙下来几辆越野,望见船已经远航,几个人下来站在渡口气急败坏,我看了眼牌照,应该是乔三贵的手下。

“那你都问得这么清楚了,刚才干嘛不直接赶他下船?”我懒得分析就直接问了,虽然路阿爻很可能会觉得我问的问题很白痴从而不搭理我。

然而路阿爻一反常态,回我说:“他只是来找人的,又或是来找尸体的,算是同路,碍不到我们。”

我就好像听见了鬼在说话,真难得,这姓路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儿了?不太正常。

路阿爻这会儿正常得有些反常,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他告诉我这些是来找我谈和的。

看着他脖子里挂着的那枚完整的鸾璧,反射着江水波光粼粼的光芒,想想如果去除之前的那些不愉快,这块血玉也算是完璧归赵,我就不由自主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拼了命地去找,路小素吗?”

我随便一问,路阿爻却再度沉默了,他的目光在一刹那之间变得暗沉晦涩,这一回我终于猜对了,可内心却完全没有猜对了的爽感,只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

“你说咱们得多久才能到拓本上的那个地方,那里你以前去过吗?”我试图学习何瑜的扯皮功夫。

路阿爻则抬起头:“98年的时候,她突然说要出趟远门,去办一件事情,但她没再回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过她。她临走前什么话也没说,只给了我这半块血玉,但是在中国这么大的地方盲目找是不可能找得到的,所以我就在等,我需要一个契机。”

他的语气很坦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接着说:“所以你等了五年,直到九环玉匣出现,你觉得路小素的失踪跟九环玉匣有很大的关联?”

路阿爻冲我点点头,他目光很坚定:“起初我也只是想试试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后来我跟着你们发现了这块血玉的另一部分,所以,不论如何,我也必须要去看一看。”

“我一直不愿意说,也是不希望你因为你四哥的原因陷得更深,命运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的,当我被路小素捡回家的时候,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会跟五师和那凭空出现的匣子纠缠不休,可是你呢?甘霁,你母亲已经逃离了,现在跟甘家五师唯一有连接的小辈就只有你了,你的命运是什么呢?如果这是一场有心之人策划而来的棋局,你一个自由人,何必要进来当随时可能会牺牲的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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